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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破阵子(一) ...

  •   眼皮沉重,勉强睁开一条缝隙,竟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狭小黑暗的空间内,四周刷着黑漆的木盒子,还在不时的颠簸中。
      猛然一束强光射进,冷风吹入。
      我眯起眼,努力适应着光线,脑子也开始转动起来。记得,在怡心阁,被林宝儿在茶中下迷药,掳到了这辆马车上。
      必须要知道自己将要被带去哪里,我深吸一口气,挣扎着起了半边身子,右手手肘抵住车底板,撑起微颤的上身,抬起左手,想撩开车帘,一瞧外面的情况。
      眼见手就要碰触到了帘子,可恰好此时全身力气像被吸干一般,软弱无力,终于支撑不住,人便直直的向后仰到。
      带着一丝痛楚的低哼响起,声音沉重,竟是男子。
      我本以为将会重重撞向车底板,不料却是一个软绵绵的身体。
      惊得我直抬头仰望,洛谦略带痛苦的笑脸映入我的眼瞳。
      “扶柳,还好吧?”洛谦声音嘶哑,微微带笑的嘴唇显是勉强扯出的。
      心中愧疚,不敢面对他的笑容,我低头小声道:“我没事,只是把你撞得痛吗?”
      “比少林寺和尚的铁头功差了一点。”
      我扑哧一声笑起,忧愁尽消。
      “那我倒是应该去学习一下铁头功的!”我笑着叹气。
      “真狠心,非要把我撞得呕血不可。”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是想用铁头功撞破车板,可以带你逃脱啊。”
      “柳君子,赔礼道歉了,刚才是洛某人枉为小人。”
      一时间,狭小的马车内笑声频起。
      其实,我正躺在洛谦的怀里,姿态暧昧。但却因为迷药他我都全身无力,连手指也移动不得半分。就这样,他不说,我不提,两人犹如对座般谈笑风生。
      快乐终究短暂,毕竟是让人绑架了。
      我心中有了太多个为什么。为什么洛谦会与拓跋阳在一起?为什么拓跋阳要下药绑架我们?唉,还是从最简单的问起吧:“为什么我现在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何种迷药这般厉害?”
      洛谦惊讶道:“连自己随身携带的百日醉也不知?”
      “百日醉?茶中的毒药?”我些许不信,但还是勉强抬起左臂,再落下,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声响,也就是说袖中的百日醉不见了。
      难道百日醉被拓跋阳的人偷出,再往我们茶水中下药?
      一瞬间,浮现出那夜我迷倒宁国侯二公子的画面,朦朦灯光下林宝儿嘴角微翘,笑容虚假。她早知百日醉的厉害,在雅阁挽我手臂亲热说话,怕是趁机取了百日醉吧。
      “医书中曾有记载,百日醉乃川蜀莫门特制迷药,服用者将全身无力,若会武功内劲之人将无法提取内力。”洛谦解释道。
      看来现在我们完全受控于拓跋阳,性命皆在他手,我亦直接了当问起:“你与拓跋阳略有交情,知道他为什么要擒住我们吗?”我知道我咄咄逼人,不似以往温婉,只是如今生死不明,又何需保持矜持?
      洛谦也不伪装,没有假意的微笑,眼神透着锐利,混着阴冷霸气,正色沉声道:“扶柳,你确定想知道吗?知道后就没了回头路!”
      当然明白自古官场就无回头路,一入沼泽便深陷其中,逃脱不得。一个西华丞相,一个拓跋太子,一个握有重兵的大将军,外加十万两白银,这一切就是一个惊天大秘密,或许它不只惊天,或许它能变天,变换了这天下主人。
      思及此,我不禁轻拧眉心,忽尔松畅一笑,道:“路凶险,不知能否安然回去?既如此,何不死前知晓通透,也免得不明不白见了阎王。”
      我笑了,洛谦反而高声叱道:“什么性命不保的?我曾经答应过你,此事绝对成功,不会牵连他人。扶柳,你一定会毫发无伤的。”
      洛谦竟然一反常态的不沉稳,甚至还将怒气发出,他是在意吗?
      我婉转浅笑,轻声悠然道:“泓先生当年为我算命,说我是个要遗害千年的祸根,命硬得很。”
      “我只是好奇了,拓跋太子为何辛苦地请扶柳做客呢?”
      洛谦叹言:“拓跋太子只是针对我而已,却不想把你也牵涉其中了。”
      忽然,一个颠簸,马车停住,车外响起一个清亮声音:“刚才听得上官姐姐的笑声,想是姐姐醒了。”
      人未见面声已先闻,帘子撩起,林宝儿在车外一脸开朗的笑容。一样的清丽样貌,一样的清新笑颜,可在我眼中林宝儿却变了模样。如果说以前在怡心阁时,我们关系微妙似敌似友。那么她亲手沏得一壶茉莉花茶,就彻底地划清了我们之间的复杂关系,我与她是对手。
      她为拓跋阳甘愿付出一切,而我为谁呢?世事复杂,当我还没弄清原因时,我与林宝儿已成为敌对双方,可笑我还曾以为我们会成为朋友。
      林宝儿笑道:“车马劳顿,一路颠簸,应该折腾得上官姐姐全身酸软了吧?还是让宝儿扶姐姐下车歇息。”
      我嘴角噙着淡淡冷笑,睨着林宝儿:“好像还要劳烦宝儿妹妹用百日醉沏得一壶茉莉花茶啊。”
      林宝儿似早有准备,知我会冷嘲热讽,竟毫不在意,反而是掩嘴一笑:“原来上官姐姐是嫌弃宝儿侍候的不周到,不及躺在洛相的怀中舒服了。”
      我倒是忘了我与洛谦困在这狭窄车厢内,肢体胶结,的确不雅。林宝儿一句戏言,让我不知该如何言语了,只是俏脸一红。
      “那就麻烦宝儿姑娘扶内子下车了。”洛谦自如说道。
      林宝儿也不再戏言,扶我下了马车。
      瞥一眼车外,我便呆愣,四周乱石飞走,寸草不生,竟是关外的戈壁滩,看来拓跋阳是想将我们掳回拓跋王庭。
      拓跋阳的随从井然有序,很快就搭起了一方帐篷。
      夕阳沉落,夜幕升起。
      一堆明亮的篝火,一只酥黄的烤羊,一袋塞外烈酒,组成了游牧民族拓跋人特有的夜晚。
      只是围着篝火的不是载歌载舞的欢快人群,而是四个各怀心事的人。
      明亮的火光照在拓跋阳年轻骄傲的脸上,显得他更加的神采飞扬。
      拓跋阳豪爽笑言:“荣幸之至,能请得洛相与夫人作客拓跋。”
      洛谦默默不语,似乎是疲惫不堪,无力言语。
      我则似笑非笑道:“不过太子的待客之道也太特殊了,连走路也需要人侍候着。”
      拓跋阳笑道:“两位皆是高人,在下也是迫不得已之举,必须小心谨慎地看住二位啊。”
      我眼角斜睨着拓跋阳,嗤笑道:“哪有什么高人?只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与弱质纤纤的女流而已。倒是太子武功盖世,却怕我们从眼皮底下逃走。扶柳原本以为太子乃是当世英雄,不料只是一胆小之人,真实失望之极啊。”
      话中讥讽之意表露无疑,我就是要激他拓跋阳,打击他的高涨气焰。
      拓跋阳果真是听惯甜言蜜语的人,一闻此言,立即变了脸色,嘴角轻微抽搐。
      “洛夫人何必言语相激呢?”林宝儿吟吟笑道:“你恼我偷了百日醉,也是常理,却又何必将气撒向他呢?”
      林宝儿三言两语,谈笑间化解了这话中讽刺。

      忽地,狂乱的马蹄声响起,声如雷鸣,一队骠骑直向帐篷奔袭而来。
      夜月繁星下,只依稀见到一银盔将军带领着军队策马前来,气势非凡。
      见如此浩大阵势,拓跋阳的随从们纷纷拔出刀剑,围成一个半圆形,护住了拓跋阳的周身。
      待那将军逼近至二十丈远时,在滚滚沙尘中,可模糊看见他的脸,高鼻深目,竟有一双蓝色眼珠。
      这时,拓跋阳面露喜色,喝退随从。
      蓝眼将军也矫健下马,龙行虎步至拓跋阳面前,旋即单膝跪言,声若洪钟。只是他说得是拓跋语,虽然我晓得简单拓跋文字,但却从未听说过,也无法知道他向拓跋阳禀告了什么。可从拓跋阳的面色看来,也能推测应该是一件喜事。
      等到那蓝眼将军汇报完军情,拓跋阳竟亲自将蓝眼大将扶起,料来那将军也应该是拓跋的重要人物。
      随后,他们君臣相谈甚欢。
      突得,久未言语的洛谦斜插一句:“这等区区小事,何需大汗派出拓跋第一人铁木那将军及五万铁骑。”
      拓跋阳甚是惊讶,停止了与铁木那谈话,盯着洛谦道:“洛相果真文采过人,就连拓跋语言也是精通熟识。”
      “只是连洛相也曾丢失过的十万两,敝国又怎能不重视呢?”
      那蓝眼将军自是拓跋第一人铁木那,可是十万两白银怎么会落入拓跋阳手中?而洛谦又何时丢失银两呢?
      一番迷雾对话,搅得我头昏脑胀。
      而后拓跋阳对铁木那附耳几句,铁木那对洛谦抱拳道:“洛相言重,铁木那早已不是拓跋第一人,五年前这称号易主他人,而那人是铁木那穷尽一生也无法超越的。”铁木那本就只会说几句简单汉语,这段话能勉强说完也极为不易了。
      铁木那剽悍英勇,可当提及现在的拓跋第一人时,眼神却极是敬佩。不过铁木那也应该是一条汉子,这世上能真心佩服超越自己之人本是极难,更何况铁木那还是拓跋重臣。
      但在这几句对话后,拓跋阳与洛谦都闭口不言了,他们刚才所说之事也如黄沙,风吹飘散,不再有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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