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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虚龙斗(四) ...

  •   “奴才真是好怕啊!”瘦小太监抱胸轻抖着软软伏在椅背上,才又笑道:“小人形只单薄,这种事只能交给刑侍卫了。”
      那高大男子面无表情,缓慢地蹲了下来,沉身,肌肉紧绷,如同亟待猎食的野兽。他将匕首收在腰间,肩膀微耸,鹰一样的眼直直盯着花瓶尖锐处。
      霜铃亦是双手握住花瓶颈部,沉在腰部下两寸,手臂微屈,积蓄着全身力量,等待爆发的一瞬间。见那男子不动,屋内气氛越来越沉,直压着胸口发闷。我将破碎琉璃瓶向前突出,缓缓地移动起僵硬的腿,一步一步左右移走。
      “扶柳,这个傻样男交给我!”霜铃银牙咬着薄唇,齿痕深印,别有一股狠劲。“那个瘦皮猴子就交给你了,扒下他的臭皮去喂猪!”
      “成吗?”一缕发丝散在唇角,我发狠地咬住。
      霜铃忽地呵呵一笑:“小看我是吗?”她脚步游移起来,缓慢却路径清晰。我低头瞧了,悬着的心总算是有根细绳拉住,霜铃的步法好像是泓先生曾教过柳云的武功。
      暴喝一声,那高大男子揉身冲来,快得像豹,精光匕首直取霜铃的手腕。
      “退!”
      霜铃清叱。我急忙脚步移动,避开了霜铃的身影,向屋子深处移去。
      “刺!”
      霜铃又是一喝,脚下快如清风,躲过了刑侍卫的匕首。随即反身腰转,手臂挺直,挥动着锐利花瓶,划出完美弧线,扫过高大男子的后背。
      “就知道你们这种缩头乌龟只会偷袭,刚才是我故意说话分心引蛇出洞,难道你这个笨蛋没看出来吗?”霜铃扬眉,手里的花瓶沾上了新鲜血液。
      刑侍卫眉头一锁,反手拂过后背,只望见他手心血迹斑斑,却不见他任何反应,也不见他暴怒,反是拳头突得握紧,筋骨脆响,双脚立定再也不动了。
      霜铃亦是握着瓶颈,不再移动分毫。
      极安静中,他们都有汗珠滚下。再过一刻,我已能听见霜铃微微的喘气声。呼吸渐渐厚重,我心下也随之急躁,环顾之间瞥到在一旁悠闲看戏的瘦小太监,不禁微眯着眼。后退几步,而后踮起脚,轻声慢慢地靠近他。霜铃与刑侍卫正在对峙,他们都分心不得半刻,而那瘦小太监正兴趣盎然地瞧着他们,手指间指指点点,似乎好像还在数着那高大男子滴下的血珠数。
      “去死吧!”离着还有三四步时,我猛然冲前,直挺挺地将手中碎裂的琉璃花瓶刺向瘦小太监的胸口。
      那瘦小太监急急抬首,只见他脸色青灰,快速地弯腰低头,身子滚到地面,堪堪避过了我急冲而来的尖锐琉璃片。一击不中,我靠在椅背上粗粗吸气,低头瞧了一眼琉璃片,上面有几根发丝,再望向那瘦小太监时,他已然跳起,额头发茎断裂几缕。
      瘦小太监小眼盯着我手中碎瓶,怪异惊声叫起:“洛夫人,这样拼命当真连腹中骨肉也不要了?”
      唇边发丝已然湿濡,我一咬紧,冷笑不已:“倾巢之下,安有完卵?我自己都保不住了,哪里还有心思管什么骨肉,若是要用他性命换我性命,我也是毫不犹豫的!”
      瘦小太监移步躲在另一张椅子后,枯黄手指抓着椅背不住微颤,却依旧挂着干瘪笑容:“洛夫人怕是吓唬人的吧?哪有人不拿孩子当回事的?”
      我们这里乱作一团,可霜铃与那高大男子仍是静如泰山不动。男子手中匕首寒光流动,霜铃的汗珠亦是洒落在裙褥上,滚滚溅碎到地板更似泪珠。深呼吸,强行再次屈臂,做出了攻击姿态,我冷笑对瘦小太监:“等你能躲过我这一次的攻击,留下狗命再去想我说的话是真是假吧?”
      几乎没有调整任何动作,我直接抡起琉璃花瓶砸向了瘦小太监的头顶。
      “洛夫人下地府后可不要对丞相讲是奴才狠心,是你自找的!”瘦小太监黄牙紧咬,眼珠瞪出。他双手暴筋抓起椅背,竟想抬起粗重的木椅来挡住尖刺的琉璃碎片。嗤嗤,刺耳的摩擦声响起,他只将木椅抬起三寸便手臂一抖,木椅又砸回了原地。我的琉璃花瓶碎口已抵到他前胸。
      细细的血丝像迫不及待的长虫,从瘦小太监的胸口涌出。
      “臭娘们!”瘦小太监哼疼着向仰去,他身前的宽大木椅恰好挡住了我的去路。我再次举瓶,却不想瘦小太监受伤后仍是灵活,躲过了直击。哐,收势不及,手中的琉璃尖片扎入硬木,尖锐处的血滴混着丝线顺着优雅的椅背曲线落下。
      一丝清浅的血腥味蹿入我的鼻尖,胃中开始隐隐翻腾,喉管里泛起轻微酸味。
      皇宫里的器物都是最上等的,这样偏院里的木椅也是用上等黄花梨打成。大约瘦小太监没有料到这看似普通的木椅这般沉重,只抬起一半便撤手了。心中庆幸之余,已将花瓶拔出。黄花梨木硬,我的力气有限,所以扎得不深,稍稍用力琉璃花瓶又掌在手心。
      倚在椅背上,擦了擦手心渗出的热汗,我双手再次握紧琉璃瓶颈,柳眉一振,狠劲十足地瞪了一眼喘着粗气的瘦小太监。
      再次扑向瘦小太监,使着十足力道去捅他的右腰眼。
      “婊子养的!”瘦小太监苍白嘴唇颤抖蠕动着,身子急速向左移去。可惜直到一半,脚下就被木椅腿绊住,整个身子倾倒向了左前方。瘦小太监的左前方正是手执匕首不动的刑侍卫。
      情势突变。
      刑侍卫讶异地转头瞧了一眼扑向他的瘦小太监。趁着那高大男人一瞬间的分神,霜铃忽地清喝,尖利琉璃碎片已直取他心口。
      我则脚步虚蹒地倚回椅背,大口喘气,盯着霜铃手中的刺目尖片。快如流星。
      惊锐的痛呼声乍响在屋子。
      看着捂住心口蜷缩在地呼叫的瘦小太监,我黯然叹息。方才高大男子右腿快踢,直接将瘦小太监踢飞,右手推进匕首,封住了霜铃的花瓶。
      精铁与琉璃的对抗。
      刺刺的碎裂声在爆响,霜铃掌中的琉璃花瓶出现了细细的碎纹,晶莹的琉璃碎珠像雪粒一样沙沙地落下,敲打着恐惧心灵。
      “扶柳上!”霜铃狠绝地扫了我一眼,唇角咬出的是沁沁血丝。
      砰,琉璃如花绽放,霜铃握着仅有的短锐琉璃碎片,如同拼命,死死地扎入高大男子的小腹。同时,男人手中的匕首碎裂了琉璃后,刺向了霜铃胸口。霜铃下盘脚步扭动,带着身子微侧。
      “扶柳上!”霜铃再一次高喊,厉声凄狠。
      生存与死亡只一线之隔。
      错过前胸,匕首没入霜铃的臂膀,血如喷花,洒在了那男人的脸上。
      男人的血,霜铃的血,都染红了我的眼。
      不再犹豫,也忘记了腹中的微痛,只举起琉璃利器,狠狠扎向高大男人的右侧颈。没有第二次机会,匕首停留在霜铃血肉中不会太长久。
      血如同喷井般,迎面扑向我。
      温热咸腥的鲜艳液体洒了我一脸,灼热地似乎烫伤了我的肌肤。
      那个刑侍卫缓缓地转过头,眼珠突出瞪着我,喉咙发出嗬嗬声,越来越小,直到安静。大概他做梦也不曾想到我这样的瘦弱女子会割破他颈上的大动脉。
      “傻样,先去地府等着,本小姐马上就把苏婉送过去陪你!”霜铃松开了插入男人小腹的琉璃碎片,手心一片鲜艳。她薄唇牵出一个薄凉笑容,满是血的手掌推到了已经死去的高大男人。
      高大男人僵硬倒下,胸口赫赫然有一个纤细的血手印。
      “扶柳,杀了那个瘦皮猴子。”霜铃切齿低声,软软地瘫倒在地上,利眼盯着在地上打滚的瘦小太监,凶狠不减。
      脸上的血腥粘稠,却是像蠕动的虫子缓缓地向脖颈处游移。我的周身都是浓烈的刺鼻腥味,胃中翻江倒海般难受。
      “杀了他!”霜铃挣扎着向上仰起,可只撑起半尺,身子又如软泥般瘫下,手臂匕首处一阵鲜红涌出。“斩草除根!”
      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咬牙抽出刺进男人脖颈的琉璃尖片,血再一次喷涌,死腥气冲击着我的大脑。斜觑着瘦小太监,手中再一次有了力量。你死远比我与霜铃死的好!
      一步步逼近胸口发颤的瘦小太监,他的细目已然暴起。
      “杀了你!”我清喝,似乎也在为自己打气。
      闪烁着七彩流光的琉璃尖刺片狠狠地扎向了瘦小太监的心脏。
      哐,尖角滑过地面,留下长长的划痕。
      抬起眼角,冷冷瞥向靠着屋角抖动着的瘦小太监。刚才大概是求生的本能,他竟然挣扎起身,踉跄地退缩在了角落,细麻杆般的双腿交错颤抖。
      “杀人了!”他嚎叫起来,脸色苍白地跑向门口。
      我急忙起身,追赶两步,琉璃尖片只滑过他的手臂,割出一条极细的血痕。
      他一把掀开棉帘,扯着嗓子吼叫:“救命啊!杀人了!”细瘦身影极快的消失了,接着便是抛下木栓的闷声:“依华院有人杀人了!”
      再追几步,靠近门口,冷空气扑面而来,同时腹中传来一阵绞痛,我双腿一软,顿时跌坐了阴凉的地面。琉璃花瓶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扶柳,你怎样啊?”霜铃艰难转过头,盯着我的腹部唇色雪白。
      隐隐的痛,像是抽丝般断断续续。我深吸一口气,缓缓扬起浅笑:“没事,大概是刚才动作太激烈了,胸口有一些堵。”望着早无人影的门口,只能叹息:“可惜放狗出门了……”
      “我帮你先包扎止血吧。”霜铃的手臂上匕首依旧泛着刺目寒光。
      几乎是匍匐着挪到霜铃身边,费力撕下自己的裙幅,再握住了霜铃手臂间的匕首把柄。
      潮湿的血腥味再一次在我的鼻尖肆虐。
      胃里几乎是一瞬间翻涌着滔天酸气,铺天盖地冲入了我的喉管。恶心,止不住的恶心。再也受不住了,双手放开匕首,我快速转过身,勉力撑住上半身,对着漆黑地面呕吐不止。
      渐渐眼里也泛起酸味。泪光盈盈。
      “霜铃,对不起……”喘息着吐出几个字,又是忍不住地呕吐。
      几乎是趴在冰凉的地面上,只觉得将腹中所有都呕吐干净,又干呕数下,我才无力地转过身子对霜铃扯着笑:“对不起……连累你要死在这里了……”
      霜铃拈起长袖,抬起手臂擦拭过我的脸颊。一下一下,她的长袖上沾满着鲜血和泪水。“扶柳,对不起……”
      嘶哑的低语,如同梦呓。
      一句话似乎抽取了我残留的力量,身子轻软,缓缓地躺在了霜铃身边。
      “真像那天海上呵,我们也是躺着,并肩躺在甲板上,遇上了风暴。扶柳,你说人怎么会那么容易死呢?上次我们活下来了,这次也一定能活下来!他狗娘养的太监说不定一出门就发疯地跳进了暖潭,淹死了活该……”
      感觉身子似乎在轻摇,就像躺在宽大的甲板上,只是背脊处有些阴凉。头顶似乎还有大海上的星星,我一笑,轻声道:“死太监一定叫不到帮手!”
      霜铃张阖着淡色双唇,似乎是在捕捉着血腥空气里的希望:“扶柳,记不记得当时我们的话,无论如何都要有一个幸福的结局!”
      我眩晕地点头。
      “扶柳,知道我最后悔的是什么吗?”霜铃一字一字地缓缓说:“不是这次贸然行动。我不后悔没有部署就闯进来,因为时间是不等人的,你不快一分杀死苏婉,她下一秒就会杀死我们。没有人是等着起耗的,你肚子里的孩子等不起随时来迎接苏婉的藏红花……”
      “是我等不及——”我淡淡说出:“霜铃,一听到苏婉我的心就会像被针扎一样,只想尽快置她与死地……她是我心底的黑暗……”
      “苏婉还没有资格让我后悔!”霜铃扬起修长墨眉,笑得恣意青春:“让我最后悔的是,怎能当自己是情圣般,竟鼓动你去爱一个这样的男人——”
      “自己都还没有弄清什么是情?什么是爱?”
      指尖移向腹部,那里不再疼痛,似乎有了轻微的跳动般。我忽尔浅笑:“霜铃有些事,不是受耳畔声音的鼓动,而是受了心的蛊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虚龙斗(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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