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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但是有情皆满愿 ...

  •   梦想过千百回、甚至已经放弃的相认终于成真,可任平笙却只觉得啼笑皆非,明明是好好的一出《凤还巢》,唱到最后却成了《苏三过堂》,这是他一生中最荒唐失败的表演,也生平第一次兴起了中途退场的念头,偏偏他却无路可退。
      任平笙艰难地叙述完一切后,忘忧斋里的空气几乎凝固了。
      段秋淮一直在沉默,良久,黑着一张足以媲美包青天的脸说了一句话:“去换回女装!”
      任平笙怔了半晌才会意过来段秋淮说的是什么,偷眼看了看段秋淮,乖乖离开了。
      卧房中只有段秋淮一个人了,他“呯”地一声跪倒在地上,带着从来没有过的虔诚合掌向满天神佛道谢。
      如果当初他再狠心一点,如果当初任平笙再绝决一点,如果章朵儿的要求再多一点,那么也许自己与任平笙终其一生都只能天各一方……幸好,最后,上天还是成全了他……幸好……一切都还不是太迟……
      眼前仿佛西洋电影一样出现当初与任平笙的一幕一幕,初遇时那孤清高傲的背影,再见面时那不卑不亢的直言,一次又一次被自己逼迫时无奈而坚定的抗争,一次又一次倾心长谈中的真情流露,危急时刻的不离不弃,漫漫长夜里的相依相伴……其实,有多少次任平笙都在暗示他,可为什么当时自己就是没有听出来?
      段秋淮站起了身,一瞬间他想通了一件事,谢什么满天神佛,如果不是任平笙历尽折磨依旧情深一往,又怎么会有今天的重逢?
      他最该谢的是任平笙啊!
      不,也许现在他该叫她“玉儿”。
      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段秋淮转回头,眼睛立时亮了,一个他全然陌生的女子俏生生站在他面前。
      她身形秀颀,身姿窈窕,一袭绿得有如一池春水般的旗袍盈盈然衬托出她不盈一握的纤腰和修长的美腿。她有一头墨玉般的黑发,虽然略嫌短了些,但她在发间戴了一条与旗袍同色的发带,恰到好处地柔化了她的发型。她的眉未经描画,却细长入鬓,浓淡相宜;她的眼黑白分明,眼神明亮而柔和;她的鼻梁挺拔、鼻翼玲珑;她的唇嫣红如三月的桃花,唇角轻扬,唇边带着一个动人的微笑。阳光透过玻璃窗打在她白晰如玉的脸庞上,将她细腻美好的肌肤映得几乎透明,站在那里,她就仿佛是一缕动人的琴音、一阙清新的宋词、一片飞扬的雪花、一盏晶莹的新茶……
      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她,段秋淮如在梦中。
      这是自己曾念到流泪的钟离玉,还是自己曾爱到痴狂的任平笙?
      钟离玉没有她的坚韧大气,而任平笙没有她的妩媚温柔……
      陈静舟急步走进忘忧斋,看到那绿衣女子的背影时脚步一顿,有些怔忡,待看到段秋淮的神情时,才忽然颖悟到那究竟是谁,他立时收回目光低下头,生怕自己的神情有一点异样,可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反复回想着方才那惊鸿一瞥的美丽背影……
      任平笙那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静舟兄,你回来了!心月……?”
      他抬起头,向眼前的绿衣女子微微一笑:“静舟幸不辱命!”然后迅速转向段秋淮:“总长……”
      段秋淮迎上来拦住他:“别叫什么总长了,叫我大哥,就象当年一样……”
      陈静舟微微一笑:“不过是个称呼而矣,你知道,就算我叫你总长,心里也一直当你是大哥的!”
      段秋淮拍拍他的肩头:“静舟……谢了!”
      陈静舟知道这两个字的分量,一笑,从胸口的衣袋中取出两张染了血渍的纸递向段秋淮:“这是楼小姐要我转交给你的。”
      段秋淮接过,展开,然后脸色就变得铁青。
      任平笙瞥了一眼便知道,那是段正勋亲笔签名的借款文书。
      陈静舟轻声道:“楼小姐被送进玉园起,玉园周围便多了很多陌生面孔,只怕让我们审讯楼小姐,既是任务也是试探。”
      任平笙道:“章朵儿对心月的事也隐约知道一些,只怕这个主意就是她出给段正勋的,现在,只希望她没有把一切都告诉段正勋,否则……”
      段秋淮将两张纸重新折好,端端正正地放到桌上,然后回过头问陈静舟道:“审讯室那里你是怎么处理的?”
      陈静舟神情一动,知道段秋淮已下定了决心:“玉园中不是混有他派来的密探吗?我抓了其中一个扮作女仆的换下了楼小姐,离开的时候告诉他们继续审讯。”
      段秋淮点头,然后望向任平笙:“我们现在要尽快离开北平,只是这玉园……”他环顾着忘忧斋,苦笑道:“想不到时至今日,我还是保不住自己的家……”
      任平笙也环视了一下忘忧斋,眼中掠过一丝深深的痛苦,然后微笑道:“只要楚秋淮和钟离玉在,天下何处不是玉园?”说着,悄悄伸出一只手握住了段秋淮的手。
      段秋淮紧紧地握住了那只纤美白晰的玉手,低声道:“这次我们离开后,只要玉园还在,有朝一日,我必定会陪你堂堂正正的回来,倘若玉园不在,那我就还你一个一模一样的玉园!”
      任平笙嫣然一笑,再未说话。
      一刻钟后,段秋淮的汽车风驰电掣般出了玉园,直奔东城门而去。
      此时距陈静舟送楼心月离开又返回玉园还不到一个小时,北平城的四处城门就添了一倍的兵力,进出往来的行人车辆一一盘查得极为详细。
      段秋淮的汽车一开出玉园,就引起了无数双眼睛的注意,车后立即跟上了数辆摩托车和一辆汽车。
      这辆汽车旁若无人地开到了东城门,被路障拦住。司机摇下车窗,露出一张俊秀的脸,正是段秋淮身边的首席秘书长陈静舟,他皱眉问道:“怎么回事?段总长的车也敢拦?还不搬开路障?”
      守城的团长陪着笑脸敬了一个礼:“陈秘书长,您这是要去哪里公干啊?”一边说,一边贼眉鼠眼地向车里打量。
      车后座上坐着一个身穿绿色洋装的女子,礼帽压得低低的,还缀着块面纱,看不清究竟是谁。
      陈静舟怪异地打量了他一下:“你吃错药了吧?我去哪里公干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问?”
      团长呵呵笑道:“那个我们刚刚接到的命令,不论是谁,不问清不让出城……您早上不是出过城了么?这怎么又……”
      陈静舟不耐烦地道:“早上是公干,这回是私事,我送一个朋友出城。”
      团长挠挠头道:“您等一下……我去请示一下……”说着,一溜烟地离开。
      一刻钟过后,一辆汽车急驰而来,停在路障前,车上下来一个红衣女郎,那是章朵儿。
      陈静舟在后视镜里看到章朵儿后,脸色变了变,跳下车,向她躬了躬身,但没说话。
      章朵儿向车里望了望,道:“陈静舟,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好人,我不想为难你,你就站在这里,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做。段秋淮如果怪你,我会为你承担一切。”
      陈静舟迟疑一下,保持了沉默。
      章朵儿挥挥手,马上过来几名士兵,打开车门,用枪对准车里的绿衣女子。
      章朵儿轻声细语地道:“如果你不能动就摘掉帽子,如果你能动就请下车。”
      绿衣女子轻轻起身,走下了汽车。
      章朵儿当即回头厉声吩咐身后士兵:“马上通知其他三门,严加检查,如果有重病患者、行动不便者要出城,一律抓起来。”
      回过头来,她目光复杂地看着始终未摘去面纱的绿衣女子,叹了口气道:“你终于还是与他相认了。”
      绿衣女子未语。
      章朵儿苦笑道:“他现在一定很恨我吧?如果不是我鸠占鹊巢,你们早已经在一起了……”
      绿衣女子仍未语。
      章朵儿幽幽地道:“我现在才知道当初我错得多离谱,不是我的,强求也无用,如果早想明白这一层,也许我会比现在幸福……我现在过得挺好的,身边的人能把我放在心上,我很满足了……”顿了顿,她正色道:“我知道这次是我对不起你,你有多重情谊我都明白,如果不是楼心月的所做所为足以威胁他,我不会这么做,但是你放心,他不会因为这件事而疏远阿淮,只要有我在,阿淮的地位就不会变。”
      绿衣女子依旧无语。
      章朵儿神色渐渐冷厉起来,这时,陈静舟极为无奈地开了口:“章女士,她只是我的一个朋友,你说的这些她根本听不懂……”
      章朵儿一怔,上前一步掀去绿衣女子的礼帽,礼帽下是一张娇俏可人的脸庞,似曾相识,但绝对不是任平笙,更不是楼心月。
      章朵儿瞪视着她:“你、你是谁?”
      女子无辜地回视她:“我是筱秋萍啊!”
      章朵儿目瞪口呆:筱秋萍?那个唱小戏的女戏子?不是恢复女装的任平笙?
      陈静舟道:“章女士,我送筱老板出城后还要赶回玉园处理总长交待的事宜,您看……”
      章朵儿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几乎精彩得可以开个染布坊。可是不管她如何恼羞成怒,只要没抓到段秋淮的破绽,段正勋就不能对段秋淮以及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采取行动,这是他们双方都明白的游戏规则。
      章朵儿怒气冲冲上车,眼睁睁地看着士兵们搬开路障,放陈静舟的车绝尘而去。
      自己究竟哪里错了呢?为什么段秋淮的车上既不是楼心月,也不是任平笙,而是一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筱秋萍呢?
      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就在她与陈静舟、筱秋萍交谈时,一个一身深青粗布衣裤、脸上长着块青黑胎记的汉子推着辆独轮车堂而皇之地从她身边走过,独轮车上坐着他花衣裳、紫裤子的俏媳妇,士兵们问清他是送媳妇回娘家后就放他们出了门,然后感叹:一朵鲜花怎么插在了牛粪上?
      独轮车吱吱呀呀,推着独轮车的汉子跟他的俏媳妇说笑着渐行渐远。
      直到三天期限已到,段正勋沉不住气派人到玉园提楼心月时,才终于发现,段秋淮、任平笙、陈静舟已不知所踪,扮作普通士兵暗中主事的章朵儿在忘忧斋的桌上找到了失去的绝密文件,却不知是喜是忧。
      一个月后,北方政府通电全国,段正勋下野,退居上海。南方政府统一中国。
      杭州,春风得意楼。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漫开飞撒的花瓣下,大红的喜字前,两对新人随着司仪的唱礼声鞠躬如仪,沈世秋与何师傅坐在上首喜气盈眉。
      司仪正拉长了声音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
      “等等,先不要入洞房……”
      满堂人都愣住了,两位新郎脸色发青,连两位新娘都抬起头透过薄薄的红纱盖头望向来人。
      一男一女急步走进来,男人一身西装,身材高大,女子一身红色洋装,美丽动人,正是许久未见的楼心月和耿求。
      楼心月气喘吁吁刚要说话,看到满堂人都在瞪自己,这才会意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忙摆手道:“我、我带来了孙先生的贺礼……”说着,和耿求打开一幅卷轴,上面是四个大字:佳偶天成。
      满堂欢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但是有情皆满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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