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书·胭脂碎》蔓凉

126、关山碍（一）

　　玉门关，巍峨在立。
　　烈风呼啸，战枪如林，旌旗飞扬。
　　“哥，还在生气吗？”我躲在斗篷里，瞅着身旁全副戎装的哥小心问道。
　　“哼！”哥立即止住步子，阴沉着脸，略略白眼：“在祠堂里丫头不是说得振振有词，什么从今以后再也不需要哥了，不是只恨不得改了姓，从此与上官沾不了一点关系吗？”
　　“姓氏不过一个符号而已，”我轻叹，“可我不来，难道站在长安城门口看着哥拖着断胳膊伤腿回家吗？”
　　“这样瞧不起哥？”哥长眉一扬，可随即便低声道：“来了，难道看着你躺在架子上回京吗？还是这样瘦？脸上气色也不是很好……”
　　我赶快搓搓双颊，直到感觉火热，方笑道：“面色红润，精神好着呢！”随后便环住哥的胳膊，乖巧笑道：“我们边走边说吧！总不能将拓跋阳晾在关前太久，让别人以为我们怕了他似的！”
　　“激将转移法？”哥挑高眉，眼中精光四射，似乎想要将我的每一寸心思看得通透：“不要急着将矛头引向拓跋阳。我问你，药按时喝没？”
　　我翻翻白眼：“非常的准时！”
　　哥仰望天空，上面有朵朵白云，飘忽不定，忽尔低声喃喃道：“傻丫头，这世上还真有人巴巴的送死……”有风，黄沙浮至半空，吹散哥的长长叹息。
　　“来了就来了，赶我我也不走！”我瞪着哥大声道。
　　哥无奈一笑，踏上玉门关，我急忙跟上。
　　“可以插手战事，但不许弄得心脉衰竭。”哥厉声戒告道。
　　我扬眉笑道：“不为胜利，我又何须千里迢迢而来？而且我已经为拓跋阳准备了一件大礼。”
　　“什么大礼？丫头信口雌黄的吧？不必自我宽慰了，如今玉门关守军加上大风营所有兵力总共才不过三万人马，洛谦这次是想借拓跋之刀，彻底覆灭了上官家。”哥将烈焰之枪握得极紧，神色却故意放松：“你难道不了解他吗？他会让拓跋阳在他的地盘上放肆？”
　　“调集全国兵马在关山城后布下层层防线，让拓跋阳孤军直入腹地，拓跋铁骑先硬拼玉门关，再长途奔袭必现疲态，西华军队在黄河南岸以逸待劳，可全数歼灭拓跋。”我悠闲地整理起哥盔甲前的流苏，说尽洛谦的打算。
　　哥缓缓低首，眼很亮却无军人的冷酷，淡淡地叹气，从嘴角逸出的无奈气体抚过胸前盔甲前的流苏：“倘若败了，你彻底忘了上官投奔他去，虽然中间变更波折……但他还是会保护你的……”
　　替哥扶正坚硬的金属头盔，我用灼灼眼神逼视着哥，豪气高声道：“我们一定会胜利的！”随后转身，高举起哥的佩剑，面对常年镇守边疆的士兵们，激昂问道：“大风营的勇士们，告诉本宫，西华必胜！”
　　“必胜！必胜！”彪悍的战士们激奋振声高呼，整齐地高举长矛，明晃晃的刺矛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网，锋锐的利光似乎可以无往不胜。
　　哥见士兵气势已起，顺势振臂高呼道：“大风神勇，必斩拓跋！”
　　“大风神勇，必斩拓跋！大风神勇，必斩拓跋！”士兵喊声如山震动，呼啸而来，响彻云霄。
　　在士兵的呐喊声中，哥牵住我的手，走向玉门关的顶端高台。哥的手心冒出滚热的汗，那是因为即将来临的大战而兴奋沁出的热汗！
　　我就站着哥的身旁，望尽西华最坚实的护卫——玉门关。巨石无数，层层累积终成天障。保护西华山河百年巨石的边角开始有所损坏，失去了锐利的棱角，却也多了一份难以攀爬的光滑。但每一块黑石在都有无法磨灭的痕迹，曲曲直直，那是战士的鲜血，百年风沙也不曾将它黯淡。
　　一股子血性就扎根在这风沙边疆！
　　关上旌旗蔽日，我压着嗓音问道：“哥，说说最近的战况吧？”
　　哥沉默一阵，低缓道：“拓跋十万铁骑压境已快月余，因为兵少我已经放弃了玉门关外的城镇，长流镇、新井乡已被拓跋控制，三天前腰坝滩失守，现在只剩下了玉门这座雄关了。”
　　“敌我兵力悬殊，依现实情势，我军必须舍弃全部的关外，集中兵力坚守玉门关，方有一丝胜算。”我表示了对哥的赞同，可贺兰山下雪君的傲龙堡呢？
　　哥继续道：“拓跋阳派右翼军围了傲龙堡半月，龙堡主也曾写信求援解困，不过我当场拒绝了。”
　　围困？我一怔，随即道：“以傲龙堡的城关雄厚，龙傲天手下也多有勇猛之士，再坚守一月应该不成问题。可无论情况如何危机，我们是坚决不可派兵出关的，傲龙堡只是拓跋阳引诱我们出兵的诱饵，他必会在半途劫杀。”望着哥冷毅的侧脸，叹道：“待会儿我亲自写信让密部传给龙傲天，让他再坚持一月，这样拓跋军久攻不下，军心浮躁，正是我们反动反击的机会。”
　　哥点头：“拓跋中军这几天也开始蠢蠢欲动了，试探性地小部队攻关，我军死伤数十人。”
　　登到玉门关最高的高台之上，眺望而去，拓跋铁骑正陈列关前。各色狼旗下整齐布列着数万人，黑甲骑士勒马在关下，腰畔的弯刀刀锋冷冽。
　　在这样压抑的气氛中，我突然铃铃笑起，偏起头问哥道：“拓跋骑兵果真彪悍，看来免不了一场血战了。但是，哥你与拓跋征战十年，知道这十万铁骑如何拼凑的吗？”
　　哥讶异望着我，随即浓眉一拧，道：“丫头怎么突然想问起拓跋铁骑的来源？”我挥袖一扫关下众多铁骑，嗤笑道：“哥也应该清楚他们不过乃是乌合之众！拓跋阳夺得汗位三年时间不足，何来忠心耿耿的十万大军？这些看似悍勇的铁骑只怕不少在两三年前还是拓跋阳的敌人，拓跋阳诛杀正妻镇压桑格尔部落，在右贤王酒中下毒趁机收编了右贤王的军骑，他做得哪一件事是光明磊落收服了拓跋人心的？只要我们挑拨的好，拓跋内部必有分裂！军心不和，何堪一战？”
　　哥哈哈一笑，抚掌道：“没想到和丫头想到一块了，哥早已有了准备。”
　　“勒格参见骠骑将军、瑞安长公主！”若洪钟般的声音在身旁炸开。
　　我侧望一眼，是一个深邃轮廓的士兵，哥解释道：“他曾经是拓跋右贤王手下的将领，右贤王被拓跋阳毒杀，他侥幸逃脱了拓跋阳的毒手，可全家却被拓跋阳以谋反罪诛杀，一年前他走头无路投靠了我大风营。”
　　“勒格愿冲锋在前，一刀砍下拓跋阳的头颅，为我全家二十三口人报此血海之仇！”勒格咬牙道。
　　“他汉话说的很好。”我赞道。
　　“勒格的娘是朔方人，他从小就会讲汉话。”哥重重拍了拍勒格的肩，对我笑道：“拓跋人一日不杀死仇人一日不休！这次勒格会煽动右贤王旧部反叛拓跋阳，虽然不知结果如何，但至少可以拖延一下玉门关被攻陷的时日吧。”
　　我思索片刻，抢先一步挡在勒格的身前，对哥欣然笑道：“这次由我出面使用反间计，与拓跋阳对话怎样？”
　　“胡闹！”哥立即喝道：“你又不会武功，站在空旷高台上，岂不是拓跋大军的活箭靶子？”
　　我并不退让：“正因为我只是弱女子，拓跋阳才不屑于我，必会放松，正好由此观察一下他拓跋大军可有破绽。”
　　哥沉思片刻，最终妥协：“我陪你上去。”
　　我点点头，大步跨上玉门关的高台，颇为豪情的站在西华军旗之下，俯凝关下铁骑。万马齐列，都是精心训练出来的战马。膘肥的体型，光亮如油的毛发，只等着主人一声令下冲锋陷阵。强悍士兵，脸盘是沙漠太阳烈晒后的黝黑，胸膛前是血洗过的盔甲，手中是饮人血的弯刀，同样他们也在等待年轻的可汗一声令下，攻城掠寨。
　　十万雄狮，杀气冲天。
　　关上的守兵，关下的铁骑，目光皆聚焦于拓跋大军前方战旗下的年轻可汗。
　　此时的拓跋阳身着戎装，烂银头盔下的是一张君王坚毅的脸，湛蓝的眼珠丝毫不掩饰称霸天下的野心！而他身旁的副将却是军中难见的娇小模样，肆虐风沙难掩她的清丽外貌。睨着军前的拓跋阳与林宝儿，我嘴角略弯，似笑非笑。好一对伉俪情深，齐上沙场！
　　换上亲和笑容，我走到玉门关高台女墙旁，俯视清声道：“王子几年不见，风采依旧！”随后立即改口，带着自责口气：“倒是忘了，如今该改称可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