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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画成灰(四) ...

  •   长安,汇通钱庄书房。
      “小亮子送信给西泠,叫他们多派几个能干的人过来,我要彻底整死苏家在北方的生意。”霜铃递给小亮子一封信,随后转过对我扬眉问道:“你从丞相府跑出来跟我挤被窝是什么意思啊?”
      “你知道的。”我笑道。自从霜铃回长安后,我和大顺就一直霸在汇通钱庄与她在一起。
      “他洛谦还不肯答应放过一个人?以柔克刚不管用,换成硬碰硬的也好,你就与洛谦比一下看谁能撑到最后!唉,估计哪天我触了他霉头,说必定也要被他剐了。”霜铃冷冷道:“所以我还是先下手为强的好,先整死苏家,碾死他的一条跟屁虫再说。”
      “霜姨,为什么不能让他们活呢?”正在玩玩具的大顺突地扭头插嘴道。
      霜铃瞪着大顺:“苏家杀了你的父母!”
      大顺放下手中玩具,吸着鼻涕嗡声道:“虽然苏家有坏人,但他的亲戚朋友里也一定有好人的,我们不应该恨所有的苏家人。”
      霜铃忽地清笑,对我说道:“是我们太自私自利,修不到圣人的宽大胸怀。”随即又叹道:“要活着,就做不得圣人。”
      “为什么针对苏婉?”我说:“千万别说,单纯的为了我。我承受不起,苏婉也承受不起。”
      霜铃怔了片刻,长眉深锁:“扶柳,以后告诉你,现在并不是说的时候。”
      我点头,虽然也猜出几分,大约与商少维有关。霜铃见我不问,笑了笑,似乎在调整情绪:“三年前,你要密部查的迦南教,已经有了结果。洛谦的母亲真的不是华阳郡主,而是迦南教的前代圣女白玲珑。”
      我又点了点头。霜铃不满道:“你什么表情?不痛不痒的,难道这消息一点也不重要吗?”我轻叹:“这件事三年前你我心里都有了数,只差没有证据而已,但如今最急迫的事并不是这个。”
      霜铃挑眉一笑,举起她书桌上的一张纸,朗朗说道:“现在你缺得是另外一半。”她纸上画的左边是胡萝卜,右边空空如也。我笑道:“你和我想到一块了,我们想在长安立足缺得就是大棒。胡萝卜可以是银子也可以是祥凤印,可作为军队的大棒才是真正的立足之本啊!”
      “可在长安抢到一根大棒几率几乎为零。”霜铃蹙起眉。
      “只要长安有争斗,就有我们插针的机会。”我走到霜铃边上,在纸上添了大棒:“这事急不得,急了让人看出意图麻烦更大。”

      元昊四年,清明,雨纷纷。
      几株不知名的白色小花簇放在孤零零的坟头。
      原来世事可以变化地这样快,年前还说笑的人,就短短几个月不仅阴阳两隔,而且坟头都已长出大把的花朵。
      细雨绵绵,似丝线,断断续续,沾湿衣衫。
      烧香,拜祭。
      怅然长久,终了徐徐幽叹,掏出素帕擦拭起墓碑。从顶端的云饰纹开始,慢慢沿着刻字向下,李氏夫妻之墓。墓碑太新,并没有太多的灰尘,尚有细小的雕刻碎石留在刻缝中。
      直到墓碑低端,我已经蹲坐了暗褐潮湿的泥土上,一时茫然,竟不知要做什么了。
      “柳姨,雨下大了,我们回家吧,大夫说不能再着凉了。”一把青布伞撑开在我的头顶,遮住连绵细雨。一个小人吃力地举起比他身子大了许多的布伞,憨憨傻笑。
      我接过青布伞,认真道:“大顺,难道你就不想多陪一下爹娘吗?”
      “想啊!”大顺也很认真地点头道:“大顺也很想多陪爹娘,可因此害得柳姨感冒,爹娘也一定会骂大顺!”和他爹一样的直,我轻抚过他额前的稀疏黄发,肃然起身:“向爹娘道别,我们回钱庄。”
      大顺毫不含糊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沾上一大片泥土。
      “再上三炷香吧!”我将点燃的香递给大顺。
      大顺正要上香之时,突然斜窜出一双大手,夺过燃香:“应该由我来上香,毕竟他们全部是因我而起。”
      大顺睁着圆溜溜的眼傻傻地盯着抢燃香之人,半天才叫道:“大哥哥啊!”
      阿轩身着绣龙锦袍,贵气逼人。他拈香跪拜,一个程序不曾漏掉。
      “他们都是平民百姓,禁不住晋王的一拜!”我牵起大顺的手,正欲转身离去。人影快闪,阿轩已挡在我们身前:“三姨,为何不见柳大公子的陵寝,我还想衷心一拜呢!”
      我微微抬头,眯着眼,打量起这位新任晋王。他非常适应官场,几个月下来,就能一开口抓住他人心中的弱点。在这个事件中,我最愧疚的就是柳风,不仅拉他进了纷争,还为此送了性命。
      我撑着伞,继续慢慢前行,淡道:“大表哥遗愿,愿长眠桃花岛,伴清风明月。”
      “原来这样?”阿轩侧开身,为我让路:“三姨,有没有想过是柳大少爷自愿牺牲的呢?因为换做我,与其痛苦一辈子,不如一死或许还能让她偶尔想起我。”
      生不如死?我一僵,怔在雨中。
      “柳大公子死得并不遗憾!”阿轩继续道。
      我直直抬眸,突兀说道:“我最近的生活很好,而且三年已过。”
      阿轩并不打算放弃,依旧跟着我,徐徐道:“三姨,在这三个月内,我经历九次暗杀,大伤两处,小伤八处,全部都是太后的死士。”阿轩语调异样平静,似乎他并不是被谋杀人,而是主杀人:“可是,最近十天他们却停止了一切活动,知道为什么吗?”
      我没有回答,径直带着大顺走在泥泞土路上。
      “对于一个将要送死之人,何必又要再费劲刺杀一遍呢?”阿轩自嘲道。
      自封王诏书颁布后,朝堂中各股势力蠢蠢欲动,都欲将阿轩处之而后快。暗杀我不清楚,但明里各样冠冕堂皇的理由的阻止,我还是看得见的。正月,祭祀大典不能离开皇宫;二月,封王繁琐礼仪折腾一月;三月,晋王绶印尚在雕刻之中……终于,他们下了杀手锏。
      “拓跋新汗领十万铁骑陈列边关,战事一触即发。”阿轩开始变得兴奋起来,眼中有刀锋,那是军人嗜血的本质。“今日早朝群臣决议,让本王领兵一万,开赴照壁关支援骠骑将军共抗拓跋。”
      抓紧了伞柄。三年,拓跋阳当稳了可汗,也清除了内乱。终于他不再像几月之前,让林宝儿偷偷入境,谋划疆域,而用实际行动展露了野心,他要开疆扩土一统中原。
      “洛谦,好一招借刀杀人,想借拓跋之刀斩了本王之头!”阿轩冰冷的眸子里流露出阴狠:“可偏偏不让他如愿,我要大败拓跋,壮我军威!”
      “愿晋王旗开得胜。”我淡道,转眼便要入轿。
      “知道为什么他敢如此吗?”阿轩突然高声笑起:“因为二舅在照壁关只有二万士兵,即使在加上我的一万老弱散兵,是一定不敌拓跋的十万精骑!”
      伞柄突然从手中滑落,跌入烂泥,溅在我的素裙上,恰似点点离人血泪。
      若无奇迹,必定是一场惨壮的杀戮!
      “三姨,不为亲人,也请想一下无辜边民。”阿轩沉声道,目光哀痛。百姓何其无辜,总是成为野心家的借口。我嗤笑:“阿轩,如果为无辜百姓着想的话,你就不该邀我去照壁关。战事、杀戮、权力都不需要百姓这块假惺惺的善良牌!”
      “还是三姨说得明白,难道你砍了一个人的后头还需要对尸体说一个动情的理由吗?”阿轩抚掌大笑,黑瞳冷厉:“作为瑞安长公主需要一场胜战树立威望,特别是突然册封的外姓长公主。”
      我旋身坐在轿内,锦帘缓缓落下,“所以你肯定我一定愿意去打战?”
      “不肯定三姨愿打战,但能肯定三姨要权!”轿外阿轩冷冷说:“三姨比阿轩更清楚,瑞安长公主的封号虽然好听,却也只是个空中阁楼,需尽快找到支柱才好,而这一战便是寻到支柱的最好阶梯。从三姨踏入含元殿的一刻起,便与我晋王息息相关,因晋王而获封,也能因晋王死而失权,所以如今帮我也是帮自己。三姨,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我静默片刻后叹道:“理由都让你说完了,我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吗?明天含元殿见吧。”
      马蹄声骤响,阿轩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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