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满堂》Calabash

2、面条女神

　　昭南与孟知美之间的纠缠，白莲最清楚不过了。她就是他俩中间的玻璃隔板。
　　昭南对白莲说，这次回国，主要是想把以前的事了了。
　　白莲说，好的别了，坏的了了。说完她又想起什么似的，你不是不吃面了吗？怎么今天又来了？
　　打发时间。当天昭南是这么对付她的。
　　她不信。
　　孟知美爱吃面，天下皆知。这家面馆，还是昭南带她们来的。
　　白莲妈常说往事不堪回首。白莲不这么认为，只有插进孟知美的时候是她不堪回首的。也不是全部不堪回首，就是如果把孟知美剔除了，那会更加美好。也或者不美好，没有孟知美，或许还有王知美，李知美，每次想到孟知美，白莲又有些泄气，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孟知美这些年，对她，是好过别人的。
　　只能怪昭南。白莲想，昭南这似是而非的态度，毁了她们之间的纯洁友情，如果没有昭南，她和孟知美，一辈子会好下去。
　　如果没有昭南，这一切烦恼都不会有。可是没了昭南，她可能也没了，白莲不敢再想下去。
　　孟知美是白莲爸老家的人，那年代还时兴攀亲带故的，一人出来就帮带一群人出来。白莲爸自然也如此。小时候白莲家最不缺的就是亲戚。放学回家见到陌生人常有的事。所以白莲父母关系紧张多半的原因来自于此。那时候的白莲已经学会了站队。她得护着她妈，因为她妈在她爸和那群七杆子打不着八杆子够不上的乡亲眼里始终是个外姓人。
　　孟知美是初二来的。母亲带着她出来打工，千托万托才找到白莲的父亲。那时候白莲母亲要跟他父亲离婚，白莲爸也有些倦了，掩着门看着站在外面的一对可怜母女，对白莲妈说，最后一次，再帮她们一回。
　　孟知美的母亲很识趣，也只是领受了白莲爸帮忙给找了间房子，就在白莲家附近不远的地方。房子租到后，就再也不与白莲家来往。这一点，倒让白莲高看了这母女。放学的时候也借故去她家看过一眼，小屋子收拾得挺干净，孟知美放学后在煮面条，清水面，没什么油水，半棵白菜洗干净了放在炉灶边，可能是直接要下到面条锅里的。这清汤寡水的生活硬是让白莲咽了口口水。她一边扭头朝自己家门走一边跟自己说，离这些下贱人远些，迟早有一天他们会骑到脑袋上拉屎。
　　没等别人骑她脑袋，白莲自己先食了言。
　　孟知美没父亲，她妈妈在食堂工作，一日三餐除了妈妈从食堂带回来的包子，基本就是孟知美下面条了。
　　你这么爱吃面条吗？有一次白莲故意举着个炸鸡腿去她家串门。那鸡腿刚炸出来，裹在鸡腿上的是面包粉和着鸡蛋的酥皮，外焦里嫩，连白莲自己都能闻得见这香味。可孟知美偏偏鼻子眼睛齐齐失灵了，对鸡腿看也不看一眼，闻也不闻一下，依然手轻脚轻地去厨房煮她的清汤面。只不过这次不是白菜，换了绿叶的小青菜。
　　嗳，这鸡腿分你一半，你面条也煮一碗给我。白莲主动举鸡腿示好。
　　不要。孟知美说，我不吃油炸食品，她把面条盛了一些给白莲，就这点啊，看看那飘在碗里可怜的几根面条，白莲撕了两口的鸡腿感觉没劲了。
　　我家面条没了，孟知美把她碗里的面几口吃完，顺手抄起白莲的碗。
　　别别，白莲拿鸡腿去挡，孟知美的鼻子尖差一线就触到了鸡腿上，香吧？白莲吸溜着面条看着面无表情的孟知美，她就不信她不咽口水。结果孟知美真得没咽口水，白莲悻悻地啃完鸡腿，把面条汤喝得一口不剩。临走，孟知美把她吐出来的鸡骨打包让她带走。
　　第二天，白莲从厨房揣了两把面条去孟知美家。白莲，别家的饭好吃是吧？白莲妈问。
　　白莲顾不上说什么，一溜烟跑了。孟知美煮面条的水正冒出了水泡。白莲上气不接下气地敲门，孟知美打开门，看到白莲掏出来的面条，皱了下眉。
　　你是吃饱了撑的吧？孟知美挡在门框上问。
　　怎么说话呢？白莲把面条放下说，邻居间互帮互助嘛。
　　谁和你是邻居？你拿脚量量，我们两家隔着两条街呢。
　　这一小区的都是邻居。白莲有些厚脸皮地说。
　　我家的饭这么好吃啊？孟知美低下头问。
　　嗯，白莲老实答，有烟火味。
　　切，孟知美放开挡她的脚，今天没菜啊，我妈带回来的咸菜，吃咸菜。
　　行，从小挑食，百般忌口的白莲自从有了孟知美的面条后，连咸菜都吃得津津有味。而且她打小留下的吃不舒服胃就疼的老病根，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白莲妈背地里谢过孟知美和她妈几次，娘俩都给谢绝了。因为面条是白莲自带的，为点面条水和煤气费也着实不好意思要钱，再说，这房租也是白莲爸的面子才给的租金这么便宜。天下人都不傻。
　　孟知美的妈妈说，同学两个做伴吃饭呢，也不错的。要不放小美一人我也不放心的。
　　白莲妈就回家说，这母女都挺清高的，当初是帮对了。知恩图报。白莲猛点头。
　　吃了几碗清水面后的白莲境界有些提升，第七天后，就把昭南正式介绍给了孟知美认识。她对孟知美说，知美，这是我最好的哥们，也挺苦的，亲妈没了，要不，你也给他煮面条吃吧。孟知美差点噎住。她不知道她的面条就那么好吃？她纯粹是为了糊口不饿而已。她绕过被昭南和白莲围住的小水洼走进教室，她对这个瘦瘦的男生不感冒。
　　白莲对孟知美看昭南的眼神很是不解，她在课上又捅孟知美，你觉得他不帅？孟知美摇头。没魅力？孟知美摇头。不吸引人？孟知美摇头。那你怎么都没看他一眼？孟知美终于掏掏耳朵，小声说，你说什么？
　　白莲拧了她肩膀一下，这是头一个对昭南没感觉的人啊。她觉得孟知美合她的性子。讲义气。
　　放学后，白莲搂过孟知美的肩膀，走到半路，碰见从另一个学校出来的昭南，嘿，白莲远远就吆喝，昭南站住脚。
　　快点啊，白莲拖走得极慢的孟知美。昭南看着白莲把这个表情极为古怪的女生拉到自己面前。
　　咦，有点面熟。向来不屑理人的昭南说。
　　切，你俩可真有意思。白莲撅撅嘴。
　　我业余看点小品，孟知美冷不丁地说，你们聊，我先走了啊，今天我妈回得晚，我得回家做饭去。
　　等等我啊，白莲一边跺脚，一边又舍不得昭南。
　　你移情别恋了？昭南吊着眼睛问着急的白莲。
　　别瞎说，我去她家吃饭呢，去晚了，她就不留了。小气鬼。你要不要来？
　　什么饭这么好吃？
　　面条。
　　呵，昭南轻笑。我没听错？
　　真的是面条。白莲咬咬指头，孟知美煮的面条味道不一样。
　　她会变戏法？
　　不是，我也不知道，一样的水，一样的面条，她煮出来，我就爱吃。
　　她煮面条都放什么菜？
　　没什么菜，偶尔有点白菜或者小青菜，这俩天她有点懒，我们吃咸菜，今天可能是腌黄瓜。
　　白莲，你脱胎换骨了吧？昭南摸了摸她的手臂。又摸了摸她的头。
　　我没病，白莲打开他，你去不去，不去我可真走了啊。
　　不去，去吃白水面，有病。昭南甩着包径自朝一边走。走两步，听见刹车声，是白莲急跑差点跟一个骑自行车的人撞上了。
　　真是活见鬼了，昭南想。
　　这个难伺候的大小姐，真有人把她降了？改天会会。不过今天没时间，今天，他得爬窗户看星星。
　　昭南家跟白莲并不在一排，相反地，比孟知美家还远。不过三家的位置恰巧形成一个三角线。
　　昭南是那种不用功，课业也好的人。孟知美是稍微用点功，就挺好的人。而白莲是仔细用点功，还马马虎虎，如果不用功，那直接惨不忍睹类型。
　　因为孟知美回家没什么娱乐项目，吃完面条她就洗碗拖地洗衣服，顺便听听英语看看书，白莲也觉着跟着她熏陶了不少书香气，连着两次考试都能混个前三十。白莲妈就更放心她同孟知美混了，过节时给孟知美封了个红包。
　　白莲也有，她的当手就拆开数了数出去买了巧克力，抓一把给孟知美，留两颗给昭南，剩下的全填进了自己的肚子。孟知美看她糊得满牙齿缝都是巧克力，赶紧给她倒了杯水。嗳，我喜欢昭南，白莲说，好想把第一次给他呀。
　　不害臊，孟知美拿过她喝过的水杯去水池洗，杯沿上沾了白莲的巧克力印子，洗一次洗不净，得用洗洁精。孟知美倒了点洗洁精在手里，把杯沿仔细擦了，又拿水冲，有只小虫子飞了进来，她抬手去试纱窗关没关严，朦胧中看到有个人影挺像那个叫什么南的，只是一闪，很快不见了。
　　你刚刚说你情人叫什么？她的手还在纱窗上，只转个身问白莲。
　　昭南，昭南啊。连名字都这么有诗意。
　　他姓昭？
　　不是，原来姓林，后来随他妈姓魏。
　　他家也在这附近？
　　不算近。不过也在这一片吧。
　　你还不回家？孟知美家的电视遥控器快要被白莲摁烂了。
　　她指着电视说，你看看现在这些人得多难看啊？这整容都是一个模版，全是蛇精脸。
　　关你何事？孟知美戴上耳机听口语，白莲把脸凑过去也听，摘下她一个耳机说，你打算出国啊。孟知美不回答，又把耳机夺过来重新塞自己耳朵上。
　　孟知美，你妈有没有跟你说过，你这张脸随我啊？
　　孟知美踢掉凉鞋坐进沙发里，白莲还在一个接一个的电视节目跳台。有个人影又从窗外一闪而过，这次谁也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