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1、愁向风前无处说 ...

  •   段秋淮十分冷静。
      摆脱了最初的狂怒后,他心中只反复回想着一句话。
      报应。
      这一切都是自己纵欲好色的报应!
      那段暴虐的、姿意妄为的日子里,他不知道害得多少人夫妻分离、家破人亡,如今自己也尝到了这种滋味,这难道不是报应吗?
      只是章朵儿如此深浓的恨意究竟从何而来?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心里只有玉儿,所以她心甘情愿地做了他的二太太,并且温情款款地说:“玉儿是我们两个的亲人,我愿意和你一起等她归来。”
      言犹在耳,人事全非。
      想到此处,段秋淮面上掠过一阵嘲弄至极的笑意。
      只是这笑意却教观者皆不寒而栗。
      这场注定了食不知味的家宴设在水轩之中,廊下摆放着从园中移来的各色菊花,中间有一张宽大光滑的八仙桌,桌上摆放着精致的水果和点心,四周侍立着年轻的女仆。
      段正勋坐在正中,章朵儿坐在他旁边,段秋淮远远地陪于下位。
      “什么?她与淮哥离婚,又嫁给了段正勋?”
      任平笙手中饱蘸青黛的眉笔“啪”地被从中折断,即使隔着厚厚的粉底,陈静舟也仍看得出他眼底喷发的火焰。
      他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却压抑不住自己的气愤:“她竟然这样做了?她怎么能这样做?她要淮哥从今以后都生活在世人的耻笑之下吗?对不起她的人是我,不是淮哥,她怎么能对淮哥做出这种事?”
      陈静舟轻声道:“总长的反应很奇怪,我想大家宁可看到他发疯,也不想看到他如此隐忍,因为我们无法想像他爆发之后会是什么样的。”
      任平笙按捺住自己满心的愤恨,闭目沉思了一会,道:“既然她敢来,就一定有万全的准备,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只能是隐忍,淮哥既然已经做到了这一点,我想,他还不会当场爆发……只是,对于淮哥来说,以后的日子里,留在北平的每一天都将是屈辱的……不过,如果能因为这件事而完成我们的计划,那么也算因祸得福吧。”
      陈静舟点点头:“那好,我回水轩见机行事,你……也不要太执着了,我虽然不知道你与章朵儿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你能为她做的已经全做了,如果这样换来的还只能是她的仇视和敌对,我想,你们之间已没有什么情谊可言了,这时再心软下去的话,只怕会贻害无穷啊。”
      任平笙垂下眼帘,未语。
      前台戏已开场,全本的八大锤,锣鼓声里,任平笙的叹息是那么的微弱,却那么的无奈。
      他与章朵儿之间,再没有情谊可言了吗?
      可是,当年发生的一切却是不可抹杀的,章朵儿为了钟离玉赔上了一生,这笔债已是她今生永远的重负,如今这种情势下,他要怎么做?他能怎么做?
      陈静舟已悄然离去,任平笙走出化妆间叫过霍副官,吩咐他将八大锺承接剧情的几场戏去掉,直接开打,后面则安排其他名角唱几折各自的拿手戏。
      既然今天的重头戏并不在台上,那么他还是尽快到台下去的好。
      水轩里的气氛一直很奇怪。
      段正勋落座后始终心事重重、欲言又止。
      段秋淮握着一杯香茶,深遂的眼神一直投注在水中起起伏伏的茶叶上,直看得出了神。
      章朵儿貌似沉静地坐在两人中间,时而望望段正勋,时而瞥一眼段秋淮。
      直到台上任平笙出场,三人才同时一眨不眨地凝望向戏台,却始终没有一个人说话。
      台上锣鼓喧天,台下鸦雀无声。
      当任平笙所饰的陆文龙以无敌之勇将四个对手打得落花流水时,段秋淮猛然虎吼了一嗓子:“好!”
      段正勋身子一震,总算没有失仪。章朵儿惊跳起来,打翻了茶杯,一杯水全都扣在了自己的裙上。一边侍立的女仆失口惊呼后都颤栗栗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一人敢上前帮忙。
      段秋淮浑然不觉,依旧目不转睛地望着台上的任平笙。
      章朵儿凄然一笑,向段正勋道:“如今你总信了吧?我在玉园就是一扇活动的屏风、一件浪费衣食住行的摆设,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他心里,永远只有一个任平笙。”
      段正勋转头向陈静舟道:“陈秘书长,你带人先下去,我有话要与淮儿说。”
      陈静舟一躬身,带着所有人退了下去。
      段正勋这才向段秋淮道:“淮儿,今日我带朵儿姑娘来,就是想和你解释一下的。你赴前线大半载,一封书信也没有捎回玉园,朵儿无奈之下常常到我府上询问消息,我才与她熟悉的。后来听说任平笙也去了前线,并且留在你身边数日,朝夕不离。朵儿跟我说,她这一回死心了,再不想做玉园里有名无实的二太太,我当时是支持她的,与你离婚也是我出的主意。女人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她这样做无可厚非。只是……我不该由怜生爱,自己打了自己的脸。当日她离开你来到我府上时,我原本想将她认做义女,可是后来,我却发现我更想娶她……虽说她已与你离了婚,可毕竟曾是你的妻子,这件事传扬出去好说不好听,可是……唉,如今我才知道,我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男人而矣!”
      段秋淮淡漠一笑,心目中段正勋高大的身影轰然崩塌。
      “义父,我也是男人,你说的我都明白。过去的确是我对不住朵儿姑娘,当日我既与她离婚,她是否再嫁、再嫁谁家就都不是我该过问的,所以,您大可不必如此。”
      既然段正勋来此就是为了听几句安心话,看在过去这些年的情份上,就说给他听吧。至于话中有几分诚意,那就天知道了。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段正勋与段秋淮谁都不想将这些场面话翻来覆去地再说一遍,段正勋就道:“嗯,好,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今天过节,想必你也有安排的。”
      一直未发一言的章朵儿忽然幽幽地道:“我想见见平笙,跟他聊聊天。”
      段正勋皱皱眉,但没说什么。
      章朵儿就道:“先生,只此一回,下不为例。你先走一步,我坐阿淮的汽车回去。”
      段正勋无奈地向段秋淮摊摊手,段秋淮道:“那我送您出去,也好吩咐人请任老板过来。”
      段正勋不置可否,当先便走。
      没有等人传唤,任平笙换下戏装就缓步走向水轩,远远看到章朵儿一个人留在那里的时候,就知道她等的是自己。
      示意陈静舟带着闲杂人等留在原处,任平笙独自走进水轩,坐到章朵儿对面,他轻声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在任平笙面前的章朵儿可全然没有了方才的优雅风度,轻哼了一声道:“这还用问吗?如果不是你逼我太甚,我又怎么会走这一步?难道我要等段秋淮来把我扫地出门吗?”
      任平笙无奈地叹息道:“你明知道他不会那么做的。”
      章朵儿冷笑一声道:“不会那么做又能怎么样?你们既已相认,玉园已无我容身之处,我又何必自讨苦吃?”
      任平笙望着她道:“我们并没有相认,我一直遵守着当初应过你的诺言,难道,你没有问清楚就跟他离了婚?”
      章朵儿一怔:“没有相认?你在前线的时候不是一直与他住在一起的吗?”
      任平笙苦笑道:“我们现在兄弟相称,共处一室又能如何?”
      章朵儿半晌没有言语,面色变幻不定。
      任平笙又道:“其实,就算他识破了我女扮男装,我也未必要告诉他我原本的身份,只要你在玉园一日,你就是玉园的女主人,一直都是。”
      任玉笙已说得很明白了,就算有朝一日他恢复女儿身,跟了段秋淮,也可以不承认自己是钟离玉,永远甘居章朵儿之下。
      章朵儿抱住头,低呼道:“不要再说了!”
      任平笙也无意再说,他再也没有什么可说,两个人就一直沉默着,一直到段秋淮回来。
      段秋淮看了章朵儿一眼,问任平笙道:“怎么了?”
      任平笙摇头,段秋淮想再问句什么,章朵儿跳了起来,掩面奔了出去。段秋淮要追,任平笙拦住了他:“你不要去,我想她不会想看到你。教司机开车追她,送她去总统府便是。”
      段秋淮向赶过来的陈静舟做了几个手势,陈静舟转头去吩咐了。
      段秋淮问任平笙道:“你们谈什么了?”
      任平笙看了他一眼,微微苦笑道:“可以告诉你的时候我一定会告诉你,现在……不行。”
      段秋淮一笑,不再追问,只道:“你也累了,一会我教静舟送你回去。”
      任平笙怔了怔,小心翼翼地道:“我今天没什么事,想留在玉园待一天,行不行?”
      段秋淮望着仍有名角在唱念做打的越音阁,苦笑着道:“你知道吗?不出明日,这桩风流韵事就会传遍北平的,段秋淮三个字从此沦为笑柄……聪明一些的,应该尽早离开我身边,省得被连累。”
      任平笙闻言轻轻一笑,道:“难道到今日你还不知道任平笙是段秋淮的禁脔吗?我的清白名声早在遇到你那日便已荡然无存,在不在你身边都是一样的。”
      段秋淮不禁也一笑,但仍道:“我知道你想陪我,可是今晚我想一个人待着,这种时候更适合一个人待着。你不必担心我,我若真的那么在意名声也不会成为‘段阎王’,我只是……有些事要理清下思绪。”
      任平笙想了想,一笑,不再坚持。
      回到六国饭店,任平笙很早就睡下了,只是躺在床上却了无睡意,一直辗转至夜深人静。
      无论章朵儿后悔与否,她都已不可能再回到玉园了,与淮哥之间也再无不挽回可能,那么,如果现在他与淮哥相认,是不是就不算对不起朵儿姐姐了呢?
      那么,自己要不要与他相认呢?
      如果相认,是再等等,还是明天就去玉园?
      ……
      正当他用冰冷的双手捂住发烫的脸颊想着心事之时,阳台处的玻璃门上传来轻轻地敲击之声,任平笙一跃而起,三两下套上贴身的皮甲,潜到窗帘后察看阳台动静。
      阳台门上贴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借着月光略一辩认,任平笙立即认出了那是耿求,马上拉开门让他进来。
      耿求一进来就瘫倒在椅子上,急促地喘息着道:“有药吗?我受了伤。”
      任平笙急忙翻来自己备用的伤药,虽不十分对症,但总比没有强。一边俐落地为耿求包扎伤处,一边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受了伤?心月呢?”
      耿求简短地道:“她被捕了,现在已送去了玉园。”
      任平笙一愣:“送去玉园?为什么?”
      耿求道:“我与心月去总统府偷借据被发现了,心月为了掩护我没能逃出来,因为她的身份特殊,段正勋把她交给段秋淮审讯。”
      任平笙加快了手上动作,道:“你在我这休息一下,我马上去玉园,看看如何救出心月。”
      耿求点点头,再无力说话。
      任平笙赶到玉园的时候,天还未亮。
      在客厅里等了许久,出来见他的却是陈静舟,陈静舟一脸为难地向任平笙道:“总长说他不能见你,教你快些回去,权当没有来过。”
      任平笙闻言冷了脸:“他在哪里?你带我过去。”
      陈静舟摇摇头:“对不起,任老板,我知道你与楼心月是至交好友,可是,我不能违背总长的军令。”
      任平笙急得跺脚道:“静舟,你现在还猜不到吗?心月就是南方政府的人,她不能出事,更不能在淮哥手上出事,无论如何我们得救出她去!”
      陈静舟望着他满面的焦灼,左右为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愁向风前无处说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