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区邮差》洛阳没郭嘉

1、一的一

　　东区邮政总局民服司一队的邮品管理库里，飘出一声小奶猫叫。
　　兼任库管的小红美人正蹲在地上铲屎。她把长裙球成一团夹在臀下，边哼着最近流行榜第一位的小曲儿“一起去种地”，边往盆里倒入新的草莓味猫砂。
　　铁盆边蹲了一只灰白色的小缅因，它瞪着宛如向日葵般的金黄色眼睛，晃晃蓬松的长毛尾巴，以示对人类服务的满意，难得主动地上前蹭了蹭铲屎官的脚跟，把小红乐得一把抱起拥在怀里，哀叹道：“阿宝啊阿宝，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到了明儿你可怎么办哟！”
　　小红美人一脸愁眉不展，回忆起阿宝初来时的情景。
　　在东区，人人都知道邮局是个十分特殊的部门。
　　如今距离上一次两国大战结束已过去三十多年。原来的渚帝国在内忧外患下宣告灭亡，君主被废流亡，各路旗帜兵起，国内混战了近十年，东面的四个城市才在前新党领袖卓栋的带领下，联合统一，成立了临时政府。虽说叫东区，但运作方式也与国家无异，卓栋被选为东区首相，与后来陆续成立的中、北、南三大区签订了停战协议，至此长达十多年的动荡年代暂时告一段落。
　　东区上下百废待兴，在能源短缺的限制下，世界工业急速萎缩，通信设备回到了最早的纸笔书信，只有少量政府机关，和大财阀间的商贸往来才会使用到部分局域网络。加上吸取了前朝信息泄露而导致的战争劣势，以及出于本国情报安全的考量，法律机关颁布了关于对外通信的新条例，即对本国以外的所有电子通信都视为违法行为。于是邮局这一传统行业突然变得十分重要。
　　在东区，邮局隶属于国防军委，负责全区上下所有的邮送业务。初期，政府为了控制通信，且对外的邮送需要穿越还在持续内战的中区和北区，局里甚至配备了自己的武装队伍，几乎所有职员都是军校出身。经过几年的经济复苏，为了缓解无法电子通信的不便，并打击民间非法驿站，政府陆续开放了邮局面向民众的邮送业务，邮局的管辖范围愈发庞大，能进入邮局工作的也都是社会精英中的精英，几乎是所有家长培养孩子的终极目标。
　　高小红所在的民服司，就是主要负责接收普通民众邮送业务的地方，是局里最基础，也是人员最多的部门。小红美人去年从东区大学毕业已在邮局工作了大半年，也算见过不少奇奇怪怪的邮寄物，但活物还是头一回遇到。
　　那天，值夜班的江天海等天亮后办完窗口手续，正要把接收的信件包裹捧起来时，就觉得手感不对。他搬得动百斤的硬货，听到手中传出“喵”的一声，吓得差点把盒子摔在地上，引得办公室里的其他队员闻声寻来。
　　一群人围着个纸盒子上上下下观察良久，居然没有找到寄件人地址和联系方式。想来那人乘着深夜来投寄，应该是明白自己干的事不符规矩。江天海仔细看包装，原来纸盒侧面扎了几个气孔，看来这主人还算有一半脑子。
　　东西不用过X光检测就知道内容，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处理，最后自然而然把目光聚集到了队长褚亦辰的身上。
　　褚亦辰原本是个没人来汇报就可以一天不开口的安静青年，高高瘦瘦，一头黑发微卷。他今年刚满三十，却已到了队长级，上升速度之快在邮局算是个异例。许多人都说他和局长有裙带关系，靠着后台背景上位。刚开始，像江天海这样满身肌肉的耿直大汉对这个看似柔弱的上司也有些不屑，不过共事三年时间，他比谁都清楚队长的强韧和可怕绝不像表面那样人畜无害。
　　褚亦辰推了推鼻梁上的细边眼镜，沉吟片刻说：“拆吧。”
　　这下江天海就像听到号令的赛马一般，三下五除二撕开纸盒，解救出了被糊涂主人囚禁的猫咪。小猫看上去不过两三个月大，一下没了遮挡，曝露在灯光下瑟瑟发抖，发出尖细的叫声。小红美人原本就是个猫奴，看着眼里简直要泛出泪花，连忙把它抱进怀里安抚。
　　一边彭元央举着个空盒子查看，愤愤说道：“收件人在北区，这居然还是个外区件，这要是真送到外勤组去，我们还不要被投诉到死？”
　　民服司虽然业务繁多，但也只负责内勤部分。每天工作内容的很大一部分是审查所有的信件物品，保证没有任何涉及敏感，涉及城内安全的内容。所有邮送物都需要记录在案，拍照存档，这是民法规定。虽然区内维权的民众怨声载道，还组织过几次对邮局的抗议活动，但都无疾而终。
　　“你说，现在的人都怎么想的？”郑华啧啧摇头。他五十不到，鬓角有些花白，是个在邮局工作了二十多年的老员工。据自称曾跟随东区老首长革命，怀有着赫赫战功。战争结束后，这批革命先驱都被分配到各机关政要处，从事着基层工作。
　　“邮费都贴足了，猫为什么就不能寄？”小红美人显然代表了年轻一代的自由思想。
　　动物是邮送法明令禁止的，更别说还是个活的。
　　彭元央白她一眼：“这话你也能说？我看你得回学校重修。”
　　彭元央长高小红几岁，与队长褚亦辰在军校是同班同学。他人高马大，常常嘲笑说自己是局里的秃顶探测器。从小学习优异不说，还体育全能，加上原本就生得浓眉大眼，年年过情人节都是全局的巧克力收割机。军校毕业后他和褚亦辰一起分到了邮局，也算是万众挑一的人才，却总还嫌弃制服土掉渣，不照着手册好好穿戴，老喜欢只塞一边衣角在裤子里，居然还带起了一阵潮流，引得其他组的同仁争相效仿，人称□□。
　　“既然没有寄件人，就只能等销毁了，放回盒子去吧。”
　　小红斜踩了他一脚，怒目相对：“这怎么行？它会被闷死的。”
　　彭元央冷笑：“你这是想为了一只猫揭竿吗？”
　　“你这种冷血禽兽连只猫都不如！”两人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
　　褚亦辰一早没睡好，只觉得太阳穴疼，不得不扯出自己最大的音量喊停。
　　众人看自家的佛系队长居然开了嗓，纷纷不再说话。
　　褚亦辰叹了口气，对彭元央说：“贴张告示出去说明情况，现在也只能等寄件人自己回来取了。”
　　转头又掏出皮夹递给小红：“你去给它买个窝，再买点吃的，暂时先放在邮品管理库里吧。”
　　邮品管理库，顾名思义是保管邮寄信件货品的地方。阿宝算是暂时没了生命危险，可邮品管理也有严格的规定，三个月内不能处理的，根据邮送物法，就必须销毁。今天正是11月的最后一天。阿宝提溜着它的大圆眼，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的悲剧。
　　高小红瞧见褚队进了办公室，就想去找他说说，却被半路杀出的彭元央拦住，问：“你干什么？”
　　高小红瞥他一眼：“与你有关吗？”
　　彭元央难得没有回讽，严肃地说：“现在别去找他，局长在里面和他谈事情。”
　　“局长？！”高小红惊讶地合不拢嘴。虽说她也听说过局长和队长的关系，但亲自来队里找，她还是第一次见。
　　“你说他们要谈多久？”
　　“不好说……”
　　高小红抬头看彭元央。他答地漫不经心，轮廓分明的脸上浮着些不安的神色，虽然嘴里回了她的话，两眼目光却未离开过褚亦辰办公室的方向。
　　彭元央作为队里的二把手，平时没少跟褚队唱反调。别人都觉得他俩年龄相仿，能力相当，一个是队长一个却是部下，外人看来年轻气盛的彭元央必然不甘，总憋着口气，要和褚队一较高下。只有高小红觉得事情不完全是那样，可能是身为女性的天生敏感，她甚至一瞬有些错觉，要是这人没穿身上这套制服，恐怕会冲进办公室里把褚队带出来。只是她想不明白的是，为了什么？总不见得是为了阿宝吧？
　　“你们在干嘛呢？”冷不丁地，身后传来沈达的询问。
　　俩人都吓了一跳，彭元央压低声音吼到：“你走路用飘的吗？轻功这么好。”
　　小沈也是队里新来的员工，平时忠厚老实，自然领悟不到这话里的意思，一本正经地回答：“没啊，我没练功。”
　　彭元央按耐下揍人的冲动，烦躁地问：“什么事？”
　　此时沈达手里捧了株仙人掌，样子十分滑稽：“我找褚队。”
　　“褚队在忙。快说！到底什么事？”
　　“有个姑娘要寄这个。”他努努嘴示意下方：“我跟他说了邮寄规定。可她怎么劝都不听，执意不肯走，说要见我领导。”
　　彭元央扶额想，你这灾星怎么三天两头就碰到些奇怪的客户。他回头张望，感觉一时半会儿也等不到那两人谈完，还是先帮忙处理了这麻烦为好，于是拉起小沈就往外走。
　　“我跟你说，这事你问褚队也没用，他最不擅长处理菇凉，走吧！我去跟她谈谈。你就说我就是领导，记住没……你这脸什么意思？对我不满意？我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