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公子》约素挽袖

13、月光

　　因为没有什么可以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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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晃晃悠悠，昏暗的灯光透过窗棂格格模糊。
　　不知不觉，查烨又来到茶馆。
　　自从彻底没有晏温的消息后，查烨便常常寻个借口来到小城。当然，是来到温记。然后一坐一整天。
　　茶馆现在变得有些萧条。
　　少了个整日打瞌睡的掌柜的，还有个吵嚷不休的小炒，便一下子冷清起来。常叔一个人打理前面的生意已然很吃力，身兼账房小二数职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确实太重了。还好有个算身强力壮的老张，可是还有厨房的一套等着照料，显得很是手忙脚乱。
　　常叔不是没有想过再雇个伙计，可一来实在舍不得小炒，而来正牌老板不在，不好自作主张，这件事情就这样压下来，两个人苦苦支撑着茶馆。
　　鸡肋便是这个味道。常叔掸着桌上的灰尘，年纪大的人常常带些伤感。擦到那把藤椅也难免触景伤情。
　　生意就这样怠慢下来。店里生意日益清闲。
　　每日里渐渐从客流如注到门可罗雀。
　　常叔除了在算账时会愧疚没有看好店，其余时候还是很乐得清闲的。

　　中秋时节夜渐长。
　　有些浸骨的冷风吹散夏日遗留的燥热。
　　查烨闻到深巷中若隐若无的茶香混合着金桂的郁郁，指尖仿佛也触碰到淡淡惆怅萦绕似愁肠。
　　小城的夜晚已经没了消暑的人群。晚饭后早早熄灭了烛火，明日又是辛勤的一天。
　　这夜，温记茶馆如往常将要打烊，老常与老张收拾完毕，正要上门板。
　　一只纤瘦的手掌伸过来，拦住最后一缕光线。
　　一张同样清瘦的脸孔，还有略带寂寞的眸子。

　　常叔自然是认识这位查公子，这位可算是常客。来了也是选定窗前的藤椅，要一壶毛尖发呆。
　　只不过今天怎么这时候来了？
　　常叔也不好不多问什么，开了门，让他进来。照例端上茶，招呼老张再上一道点心。
　　茶油饼，是晏温的主意。

　　查烨静静坐在靠窗的位置，月光淡淡照进来，在桌上投下窗格的影子。

　　湛湛如水的月光从没有像那晚那般皎洁过。
　　也是这样的夜晚。飘着桂花香的晏家后院。
　　十四岁的查烨与十五岁的晏温相约在此赏月品茶。
　　查烨还记得，晏温找出了宝贝茶具，笑吟吟道：“今儿给你露一手，天怪冷的，咱们煮茶喝！”

　　碾碎茶饼待用。点了木炭，上面架上黄铜釜，倒进夏天收集的荷叶上的露水烧开。
　　待到水中出现小气泡时倒进适量调料。稍等片刻，撇去水面的泡馍，等水的边缘出现涌泉般的气泡，用竹夹在沸水中转圈搅动，使水出现漩涡，接着量出茶末从旋涡中心投下继续烧煮，此时出现许多沫饽，晏温便将这些沫饽舀出，置熟盂之中，以备用过了一会，水大开，如波涛翻滚，水沫飞溅，便是三沸了，此时把刚才舀出的沫饽重新加进去烹煮。之后，晏温取了三只邢窑茶碗，小心翼翼地均匀酌出茶来。

　　他捧着第一碗，笑着送到查烨手中：“趁热才鲜美馨香。”查烨接过，茶水入口，是说不出的味美，忙又喝一口。
　　“给你这不懂茶的人喝，果然是浪费了。”晏温拿起拨弄炉火的铜棍，敲一下查烨的背：“罢了，就算是给你这蠢物的施舍。”大有叹息之意。
　　那时，晏温微微昂起头，踱步在一庭月影中，长吟：“不羡权贵千金禄，但愿西江四海通……”身量不足的少年居然也有了笑看红尘的叹息。

　　可惜那时不懂事……

　　直到晏温消失后，查烨在晏温书房中独坐。书桌上一本《茶经》被翻到书页卷角。
　　查烨掀开看时，才发觉，那天，晏温是在效仿陆羽古法煮茶，而这茶寓意便是，同分甘苦。

　　这……

　　查烨有几分恍惚，眼前的袅袅水汽蒸腾起往事如烟。
　　年少轻狂的日子不能回头。
　　耳边依稀有人轻道：“茶叶大公子，又想我了吗？”

　　猛转头，只见那张非常欠抽的脸笑眯眯地贴上。
　　那张更欠抽的菱角形嘴唇翘起狡黠的笑。
　　“不要太感动掉眼泪哦，跟哭丧似的，我晏某人还要万寿无疆呢。”

　　人间蒸发的人重现人间。

　　重逢没有小说里那样激动和诗意，当经历无数担心和折磨的重逢终于到来时，疲倦的人已经连扯起肌肉微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依然淡淡皎然的月光，清冷。

　　对面立着的那人，清瘦依旧。
　　笑靥浮现在唇角，眼睛不自觉地眯起来，尤为俏皮。
　　还是那个晏温，只不过身高竟似挺拔些，熟悉的脸也添了陌生的神韵。

　　“你……”查烨伸手轻触晏温的脸颊，一碰之下有着细腻温热的触感，但也只是一碰，迅速收回，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晏温微笑，还轻巧地原地转个圈，“看，是不是长高了？”眼角翘起。
　　果然是的，不是错觉，晏温的确是长高了。
　　查烨站起来，靠近他，晏温立刻凑过来，拿手比量着。
　　“哎呀，怎么还差那么多！”手掌比到查烨的下巴，有些着恼。
　　“没关系的，一定还会长。”查烨看到这个孩子气的动作，觉得有点恍惚。
　　“查烨，最近你是不是经常来这里？”晏温稍稍离开查烨，才能直视他的脸。
　　“要不是你不知道跑……”查烨猛然停住，上前一步，抓住晏温的肩膀仔细审视他。
　　“你去哪里了？有没有生病受人欺负？”
　　晏温浅笑：“还能被人吃掉不成，你看我不是好好的。还长高了！”
　　“那你到底去……”不乐意被某人转移话题，查烨追问。
　　“你还真是老样子，不达目的不罢休。”晏温白他一眼，道：“我去北齐玩了一趟，忘记跟你们说而已，至于这么紧张吗？”
　　“玩？你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吗？玩怎么会搞成那个样子。”查烨急了。
　　“好吧，知道瞒不住你。我确实是去北齐了。”晏温道。
　　“仅此而已？”
　　“你肯定见过独活了，他告诉你了吧。那我也不用再说一次了。”晏温语气平静，端起查烨放在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嘴巴一扁，忙把茶水吐出来，呸道：“常叔最近又在抠门，雨后的龙井能拿出来见人吗？”

作者有话说

　　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