《此恨绵绵无绝期》阿米巴

2、卖身为奴

　　我现在是素鸢,凡人男青年,口袋里穷的叮当响,不得不卖身为奴以求苟活.
　　这是我为自己找的新身份——至于到底要到谁家做奴,我还是有讲究的.
　　自然是赵家,一来为了帮助那个人,二来,这家新捡了个女儿,自然欢喜得行善事,收留个家奴也是正常的吧^
　　可是,到底怎样才能保证自己成功?
　　学周星驰卖身葬小强吗?恩,有创意,可惜大家都不是小白——有几个秋香那样子的？
　　还是卖身葬父吧——可是我本就不是这里的人，这父又在何处？
　　眼珠子一转，真是无巧不巧！街旁正围着一帮人，唧唧喳喳地说着不冷不热的话，我凑过去仔细一听，马上知道这是个不幸被马车撞死的老人，没人认识他，也没人知他名姓——好，不管是我运气好还是王的安排，我便认他做爹好了！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具体过程我就不便赘述，反正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那脏兮兮的尸体抱上好心人给的破破烂烂的平板车，然后便开始装可怜……事情到此终于不顺利起来……首先就是——我是路痴！而且就算不是路痴，我又怎么能在这么大个无亲无故的城中找到赵府？
　　不管了，人算不如天算，目前走一步算一步吧！
　　假称不识字匆匆忙忙找个人写了张“卖身葬父”的凄惨说明，跪在了路旁——在看惯自己世界中那些以行乞为业的懒蛋的各种大作后，胡诌出一篇还算催人泪下的烂玩意的本事我还是有的。不过那些古代的“繁体字”却是我写不来的，也只好找人代笔。可似乎那人也是个二把刀，写的字活象鬼画符，真叫我担心旁人是否可以看懂。
　　“咦，……”就在我垂头跪地而立时，一个女声却响了起来，一个我很熟悉的声音。
　　我顿时一个激灵抬起头来：这金发红衣谈吐洒脱的女子，不是东海龙四公主还是谁？而她身旁那抱着只臭兔子的家伙——嫦娥！！！
　　看着她俩对我的伪造身世大发同情悲悯的议论，我一边不住碎碎念着感慨自己是如此幸运又一边小心翼翼掩饰住对那月宫丫头的诅咒的眼神，一时竟忘了挤出点悲痛的泪水出来，直到龙四一句话才让我清醒过来：
　　“……倒是个孝子，可怜，我没法子带你走。”
　　啊，不要啊！！我看见她叹着气扔下一锭银子，已经要走，便急得什么都顾不上了，当下就冒着被骂成“色狼”的危险扑过去抱住了她的腿——不，确切的说，该叫龙爪……
　　“小姐可怜可怜小人吧！小人初来此地，家父又惨遭横祸，小人现在举目无亲，身无分文……小姐如此美貌善良，便是那月宫中的仙子也自叹弗如，恳请收小人为奴，从此小人愿为您做牛做马，上刀山下火海……”
　　“别……别这么说……”龙四显然没料到我会说出这种话，尴尬不已，脸上登时就红了，而嫦娥的脸色则白了一下，抚在玉兔身上的手一僵，差点揪下这小东西的毛来——哼，就气你，就你那熊样，死没气质，还敢那么自恃清高？哼，凡间比你美的女人多了去了，要不是看在小二的面子上，看我不狠狠掐死你个……
　　差一点就把“小贱人”几个字骂出口，吓得我手脚冰凉，脸色一定也大变，却恰好让单纯的龙四当成了悲痛过度。只见她微微垂下眼皮，一只手已经放在了我背上，安抚地拍拍：
　　“真是……叫我怎么办好呢……”她的犹豫让我叫苦不迭，只好施出最后手段——我松开了手，“扑通”一下跪在了她面前，一个响头也叩了下去，疼的我呲牙咧嘴还好低着头不会让她看到。而就在我作势要叩第二次头时（说实话我真是没胆量再叩一次了，太疼了），一双手终于托住了我的肩膀：
　　“好吧……唉……”她拉起我，温柔地抹去我额头的尘土，却依然面有难色，回首又看看嫦娥，似是商量又似是自言自语道，“虽然我没法……但看你也实在可怜……幸好我家与赵善人一家相好，到时回了赵府，便让秦管家给你安排个去处……”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救命之恩，小人三生有幸，遇见小姐这等贵人……”我假装用袖子抹眼泪，却是正好把袖口的葱汁抹上眼睛，顿时泪水涟涟，再加上一大堆高帽，让龙四再难怀疑我的真心。哈哈~~~大功告成……
　　我正竭力迫使自己不要喜形于色，却听到不远处一阵喧闹，只见一个黑瘦的身影正拉着一辆破平板车作慌乱逃窜状，我的心便顿时提到了嗓子眼，立刻四下环顾，果然看到附近就有个胭脂摊……果然！那是哥哥和哮哮！
　　我的第一反应便是想冲上去看看他，但理智却坚定地喝住了我——不能去！他现在不希望被人看到！尤其是被我身旁那两个女子看到！
　　阻止她们！
　　我对自己说，此时那边已传来骂声，想是哮哮不幸撞上了那柴车，而龙四和嫦娥也准备转身了——不行！不……可是我怎么拦？而且……又一个念头窜进我脑海：不正是嫦娥回去后才把哥哥的行踪告诉小三的么？如果我现在阻止她们……那么，哥哥便连知道妹妹还会去找他的那点欣喜都没了啊！虽然只是一点，可……
　　算了算了！
　　我勉力压下心里的郁闷，随了龙四牵扯的手往事发地奔去，却下意识地脚步踉跄，以求多磨些时间，推迟哥哥的苦难。
　　可是本就是几步路程，纵是熬又能熬多久？似乎刹那间便到了近前，我已经看到那在赶柴人凶狠喝骂下还护在主人身上的狗儿——唉，笨狗啊笨狗，何必跑的这么慌张？这一路你若慢慢，不动声色离开，这两个冤家便也不会注意到你和你家主人……不过，你若真能这样精明，便也不是那个跟了他三千年的兄弟了吧？莫笑痴只道痴心难找啊！
　　我苦笑着想起《醉拳》中的这句歌词，听着两位女子的柔声安慰，看着哮天犬如何徒劳地挣扎，突然发现，自己的心原来可以这么狠，竟然可以狠到能忍住不说出真相！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
　　“你可以改变细节，却不可以改变这故事的终局，否则，不仅是这故事的毁灭，你也必将永远地离开这个故事世界。”
　　王的话依然清晰得如同近在耳旁，我觉得自己好想哭——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那个人，为那个一辈子都不让自己为自己流一次泪的男子，为那个有万般智慧却在亲人问题上执着如痴傻的哥哥……
　　“奇怪，这两个乞丐好象很眼熟。起来让我看看？我帮你包扎伤口。”
　　四公主的这句话已经脱口，虽然早知道结果，我却还是心中一凉，忍不住想把眼睛闭上，却还是强迫自己睁开，一眨不眨——我要认真地看，把这一切都记在心里，这样即便他逃不开灰飞烟灭的命运，我也能……
　　我也能……
　　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想法，我又是一个激灵，却是惊喜中带着恐惧——我可以做到吗？可以么？
　　有什么不可以的！
　　当下正为之一震，却又听到龙四诧异的惊叫：
　　“哮天犬？你是哮天犬？”
　　拜托……用的着这么惊讶吗？想想你们围殴哥哥的地点，他们不在这里还会在哪里？——哦，对了，你没参与围殴……我竭力忍住悲伤的笑意（这是我的老毛病了，难受时不是哭反而笑，或许是太久没哭了吧），终于忍不住浑身发颤，以至让龙四都觉察到了，她担心地看着我，似乎是认为我被吓着了——是，我是被吓着了，却不是因为那平板车上的人的消瘦不似活人的面貌，而是因为嫦娥和你那如刀似斧的话！面对已经那样凄惨的他，他们，你们竟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你们这两个，莫不是托了女子身子转生的画皮恶鬼么？！！
　　“沉香说得没错，杨戬，你该是没机会复原了。不过这样也好，起码你还能过着平凡的生活，而不是去造更多的杀孽！”
　　“天界司法天神？杨戬，你曾经的威风和杀气哪里去了？哮天犬，这种主人要来何用？只会累你抬不起头来。我若是你，就任他自生自灭算了，多看他一眼，都是对自己不住。”
　　一句一字，都是锋利逼人，让我忍不住冲动地开了口：
　　“小人深知两位小姐是好意，然而如此凄惨景况的人，就不要违了他的意吧！愿意跟谁是他的自由，小姐，小人虽见识鄙陋，却也知有些人身边总会有对他不离不弃的伙伴，于您，是小人我，于此人，则是他。小姐若是有心发发慈悲，小人便恳请您许了这段缘分，休要责怪于他吧！”
　　我自觉说话时已经隐住了眼神和情感，没让两位大小姐发现什么，却还是注意到车上的哥哥眼中闪过一抹什么——哥哥啊，我和我那边的人都觉得我还算是个城府有些的冷漠之人，可是面对你，我的怜悯又怎么藏的住！你为什么要这样精明？倒为自己平添了苦难！
　　然而我的话显然毫无分量，该进行的一切还是进行了下去，哮天犬惊诧的反问，四公主神色具厉的指责，嫦娥的施舍和故做姿态的圆场，我情知自己果然影响不了故事的进程，只好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哥哥的黑眼睛一点一点地褪去光泽，让我几乎以为他已经死去。
　　还记得，曾经，家中养的小鸡，在临死前，也是这样空洞的眼神，然后一点一点暗淡，一点一点冰冷，僵硬……那时侯，尚还年幼的我也是哭了好久……却没想到，今天竟连哭都哭不出来。
　　“……素鸢，素鸢？”
　　四公主焦急的唤声让我从遥远的回忆中清醒了过来，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她拉着，回到了那假冒的父亲尸体前。
　　“小姐？”我恭敬地应道。
　　“素鸢，你听好了，刚才在街上遇见那两人的事，回去之后，可是一个字也不许跟别人说！”
　　望着四公主严肃认真的面孔，我再次产生了狂笑的冲动，这样的狂笑实在是难忍，可我偏要强行压制，其结果就是我在开口时脸上便有那么几块肌肉十分不自在地抽搐起来，生生露了马脚。
　　“小人知道……”
　　“素鸢，”四公主担心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是刚才那人真的不值你同情……”
　　同情？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啊！我当真表现得这么明显？！哥哥，真是失礼了！我终于嘴角泛起冷笑，衣袍一动，不待四公主阻拦，已经跪下身去，大声道：
　　“小姐眼里的恶人，小人哪敢同情！小人不过想起些往事，头脑发热，一时兴起逞口舌之快而已！如有冒犯，还望小姐多多包涵！”
　　一席话直说的两人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看那样子，似乎我成为家奴的希望已经完全被自己的冲动毁了。可是遇见这样的事，我又怎么能不冲动！
　　幸好，四公主这个直肠子似乎也体谅直肠子的我的难处，末了只是一笑谓之：
　　“素鸢，你这孩子虽然莽撞，却也是源于好心，我又怎么能怨你冒犯！只是有些事，要说原谅……又怎么容易……起来吧！等我们先把你爹爹安置了，一切回府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