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故人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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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六号这天，苏蓉和往常一样八点起床，洗脸刷牙，然后换衣服准备下楼吃早餐。今天的她特意打扮了一番，上身穿了件浅黄色的针织衫，样式简洁，配了根白色的项链，大大小小的珠子和小花缀成一串，挂在胸前显得淡雅活泼，下面穿了一条浅灰色的裙子，长到膝盖，露出苗条的小腿，脚下穿了双黑色的高跟鞋，整个人顿时显得挺拔、精神起来。
同宿舍的两个人一看她这架势，称赞她漂亮的同时打趣说：“平时也不见你这么打扮，是不是家里有个情郎在等着你啊？”
苏蓉冲他们微微一笑：“情郎还在他妈肚子里呢。我下去吃早餐了，你们要带什么？快报上来。”
“八宝饭加点咸菜。”
“鸡蛋饼、豆浆。”
陈瑞和贾伊萍赶紧把自己要吃了说了出来。苏蓉拿起钥匙和餐卡就下楼去了，来到食堂，给自己要了一个包子和一碗豆腐脑，端到一边慢慢吃了起来。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吃豆腐脑了，滑嫩的豆花送进嘴里的那一刻，苏蓉有些哽咽，这里的豆腐脑不是家乡的那个味道，放了虾米和酱油吃起来味道怪怪的。
以前，苏蓉的身体不太好，动不动就容易上火，脸上长个小疙瘩，或是口腔里起泡，妈妈每天早上都会为她准备一碗豆腐脑，加了糖吃起来甜丝丝的，说不但可以降火而且美容。
想起母亲，一丝悲凉的感觉滑过心底，在这个十月微凉的早晨，苏蓉的眼泪就这样抑制不住地滑落下来。她偏过头悄悄地擦去泪水，继续吃东西。
帮陈瑞和贾伊萍买了早餐上楼，打开门刚进去苏蓉就听到自己的手机在响，陈瑞说：“快接电话，响了好几遍了。”
她拿起电话一看，是魏青峰，于是走到走廊里接起了电话。
“生日快乐！”电话那头男人的嗓音稳稳当当地传过来。
“谢谢！”上次在一起吃饭时他就特意问了自己的生日，想来是不想放过这么一个套近乎的机会吧。
“你下来，我在南区门口。”
“我今天要回家，没时间。”
“那我送你，快点。”电话里是强硬的命令口吻，难怪说北派男人大男子主义严重，看来一点也不错。
苏蓉懒得和他言语纠缠，反正自己也要下去的，于是答应了。
进到宿舍，苏蓉拎起小行李箱，对宿舍的两人打招呼：“我走了，有什么事帮我顶着啊。回来带好吃的给你们。”
陈瑞和贾伊萍连连答应，“好的，放心回家吧，玩得开心啊。”
苏蓉笑着说再见走出宿舍，门在身后关上的刹那，突然想起了不知哪个诗人的一句话：心底的泪在滴流着，于人前化作了浅浅的微笑。
人何尝不都是这样呢，伤痛永远藏在心底最深处，在来来往往的人前，你展示的是一副正常的面孔，算不得伪装，谈不上面具，只是没有必要把自己的疤痕赤裸裸袒露于人前。有时候这样子久了，伤痛的感觉也会在不知不觉中减轻，这，也是一种坚强生活下去的方法不是吗？
走出宿舍区的大门，魏青峰的车子停在左边，见苏蓉走了过来，他下车接过她的行李放进后备箱，然后又替她打开车门，一举一动，体贴绅士。苏蓉坐了进去，魏青峰把放在一旁的花递到她手里，没有上次的那么夸张，扎成圆圆的一束白玫瑰，看着那些挤挤挨挨的娇嫩的花朵，在这个有些伤感的早上，苏蓉倒也没觉得那么讨厌了，心里不觉叹息着：女人就是这样，永远被一些情绪左右着，理智常常处于下风。
抬头对魏青峰说：“我要回家去，难道你让我带着花上飞机？”
魏青峰边开车子边对她笑着说：“应景罢了，女人生日怎么能没花呢？我可是刚好买的二十七朵。”说完，拿出一个盒子，塞到苏蓉手里，“这才是生日礼物。”
苏蓉看着手里包装精美的盒子，不用看也知道无非是珠宝首饰，她放到一边，淡淡地说：“谢谢你一大早跑过来，这礼物我现在不想要，我还没答应做你女朋友。”
魏青峰被她这话呛了个够，一大早开车过来，怀揣礼物，手拿鲜花，竟然没讨着好。尽管平时有些粗放，可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今天的苏蓉不一样的感觉，那是一种从内至外散发出来淡淡的落寞和伤感。
大概心里有事吧，既然这么说，那就顺着她的意思呗。“好，等你做了我女朋友，想要什么礼物我立马屁颠屁颠地去给你买。”
苏蓉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人还算有点意思，心胸不狭隘嘛。
到了机场一看时间还早，魏青峰帮苏蓉办好了登机手续，带着苏蓉进了贵宾候机室，他看着一旁的苏蓉暗自寻思：打扮得这么漂亮，还是生日这天非要回去，不是家里有个男朋友在等着吧，那样自己可就白费心思了。可是不能够啊，丹夏说了她没有男朋友，不过看她忧郁的神情，莫不是暗恋？
心里这么想，表面上却还是不露声色，展露自己温柔体贴的一面，还时不时来点冷幽默，气氛倒也融洽，待到快要登机时，魏青峰追问苏蓉什么时候回来，说来接她，还间接暗示说自己还等着她的答案呢。
苏蓉假装不明白，只说自己还没订好回来的票，也说不准，俩人就此告别。
魏青峰看着那抹略显单薄的窈窕身影走进登机口，莫名的，北方男人的豪爽顿时激昂起来，内心里升腾起一股想要照顾那个女人的念头，这种女人就是搂在怀里好好疼爱呵护的。
随即又自嘲：还照顾、疼爱，现在为止还没你啥事呢？尽管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不着力的感觉，但还是有小小的进展，至少见面了不是吗！何况，一切还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两个多小时后，飞机停在C城的机场，苏蓉带着不多的行李步出机场，迎面是熟悉的街道和建筑，只是再也不能带给她一丝亲切，这里已经没有家了，尽管父母和亲戚都在这里，只是双亲一个在监狱，一个长眠于地下，剩下的是一些冷漠、势力的七大姑八大姨，苏蓉权且把他们当作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苏蓉坐上大巴到了市区，找到一家宾馆住下，十月里空气还有些闷热，完全没有N城的秋高气爽，她稍作整理，便躺在床上打算睡一觉，晚点去拜祭妈妈，顺便去买点东西，明天去探视爸爸。
躺在宾馆床上，空气中散发出陈旧、冷清的气息，有些洁癖的她很不喜欢住宾馆。其实是睡不着的，回到这个城市连空气都几乎是压抑的。苏蓉想看看时间，这才想起手机还没开，开机一看显示有一条信息，是魏青峰的发来的，问她是否安全到达，还说什么时候回务必告知，他好来接机。
透露出关心的短信从千里之外的N城发来，这让苏蓉一贯维持的坚硬的心有些柔软，有人关心总是不错的，她也不是拒绝男人，只是不想再谈爱情。
小憩了一会儿，苏蓉整理了穿戴，拿起包走出了宾馆。路经花店，进去买了一束妈妈生前最喜欢的百合，去了南山墓园。
下午四点多，墓园一片寂静，站在山脚向上仰望，那一片灰蒙蒙的墓碑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一座小小的山承载了多少死的伤悲，生的哀痛。
苏蓉顺着石阶，缓缓朝上走去，来到了母亲的墓前，石碑上的照片已蒙上了灰尘，苏蓉放下花拿出纸巾细细擦拭着，照片上的妈妈，美丽慈祥，笑容中透露出一丝严肃，曾经苏蓉很畏惧妈妈，因为妈妈对她既严厉又要求颇多，尤其是细节，比如吃饭时的坐姿、走路时手臂的甩动幅度等，还有穿着打扮都得按照她的要求来，让苏蓉心里很是反感却又不得不听从。
曾经苏蓉以为妈妈会陪伴自己直到很老，很老，会在出嫁的前夕找自己聊天谈心，讲授婆媳相处之道，会帮自己带孩子传授育儿经验，会在自己和张然闹矛盾时开导教训自己......没想到这一切都还没经历时，她就去了，去得那么突然，在苏蓉最需要她时，在爸爸最需要她时，心脏病发作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带走了她，连只字片语也没有留下。
那时候，苏蓉只觉得是上帝在开玩笑，短短的几个月里，爸爸入狱，被认定为贪污受贿罪，判处无期徒刑。妈妈受此打击心脏病发作突然去世，然后是未婚夫张然和自己分手，那些曾经被爸爸照顾提拔的亲戚受此波及也纷纷被查处，对苏蓉不闻不问甚至怨言百出。
那时候，她常常想这一定是上帝和自己开的一个玩笑，一场噩梦，一觉醒来，明天会是阳光灿烂，那个有着父母的温暖家庭还依旧存在。可是，残酷的现实让苏蓉不得有一丝幻想，她只有接受，只有面对。
为了父亲，苏蓉四处奔走，求人送礼，不知吃了多少闭门羹，受了多少白眼，直至绝望。父亲的事发算是大案子，没有人会往自己身上惹麻烦。那时候房子没有了，她在机关的工作也是爸爸的安排，一些人成天在背后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苏蓉呆不下去了，主动辞职在租住的房子里把自己关了起来，整整一年多里和外界唯一的联系就是网络。
苏蓉学会了坚强，学会了冷漠，为了去世的母亲，还有监狱中不见天日的父亲，她必须好好地活着。爸爸多次劝说她让她去读书，去另外一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说在校园的那个较单纯的环境可以避开许多烦心事，于是她听从了爸爸的话，考取了N大的研究生。
把墓地整理了一番，苏蓉拍拍裙子，忍着泪水，笑着对妈妈说：看，我现在活得多好，没有失眠了，没有自闭了，今天打扮得漂亮吗？穿了你喜欢的高跟鞋呢，你在那里也要开开心心的。
坐在墓碑前呆了半个小时，墓园傍晚的气氛让苏蓉也害怕起来，于是起身，再看一眼那张面带笑容的照片，转身往山下走去。
回到市区苏蓉找了家面馆，吃了碗面条算是解决了晚餐。从面馆出来，已是华灯初上，闪烁的灯光昭告着这个城市的夜生活开始了。
站在繁华热闹的街头，苏蓉看着来往如梭的车辆，突然觉得迷茫，到底该去往何处？这个城市如此陌生，自己就像是异乡人站在异乡的街头，繁华与否，和自己是没有半点关系的。
她拢了拢手里的包，步履坚定地往商场走去，打算去买几条烟给爸爸，尽管吸烟不好，可他也就这个嗜好了，何况在那种环境，吸烟也能打发时间和缓解苦闷。
走进家乐福，苏蓉直接往烟草专柜走去，买了两条父亲喜欢的那个牌子的烟。提着袋子看看超市，想想再买点其他的吧，顺便带点特产给宿舍的同学，于是推着车子进了超市。
因为不是周末，超市的人并不多，背后传来的叫喊显得格外清晰，“蓉蓉。”
终究还是会碰面的。苏蓉转过身子，一对男女站在身后，男的意气风发，女的时尚飞扬，一个是现任省委副书记的儿子，一个是现任市长的女儿，原来他们在一起了，真是一对壁人，无论从外貌还是家世。
苏蓉挂起淡淡的微笑：“你们好，也在逛超市？”
张然依旧是春风拂面的笑容：“好久没见到你了，还好吗？”
苏蓉点点头说：“还好。”
站在张然一旁紧紧挽着他的王欣突然开口说：“苏蓉，你买这么多烟干吗？难不成你抽这种烟？”
苏蓉看着她娇艳的面容，觉得有些好笑，挽那么紧干吗，又没人来抢，也懒得和她解释，干脆点头说是。
张然在一旁说：“蓉蓉，大家还是朋友，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王欣也在一旁附和：“是啊。把你的手机号码留给我吧，下次有节目你也一起来。”说完，真的从包里掏出了手机。
苏蓉心里冷笑，面上还是客气着，“不好意思，我已经不在C城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我还要买点东西，先走了。”
转身的瞬间，张然对她说：“蓉蓉，今天是你生日，祝你生日快乐。”
苏蓉回头冲他微笑：“谢谢！”
转身推着车子往其他货架走去，她知道背后那两道目光在看自己，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两年多来在生活的磨砺和自己刻意的训练下，心真的冷硬了许多，面对两张曾经熟悉无比的面孔，听他们说着或虚伪或真实的话语，竟然无悲也无恨，就是刚才张然的那句“生日快乐”也丝毫不能让它起波澜。
那个曾经和自己青梅竹马，订过婚的男人已和自己不相干了，不是每段感情都会有美好的结果，能经得起现实许多的考验。当他站在面前，即使和别的女人肩并肩，苏蓉也能坦然面对，是的，再坦然不过，他们只是自己生命的过客，过客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故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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