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探监 ...
-
这一夜苏蓉睡的不安稳，浑浑噩噩的梦境里，是支离破碎的残片：法庭上被宣判的父亲，闭上双眼停止呼吸的母亲，还有恐慌的自己悲伤绝望……少年时期俊俏温和的张然突然面目一变，笑得诡异狰狞，自己赤身裸体站在大街上，披头散发如同疯子，来来往往的行人纷纷侧目，伸出手指指点点，唾沫横飞……
第二天苏蓉早早就醒过来了，头昏昏沉沉的，起床洗漱，穿戴整齐，在餐厅吃过早餐，去票务中心定了机票，回到房间开始收拾东西，给爸爸的毛衣、香烟……用一个袋子装好，收拾停当十点钟左右苏蓉走出宾馆。
在出租车上，从苏蓉报出目的地的那一刻起，司机就没有停止投射过来的好奇目光，到底是惊讶、同情抑或是鄙夷？苏蓉不想去深究，这不是第一次了，一个年轻女子独自去往监狱，是出租车司机枯燥乏味的工作中很好的调剂，够资格引起各种联想了。
车子一路开往南郊，苏蓉下了车，司机适时地问道：“姑娘，这里回去可不好打车，如果要不了多久的话要不我等你一阵？”
苏蓉摇摇头，谢绝了司机，师傅也不再啰嗦掉头一溜烟开走了。提着袋子站在监狱门口的不远处，看着前面那高高的灰色石头围墙，远处哨岗荷枪实弹的哨兵，苏蓉心里顿时就揪了起来，站在这个地方，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讽刺的是，地处南郊的监狱不远处就是南山墓园，二者遥遥相望，使得这一片区域散发出死一般的寂静。监狱、墓园，集中了犯罪和死亡的两个地方，挨得这么近，父亲和母亲各处其一，苏蓉不知道父亲每天遥望山头的心情会是怎么样，尽管顺路，她是从来没有勇气在一天之内同时去到这两个地方，那样，她会受不了。
提着袋子熟门熟路地交证件，办手续，然后静静地等在探监室里。以前基本上每个月来一次，虽然爸爸强烈要求说要她别来，但她还是照样坚持。上次来这儿是去N城上学前，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见到爸爸了，算是间隔最久的一次，这是爸爸和她协商好的，让她最多两个月来一次。
没过多久，爸爸在狱警的陪同下走了出来，才两个多月没见而已，爸爸似乎又衰老、憔悴了许多，头发越加灰白起来，眼神更加暗淡。苏蓉站起来看着他，心里涌起一阵酸楚，压下喉咙的哽咽，叫了声：“爸爸。”
苏蓉和爸爸的感情一直都非常好，比起和妈妈之间亲密许多。苏东元三十岁生日的前一天女儿降世，他常说这是老天送给他而立之日的珍贵礼物，从小就对这个唯一的女儿宠溺非常。苏蓉记得小时候爸爸甚至陪自己踢过毽子，跳过橡皮筋，那时候她人缘颇为不好，院子里的一帮女孩子因为张然常常排挤她。
后来父亲出事，那时候苏蓉不是没有恨过父亲，心里无数次地怨恨他为什么好好的官不做，要去贪污受贿，结果弄得家破人亡，如果他没有去做这些该多好，那么接下来的一切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很长一段时间，苏蓉无法原谅爸爸，但是，当看到昔日意气风发，风度翩翩的父亲穿上囚服驼着背低着头的一刹那，剧烈的心痛刺醒了她，进了监狱的是自己一直敬爱的爸爸，这个世上仅剩的亲人，怎能放得下？
因为今天是苏东元的生日，监狱允许探监的亲人可以申请和犯人在亲情餐厅用餐，苏蓉和爸爸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了餐厅，选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苏蓉挨着爸爸坐着，微笑着说：“爸爸，咱们今天一起过生日，多点几个菜。”
“好！听你的。”苏东元点头。看着身旁的女儿，一阵心酸，女儿越来越坚强了，从以前面色枯黄，精神恍惚，以泪洗面到后来渐渐气色正常，神色坚定，面带笑容，他知道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女儿走过了一段非比寻常痛苦的经历，都是自己造的孽！
如今看着女儿眉目间那丝淡定和坚毅，他知道对女儿可以放心了。
“蓉蓉，你去看过你妈妈了没有？”
苏蓉鼻子一酸，点点头：“昨天去了的。”
苏东元看着女儿，像小时候那样摸摸的她的头发，叹了口气说：“爸爸对不起你们……昨天是你的生日，又长大一岁了，爸爸是没有机会陪你过生日了,你一个人要好好生活，好好照顾自己。往后你的个人问题也要留心，配到合适的男孩子不要错过，找到一个能照顾你的人我就放心了。”
苏蓉低下头，忍住泪水，只是一个劲地点头。再抬起头脸上已恢复了浅笑，“爸，咱们点菜吧。”
父女都回避着伤感的话语，商讨着点了菜，苏蓉把给爸爸买的东西拿了出来，又细细询问他的近况。苏东元也询问她在学校的情况，尽管平时写的信里面都说得差不多了，苏蓉还是挑些觉得新鲜有趣的事和爸爸边吃边说着。
一餐饭不知不觉快吃完了，也差不多到时间了，苏东元不舍地看着女儿，浑浊的眼睛里含着泪水，叮嘱着女儿注意这个，注意那个。苏蓉也是一样，拉着爸爸的手臂，告诉他要注意身体，其他的事情少想些。
亲情餐厅来吃饭的人不少，亲人离别在即，隐忍的哭泣声从餐厅的各个角落响起。苏蓉忍住泪水，对父亲绽放了一个笑容，“爸爸，你回去吧，不用担心我，你要好好的，下个月我再来看你。”
“别！你安心学习，我在这好好的，你别老跑来跑去。”
再狱警的催促下，苏东元朝里走去，苏蓉站在外面，看着爸爸那明显佝偻的背影，灰色的囚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滑落下来。
“蓉蓉！”走到铁门边的苏东元突然回头。
苏蓉赶紧抹掉脸上的泪水，“爸爸！还有什么事？”
“没事！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苏蓉冲父亲使劲点头，然后又用力挥挥手，表示要他放心。
走出监狱厚重的铁大门，父亲苍凉的背影还停留在苏蓉的脑海里。看着外面宽阔的公路，再回头看看高大的铁门，仅仅一墙之隔，外面是明亮自由奔放的世界，而里面却是阴暗不见天日的囚牢……
一想到爸爸的后半生都要再这里度过，苏蓉的一颗心就忍不住战栗起来，且不论生活条件的恶劣与否，单单是那种精神上的悔恨、孤独和空虚就够难以忍受的了，没有人说话，漫漫无期的白天与黑夜的交替，看不到任何希望。自己曾封闭了大半年就觉得如同死掉一般，人变得呆滞语言能力倒退，这两年的几百个日日夜夜，爸爸是怎么度过的呢？
坐在路边的水泥边上，苏蓉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墓园，突然很想放声大哭，把积压在心底的如石头般沉重的伤痛哭出来。
包里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接起电话魏青峰的声音传来：“苏蓉，你买好回来的机票了吗？要不我在这边给你订好吗？”
在这个有着灼人阳光的午后，听着魏青峰低沉稳重的声音，追问着她的归期，疲惫的感觉排山倒海，独自一人撑得太久，有时候也需要一个肩膀依靠一下，有个男人关心你的行程，嘘寒问暖，纵使无关爱情也是诱人的，苏蓉，她并不是清心寡欲的圣女。
“苏蓉，你在听吗？”
“我在听。”苏蓉缓缓开口，沙哑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魏青峰听出了苏蓉声音中流露的脆弱。
“魏青峰，你，爱我吗？”苏蓉突然这么一问。
“呃……”电话里声音噎住了，魏青峰显然没料到对方会猛地这么一问。
“你不爱我，是吧？正好，我也不爱你，既然这样我们试试看吧，没有爱情说不定会比较自在，从现在开始，你做我的男朋友，我做你的女朋友。我今天下午四点的飞机，你来接我吧。”
魏青峰，我们都是红尘中的世俗男女，你寂寞着你的寂寞，我悲伤着我的悲伤，需要的也许只是另一个人的陪伴而已，如果可以，我不介意你我互相陪伴走过一段难捱的时光。
“好，我来接你！”这回总算反应够快。
挂了电话，魏青峰还处于震惊中，仿佛一个准备已久，热血沸腾，摩拳擦掌的战士，枪擦得乌黑发亮，手脚也活动开来准备打一场持久战，可还没上战场，却竟然听到胜利的号角，怎能不叫他意外和遗憾？
魏青峰到底是魏青峰，怎么说马上就要抱得美人归了，尽管有些泄气，喜悦还是有的，毕竟死缠烂打追女人的戏码不太符合他的年龄了，一身热情没派上用场，以后有的是地方使。竟然说什么我也不爱你，他魏青峰好歹也是多少白领、少女心目中的钻石王老五，且看我使出浑身七十二般魅力，看你爱不爱我！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探监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