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众》欢喜狐

36、茶渣

　　升官发财。取之棺材的谐音。
　　在中国南部的一些地区，至今仍保存着给家中在世的长者添置寿棺的习俗。寓意在于添福增寿，是为了祈望长者能岁岁平安直至驾鹤西去。而这种寿棺往往就放在家中的偏厅或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一般来说，这种生棺都是采取头朝下，脚朝上的放置姿势，表明棺材的主人依然健在人世。而头上脚下呈人字形立棺，则表明这一定是一口盛载过死尸的亡者之棺。

　　忘九斋是家古玩店，古玩店里买卖的自然都是些上了年代的古物。既然是古物，那不管是什么都是死人用过的玩意。大到家具屏风青铜玉石，小到珍珠刺花笔砚鎏铜镜。名目繁杂的物件，可细细分来也不过15大类，即使是杂项类也甚少听过有人收藏棺材什么的奇怪物件。
　　可这世道，连木乃伊和马桶都有人收藏了，所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古玩店里卖棺材，似乎……又不是什么稀罕事了。但，即便如此，这么一个大家伙突兀的刺入眼中，那种莫名的不适感依然在我心里存在。我细细的打量着，越看越觉得心惊。
　　棺材不过一人多高，却通体黝黑如墨。墨色铮铮发亮不似一般的棺漆上染，反倒像是来至木材本身。我微微凑近细看：这木质似木非木，似铜非铜，我愣是看了半天，脑中竟没有一个相似的名目与之相符。
　　透过黑里透亮的老漆，隐隐可以看见来至棺木自身的木纹。一条条，一道道，蜿蜒犹如崇山峻岭，勾勒仿若泼墨写意。真是浑然天成，巧夺天工。即使再眼拙，我笃定这口棺材一定价值不菲。

　　空气中依旧缠绕着那盏茶的淡淡清香，若有似无，像纠缠上手指的丝线，一丝一缕的顺着风飘进鼻腔。我下意识的深吸了一口，香气入鼻，犹如化入水的羊脂沁透心脾。
　　这茶难喝，茶香倒不失为一种享受。我摇摇头，转身准备离开。既然忘九不在，那么我呆着也没什么用处，不如早些回家休息，明天再作打算。心里想着，也不知怎么的眼睛又忍不住往那口棺材上瞄了一眼，只是这次的目光顺着棺顶滑到了棺底。
　　棺材是呈立字形靠在布帘后的墙壁上，与右侧面的墙形成一个对角90度的垂直角。如果不是细看，不会发现原来棺盖并没有合严。其实这么说也不准确，不是下葬的棺材何必要将棺盖钉死？但是，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是什么。我蹲下身子，兀自盯了棺底半天，好一会，终于才看出些端倪。
　　按理说棺盖即使没有打钉，但棺材是个匣子，是匣子就必定会有一深一浅的一个固定凹槽。如果合上的话，直面是不会出现缝隙，因为缝隙只会出现在两边的侧面。而奇怪的是，这口棺材明明直面看去似乎闭合的丝毫无缝，可是在棺底却有一条一寸之宽的缝隙。因为棺材刚好和垂直角面的墙壁相连，如果不是蹲下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任何问题。
　　而问题就出在这一寸之宽的缝隙上。
　　缝隙中有一点星白的物体，像毛絮之类的什么东西，牢牢的卡在棺盖与棺木的夹缝之间。我伸出手指向里面抠了抠，夹缝太小，而东西卡的又很紧，费了半天气力竟然只抠出一点。露出的那点棉絮……看着竟像是什么毛绒玩具的一部分。
　　我想了想，从包里掏出原子笔用没有笔帽的那一端重新又伸了进去，这次吸取了上次的一些技巧，一手揪住外露出的那团毛絮，一手用原子笔使劲向外抠。只听嗤的一声，像线头断裂的声响，我没有犹豫，用力一扯将那团东西硬挖了出来。
　　揉着酸麻的腿站起，我接着顶上的灯光凑近一看，顿时不由的愣在原地。虽然被缝隙夹得久了有些变形，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东西。

　　一个脏兮兮的手机链。是一个KITI猫造型的手机链。而我掏出的部分……是KITI猫的头。
　　原本粉色的棉绒质地已经被鲜血浸染，干涸的褐色血渍令柔软的棉絮凝结发硬。从脖子处一下断裂开的线头可以看出，KITI猫的身子部分应该还在棺材里。
　　我一怔：这手机链……我分明认得。
　　无辜的猫眼，大大的饼脸，粉色的KITI……眼前似乎又看见她的主人正局促的将那张猫脸捏到变形……眼中含羞的盯着柜台中的男人娇憨的撒娇……
　　九九……留个电话好吗……

　　脑中瞬间空白，一股寒气猛地窜上我的背脊。我怔怔的看着手中残破的猫头，厚厚的寒粒倏地爬上全身，一层一层，鳞片般密密麻麻的激起。
　　空气中那股若有似无的清香似乎愈发浓郁。我视线无意识的滑落至棺底的那道小缝，思绪一瞬间恍惚。
　　沾血的手机链。手机链在棺材里……
　　那么……棺材里的会是谁？

　　“这么晚还有贵客。倒真是稀奇。”一道男音突兀的在身后响起。我身子一颤，手心猛地握紧那只猫头。心里暗自叫糟：一时走神，居然连有人进来都没有察觉。
　　“夭颜。你是不请自来呢。”身后的男音呵呵一声轻笑，接着说，“是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我手心泌汗，这声音已没有了一贯的装痴嗔傻，有的，只是冷冷的冰霜。
　　默默的转身，我掀开帘子退回了店内，忘九正倚在店门口的玄关处，一双目瞳锐利的盯着我，看不出任何表情。
　　“进去啊。站着干嘛？”一丝不耐的声音突然在忘九背后响起，接着就是一阵嘟囔的抱怨声。我一怔来不及多想，声音已经再次响起，夹着几分张狂的蛮横。
　　“这天冷死了。你收拾收拾包袱，快滚吧。”

　　“您老倒真是会挑时间。”忘九开口，一张俊面上冷若冰霜。他没有理会我，兀自喉间闷哼一声，缓缓的走进店内。我见他进来，急忙闪身向墙角避让，一双眼警惕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大爷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狂妄的语气随着一点刺目的红，像跳跃的火焰般跟在忘九的身后进了店。一个年纪很轻的男孩，至多不过17、8岁的年纪，顶着一头像刺猬般张扬的炫目红发，一边走，一边嘴里喋喋不休。
　　不过是一个小鬼，居然这么张狂！
　　我瞥了眼那斗鸡般根根竖起的红发，心里忍不住嗤鼻。

　　“快交差了事。大爷我没时间。”小鬼懒洋洋的扫了店内一眼，目光径直落在我身上，下一秒，眸中芒刺毕射。
　　这个小鬼的眼瞳……居然是红色。
　　我猛地退后一步，满脸惊惶的瞪着他。心里莫名的开始不安。红色的瞳眸，在我脑海中简直是与死亡划上等号。几个月前在鬼门关门口游过的经验到现在依然清晰犹如噩梦。
　　夭颜，下次看见我记得要跑远一点。
　　……
　　牙根轻颤，已经淡忘许久的记忆瞬间如潮水般侵袭而来，我迅速低下头避开那到锐利的视线。
　　红瞳的阎王。红瞳的小鬼……
　　不会，这么倒霉吧……

　　“哼……”
　　耳畔传来重重的一哼，我抬起头，红发小鬼已经别开视线，锐利的目光直直的定在一径悠闲坐在柜面里的忘九身上，瞳中森寒一片。
　　“把东西交出来。省得我动手。”他懒洋洋的开口，嘴角微微扬起，笑得天真无邪。只是一双红瞳艳若火焰，冷冷的泛着一层妖异的光彩。
　　忘九掩着嘴，跷起兰花指指着他幽幽开口道，“不就一块木头吗，何老您亲自来取。也罢，给你拿就是。”忘九嘴里说着，却一点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只是一双桃花眼春情含笑的在我的身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别耍诈。我没时间。”红发小鬼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身子直接趴在柜面上，右手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敲击着柜面的玻璃。
　　我盯着那根敲击着节奏的修长手指，脑中突然有些恍神。
　　这个动作……为什么如此眼熟！

　　“这茶凉了。真可惜了。”忘九的声音轻轻飘来，嘴里喃喃自语，似乎对男孩的催促恍若未闻。只见他衣袖一抖，翘着兰花小指，柔媚的捏起柜面上的白瓷茶杯细细的观察。他看了一会，又静静放下。接着，两根白皙的手指又捏住紫砂壶的茶柄，兰花指不住的在壶盖上来回画着圈。
　　“夭颜，记得你手心里的东西吧？”他突然转头看我，媚眼一眨，笑得诡谲。我不由愣住，手心下意识的牢牢紧握。忘九看着我，眼神中若有所思。他将紫砂壶缓缓凑近鼻尖，似乎在嗅着由壶口泌出的余香。片刻，他长叹了一口气，轻轻说道，“那东西的主人……可是壶里的茶叶呢。”
　　茶叶！？
　　我盯着他，只觉脑中一阵眩晕，天地似乎在眼前瞬间旋转起来。
　　“你…是什么意思？”
　　他笑着扬了扬手中的壶，眼神中深幽一片。
　　“这茶要趁热喝。”他笑的妖魅，“因为……这是，人的骨血。”

　　“呕……”

　　我捂住嘴，胃一瞬间猛地抽搐起来。翻腾的汹涌似绞肉般狠狠绞着浑身的筋骨血肉，那种噬心裂肺般的痛楚迅速蔓延全身。我面色惨白，身形晃了晃，努力想站直身体却还是向后踉跄着跌坐在地上。
　　那个女孩……竟成了这壶中的茶！

　　忘九扬起尖尖的下巴，不以为然的扫过瘫软在地上的我，眼神复杂难辨的盯着那个红发小鬼，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磨磨唧唧。你们有完没完？”红发小鬼有些不耐，厌烦的斜睨着忘九道，“八尾狐狸，你动作快点。我没那么好的耐心。”
　　“八尾……狐狸？”我不可思议的大张着嘴，像一个白痴一样看着那张俊白的面孔。
　　忘九皱了皱眉，似乎那个词刺激到他某处的敏感。他收回笑，一脸冷寒的对着红发小鬼道，“阎王。你要是急就自己动手，何必等我？不过……虽说只是一个小小的狐印，恐怕也不是一时半会就可以化解的了吧。”
　　那红发小鬼鼻音里重重的冷哼了一声，懒洋洋的侧过脸，盯着我的红眸中满是鄙夷。
　　“你个小白财女，怎么到处阴魂不散！”

　　什么？
　　我狠狠倒吸了一口气，傻傻的盯着那张青涩的面孔，一时间脑中混乱成麻。
　　他嘴角弯起，红瞳中炽焰燃烧。无视柜台里忘九的一脸狐疑，嘴角似笑非笑。
　　“夭颜。我不是告诉过你，下次看见我要记得滚远一点吗？”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张着口，恨不能立刻昏死过去！
　　“阎……阎王？”
　　这红发小鬼……是阎王恤郢？

　　还未从这一连串的惊吓中反应过来，那小鬼已经变脸般的又换了一副表情。白皙到几乎透明的肌肤此刻隐隐透着一股煞气，烟灰色的唇瓣缓缓扬起一抹冷笑。我顿时噤声：除了这张青涩的面孔与先前的白监不同之外，那嗜血的神情，分明……就是我初见他时的模样！
　　这小鬼，真的是阎王本人！
　　阎王没有理我，只是懒洋洋的用食指在柜面的玻璃上轻轻的敲击着节奏。叩哒，叩哒……一声声单调的音符像一把重锤沉沉的敲击在心脏。
　　他一双眼冷冷的盯着静坐在柜台里的忘九没有说话。片刻，红瞳一黯，唇瓣笑意森寒。

　　“狐八。镇魂棺。你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作者有话说

　　继续嚎一声：BW们都留个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