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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Key 11 草编的蚂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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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阳东部,沈家镇。
一个半月前龙晓,邵清和桓舍来到这里。这是一个偏远的镇子,民风纯朴,以沈姓为主。龙晓觉得适合躲藏,于是三人在此买了一间小屋。邵清又开始了他砍柴种菜摸鱼的生活,龙晓责负责煮饭洗衣。而桓舍,在洗碗洗成碎片,种菜种死一田之后,被龙晓和邵清以“生病需静养”为理由,制止了他强有力的破坏行为。终日无事,真正坐实了他宠物猫的身份。
这日,龙晓在厨房洗碗。洗着洗着,觉得有人看她,偏头,放大的桓舍脸。
“啊!”龙晓吓得后退了一步,大叫,“所以我才讨厌武林高手!吓死我!”
桓舍从背后扯出一把油菜花,面无表情的说:“送给你。”
龙晓嘴角抽了抽,接过:“谢谢。”
桓舍微微皱眉:“你没有羞涩的低头。”
“谁说我会羞涩的低头?”
“邵清。”
额角青筋跳动,龙晓大喊:“邵!……”一双微寒的手将她搂进怀里。龙晓要抬头,被按了回去。
桓舍红着脸,微微不自然的声音道:“别看。你应该娇柔地依偎在我怀里,心中暗喜,却难以表露。”
龙晓握紧拳,咬牙切齿:“也是邵清说的?”
无声的默认。
龙晓挣扎:“桓舍,你跟着邵清抽什么筋!把他叫来!以后不准再去酒肆听那些无聊地说书人乱砍!”
桓舍松开手,低着头说:“好。”
“桓舍,你怎么了?”
没有回答。
龙晓小心翼翼道:“你不是生气了吧?”
抬起头,面无表情:“并没有。”
龙晓抖了抖,他周身的寒气冷得叫人无法忽视。
轻叹了口气,龙晓刚想说话,却突然感到身上一阵热意,脸腾地红了起来。
“该死!”她低声咒骂,又来了,逍遥一夜春!那个破药!不愧是毒王绯夏,竟然不那个啥就不能解!鬼门虽有药能暂时压制它,却治标不治本。
呼吸有些急促,可是自从在沁阳皇宫地下听了桓舍说的那些话,龙晓竟不敢随意调戏他了。
掐了掐手心,龙晓扶着墙往外走:“我……出去一……”
手被捉住,冰凉的触感让她一阵战栗,想要甩开,甩不掉。她怒着回头:“桓舍,放……唔!”
他的唇覆上她的,生涩而执拗。完全无技巧的舔咬,就像在啃鱼的猫咪,只要龙晓这条鱼儿挣扎着往外跑,他就会拱起背,炸着毛,伸出爪子将她捞回来,继续无技巧啃噬。
龙晓全身叫嚣着扑倒眼前的猫,但是她不能。桓舍这样的人,扑了就是一生一世,可她……而且,她身上还有桑紫钥的“小家碧玉”……
猛地一把推开他,龙晓退到墙边不住的喘息。她不敢看桓舍,却忽视不掉他看着她时,目光里的哀伤。
“你……果然是不愿吗……冒犯了。”桓舍转身,悄然消失。
罢了,是自己过于强求。已经强留住她了,还待如何?
是自己错。连自己无法喜欢的这个桓舍,如何能讨得别人的欢喜?
龙晓从墙边滑下,环住自己,轻轻颤抖。“对不起……桓舍,对不起……”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龙晓抬头。
邵清轻叹:“龙姐,桓舍哥叫我拿来的药。”
龙晓问:“邵清,我是不是很坏?”
邵清静静看了龙晓半晌,问:“龙姐,你在怕什么?你并非不喜欢桓舍哥的,还是,你喜欢的是延隆的皇帝?他后宫佳丽无数,哪里记得你?”
龙晓低下头:“不是这样,你不明白的邵清。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啊,我……会离开的……”
“我的确不明白。”邵清蹲下来与龙晓平视,“就是因为自己的命不剩多少,更要不留遗憾不是吗?而且,绯夏大妈有办法可以帮你续命啊!不回桑紫钥那里,我们也可以想办法让她治你不是吗?我认识的龙姐,不是轻易退缩的人啊!”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龙晓轻轻念着,“你出去吧,让我好好静一静……”
邵清还想说什么,却只是咬咬唇,冲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一个人从门口走进来。
龙晓抬起头:“不是说了让我静一静吗?!啊!你是谁?”
后颈一痛,龙晓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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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易飞羽倚在凉亭的栏杆上小酌。风起,吹乱他披散的发。忘了何时开始,自己就不再相信这尘世间的人所谓真情真意。于是开始算计一切,游戏人间,因为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人值得自己驻足。
但是……
易飞羽拿起胸口挂着的玉石轻轻摩挲,玉石间的深蓝色愈发浓郁。他轻笑。为什么还留着这个?莫不是还想着她回来找他?
身上一暖,多了一件风衣。易飞羽回头,看到自己的母亲朝自己微笑。不经意间,一根银丝映入眼帘。他心上一窒,捉住母亲的手。
“娘,这些年来,你可恨爹?”
易夫人的眼里闪过一丝痛,然后温柔的笑着摇摇头。
“不恨?他把你……把你……”易飞羽咬住唇,无法再说下去。当年易子羡生意周转不灵,穷途末路之时,从延隆来的富商郑立愿意给他一大笔钱,而条件,却是他艳名在外的妻子……
然后,易子羡答应了。
当易子羡坐稳沁阳第一商贾的宝座,手握万贯家财,想要赎回自己的妻子时,才发现那富商郑立,是延隆秦王桑祯礼。
温暖的手抚上儿子的脸,易夫人轻摇头。
易飞羽覆上她的手,缓缓低下头。“对不起,娘。”
一声低低的叹息,易夫人开口,声音沙哑:“羽儿……”
“娘!你能说话了!”易飞羽惊喜道。
易夫人微笑着点点头。“羽儿,我不恨你爹。当年我身染重疾,本命不久矣,是我让他答应秦王爷的。以我这残破的身子换得易家的生存,是合理的买卖。”
“娘!人不是货物!”
“是啊,人不是货物。”易夫人笑容不退,“在穷困的时候,人连货物也不如。我不知你爹如何想,我却是不恨的。虽然,也有会怨的时候。”
“娘!你……”
“羽儿,”易夫人打断他,“我和你爹如何,都是我们的事了。你不必介怀。局外之人,永远不懂局中人。羽儿有自己的人生,何必被我们的事情绊住?这个世上,有太多事情不能如意。羽儿,你不要太为难自己。偶尔,试着去相信别人,这也是,娘的心愿啊。”
易飞羽垂下眸,沉寂。
“少爷!少爷!大事不好了!”易府管家冲进凉亭,一个踉跄,踢倒门口的瓷瓶,发出惊心的脆响。易飞羽沉下脸道:“出了何事?”
“老爷!老爷被官兵抓起来了!说……说老爷私通外敌,卖国求荣,现在府上已经被团团围住了,说要来抓少爷和夫人!”
易飞羽嗤笑:“皇上终于还是容不下我们易家了吗。果然,没办法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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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颈剧痛,龙晓痛苦的睁开眼,然后猛地瞪大。一只修长的手抚上她的脸,一袭白衣的桑紫钥缓缓贴近,唇与唇不经意碰触:“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啊?”
龙晓惊恐地后退:“没有!我从来不认识你!”
然后无比熟悉的,腰上一紧,她整个人又跌进桑紫钥怀里。
“是吗?”他轻笑,凑近,长长的睫毛暧昧的扫着,一字一顿,“那这个,又是哪里来的呢?”扬起手,手心是一只稻草扎的蚂蚱。
龙晓的脸刷的白了。定了定神,道:“这……这是我在路边买的,我们那边很多小孩子都会扎!”
“的确很多人都会扎。我小时候也会。”桑紫钥勾起唇角,“不过我有个坏习惯,扎的蚂蚱总是只有五只脚。孔雀那是总爱笑我,说我的蚂蚱是残废。”
看到龙晓白的更厉害的脸,桑紫钥故作吃惊道:“好巧,这只也是残废蚂蚱呢!”
龙晓垂下眼,低声道:“你想怎样?”
桑紫钥不再笑:“小时候扎这只蚂蚱是要送给我未来的妻子的。我不记得送过任何人,如今却在你手里。你说我该怎样?”
龙晓沉默着,眼光闪烁。桑紫钥抬起她的脸:“说,你是谁?是……我的谁?”
龙晓正视他:“我不是你的谁。”
桑紫钥扁嘴:“那为什么我一看到你,就想折磨你,想捏你的脸,想得不能自抑?听到你说不认识我,我很想杀了你,却又觉得舍不得呢?嗯?”
龙晓不敢再看他,偏开头低喃:“那是因为你变态……”
“变态是夸我漂亮?”
龙晓下意识抬头。桑紫钥笑:“原来,教我的人是你啊。”
“碰”的一声,门被大力踹开。“阿紫!抓到那丫头了?”
桑紫钥无奈道:“师傅,温柔点,当心没人要!”
绯夏冲到床前,扯过龙晓的手就把脉。眉头一挑,抬手要赶桑紫钥出去。
桑紫钥赖着不走,绯夏瞪眼:“女人家家的私房话,你听什么听?”
桑紫钥眨眨眼:“师傅哪算女人?”
一只布鞋飞了过去。桑紫钥呵呵笑着出去。
绯夏哼了一声,坐在床边。“龙晓,你好本事啊。竟然合着琵琶骗我?”
龙晓别开脸,并不应声。
绯夏轻叹:“你用自己的血作引制成食忆丸,可想过你血中有毒?”
龙晓猛地睁大眼,脸色白了几分。
绯夏怒道:“你果然没想过。你们这些小辈,一点挫折就闹来闹去,毒药良药乱吃一通,真是不知轻重!你可知阿紫吃了那食忆丸,一连吐了半月的血,差点就一命呜呼?”
龙晓的脸完全失了血色,她紧紧抓住床单,一句话也说不出。
绯夏看着她的样子,许久才轻轻一笑:“错打错着,这一吐,倒是吐出了多半余毒。你那混着‘小家碧玉’,‘逍遥一夜春’,和万华草的血竟然与阿紫幼年服下的毒药相克。这一年吃着我配的药调理身子,阿紫不说做个贻害千年的祸害,折腾五六十年倒是绰绰有余了。”
见龙晓愣住,绯夏心中好笑,拍拍她的肩正色道:“阿紫那毒,我研究了几十年,既然与你体内毒性相克,要为你续命亦非难事。但我这人护短。只要你回到阿紫身边,就是我徒媳妇,你的命我保。若是你不愿,想要自生自灭,还得问问我追不追究你骗我的罪过。”
龙晓摇摇头:“我的命保不了的。”
“你不信我?”
“信。可是就算毒解了,我剩下的时间也不过一年半。意外,暗杀,无论什么,一年半后,我必死无疑。绯夏大……”
绯夏皱起眉。龙晓生生把那句大妈拧回来。
“绯夏大姐,你要是为桑紫钥好,就让我离开吧。”
“胡说八道!哪有人说自己必死的?你……”
“我知道玉秋在哪里。”
绯夏睁大眼:“什么?”
龙晓笑道:“在沁阳我曾遇到他,然后,让邵清在他体内种了鸢蝶的虫卵。”
绯夏一把抓住龙晓的手:“鸢蝶的成虫在哪?给我!”
龙晓收住笑:“放我走。”
绯夏道:“不行!我不能为了自己的事误了阿紫。你身上没有成虫。成虫必然在邵清或者桓舍身上。你人在这里,他们又怎么会不来?我再多等些时日便是了。”
“你!”龙晓气急。绯夏挑眉:“我可是阿紫的师傅。你当我软柿子可以捏?”手飞速爬上龙晓的脸,拧了两把,“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跟着阿紫,是你唯一的活路。”
夜幕降临。
龙晓趴在窗边看月亮。窗外高墙白月琉璃瓦。她在心中感叹。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来皇宫,要不是屋门口守着的那堆士兵,也算是难得的旅行经验。
看着看着,那皎洁的白月中央突然出现了一个黑点。然后黑点慢慢放大,陡然加速,以极快的速度朝龙晓俯冲而来。龙晓刚想躲开,只听一声巨响,黑点撞在了窗子上,滑了下去。
龙晓呆呆地眨了眨眼,从窗子里探出头,猛地对上一张愉悦的笑脸。龙晓一怔,那人已经从窗子里跃了进来。他手上是一只浑身漆黑的鸽子。
朝龙晓挥挥手,他笑得灿烂:“还记得我吧。我是孔雀。好久不见了。‘小包子’姑娘。”
龙晓也朝他一笑:“你来干什么?放我出去?”
“我可不敢。”孔雀抽出一把羽毛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放了你,师傅非撕了我不可。”
龙晓转开脸,坐在桌边喝茶:“那就恕我不招待你了。”
孔雀笑道:“沁阳来了消息,关于易飞羽的,姑娘可有兴趣?”
龙晓抬头,示意自己在听。
孔雀咳了咳:“易家一门全数下狱。罪名是通敌叛国。”
“什么?”龙晓大惊,“现在情况怎样?”
孔雀摇了摇扇子:“在天牢里享受浩荡皇恩啊。”
龙晓沉下脸:“你不会无缘无故告诉我这事。你想怎样?”
孔雀弯起嘴角:“姑娘可要帮他?”
龙晓沉默了片刻,道:“为什么,你们都要我回到桑紫钥身边?他已经忘了我,过更好的生活不好么?我一个要死了的人……”
孔雀不可置否,笑道:“说得有理。但是情这东西,若是能讲明道理,又哪来这许多痴人?他虽忘了你,却记着些奇怪的物事。”
孔雀想起那日桑紫钥吵着要喝粥,煮了好几次他都不满意,最后御膳房的看火丫鬟累得睡着了,煮了一锅糊的,他却吃得津津有味。过了几日说要看丹雀,好不容易看到了,却立马失了兴致,转而研究路边的蜘蛛网。更有一日,一本正经的问他,知不知道变态是什么意思。
孔雀当然不知。只见他灿然一笑,说:“变态是赞我漂亮。”
摇摇头,孔雀笑道:“姑娘对阿紫非是无情。此事你我心知肚明。我今日告知易飞羽之事,并非要要挟姑娘。姑娘既然能关心易飞羽,又何必为难自己对阿紫冷眼相对?不瞒姑娘,易飞羽是聪明人,早料到沁阳终有一日容不下易家。私下,和我皇帝陛下早早定了协议。一旦有这天,延隆必出手相救。而他易家,也会迁至延隆,为我繁荣昌盛增砖添瓦。皇上已经收到易家的消息。隔日变要启程微服去沁阳。”
龙晓看着窗外:“所以?”
“姑娘也想去看看易飞羽吧。不如同行。也在路上,好好想想,自己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