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大魔王[西幻]》奈晚歌

28、第二十八章

　　变故发生在后半夜。

　　诡异的黑雾如同潮水，从森林深处蔓延开来，所过之处草木枯萎，霜凝冰结，转眼间，就将白天还生机勃勃的南法厄森林笼罩在一片死气之中。

　　路尔加猛得睁开眼。

　　他是世间魔力最清冽纯净的大贤者，又是半精灵之身，对森林生灵的哀鸣最为敏感。在黑雾进入他感知范围的瞬间，他就已经从浅眠中醒来，本能朝身边摸去，却摸了个空。

　　安格并不在床上。

　　而他躺过的地方也早已凉透，没有半点温度，很明显昭示了对方已经醒来多时，却没有惊动自己。

　　大贤者的表情冷了下来。

　　他坐起身，冷静了会儿，慢慢下床朝屋外走去。魔王大人不是小孩子，担心他的安全问题还不如担心今天得罪了对方的光明神殿一行是不是还活着。路尔加只是比较郁闷，为什么这人去做什么却不叫上自己，是觉得他没什么用会给他丢脸吗？！

　　所以这个不省心的魔王，他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事实上，安格并没有走远。

　　他就站在他们屋外的树枝上，凝神看着远方雾沉沉的森林。半残的月亮挂在枝头，在充斥着林间的黑暗中，似乎被染上了一丝血色，虽然四下无声，万籁俱静，但安格总是觉得，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在呼唤自己的声音。

　　那不是什么平和的召唤，而是翻涌着痛苦、悲哀与绝望，其中还夹杂着某种尖锐的恶念，却很快被某种清冽至极的魔力压下，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安格微微皱起眉。

　　然而，在他忍不住想要朝那呼唤传来的方向探查时，一只手突然从背后派上了他的肩膀。

　　完全没发现有人竟然摸到了自己背后，魔王大人骤然一惊，条件反射转身挥拳，指间燃烧着暗雷火，就朝着不速之客脸上砸去。

　　可是，想象中的惨叫并没有出现。他的雷火撞上了透明的冰层，瞬间在空气中蒸腾起无数水汽。

　　“安格？”

　　用力攥住了对方的手腕，路尔加的声音隔着雾气传来：“是我。”

　　“……你醒了？”

　　的确是被吓了一大跳，并深刻反思了一下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对路尔加半点都不设防，以至于搞出了这样的乌龙，魔王大人深吸口气，平复了下过分剧烈的心跳，散去火焰，幽幽开口：“大半夜的，不要这样吓我吧。”

　　大贤者微微眯起眼。

　　“你也知道是大半夜的？”没有放开对方，反而握得更紧了点。路尔加睁着浅色的眼眸沉沉望向安格，就像是凝结的湖面，难得展露出几分不愉：“如果我不出来，你要偷偷背着我去哪儿？”

　　“……”

　　这话就像是在质问半夜出去偷吃的渣男，安格听起来极为别扭。但头一次看见平时像是没脾气的大贤者生气，他莫名有点怂，也不太敢顶嘴，只能老老实实跟对方说实话。

　　“我听见森林里有东西在呼唤我，”他晃了晃手腕，示意路尔加先把自己放开：“我本来不想理的，但是那太吵了。而且——”

　　顿了顿，朝周围的黑暗扬扬下巴，魔王大人又补充一句：“雾气里有很有趣的东西。”

　　有趣？

　　路尔加挑起眉。他只感觉到了庞大的恶意与杀机，然而南法厄森林深处有着世界之树，那是法兰大陆最纯净的净化之力，就算是整个西方诸禁地都蔓延黑暗，这里也不该有这么浓郁的死气，简直就像是未解封的魔域一样，弥漫着从永夜净土之中逸散出的……

　　等等，死气？！

　　大贤者骤然抬头，目光直直刺向森林深处，皱紧了眉头。

　　“没错，死气。”

　　见他如此上道，安格欣慰地点点头。他伸出手，指尖缠上一缕没有实体的无以，眼底似乎有金色的光影一闪而逝。随即，那雾气就像是被什么冻住了一般，在魔王手中凝结成薄薄的一片。

　　“永夜净土的力量不可能从魔域流出，唯一可能将它带往外界的只有打碎封印逃走的米亚加德。”

　　而若真是如此，这么大面积的死气蔓延在森林里，虽然有所削弱却没有被完全净化，只可能是世界之树出了问题。再加上精灵所说，联系不上守护世界之树的大祭司，只能退而求次之，请光明神殿来解决南法厄森林里出现的黑暗。

　　“洛兰德恐怕危险了。”猛得将指尖雾气捏得粉碎，魔王大人的表情现在并不很好：“独自对上毁灭之神，即便有世界之树加持，他也很难是对手。”

　　路尔加扭头看他，嘴唇动了动，神色也有些阴沉。

　　“可是，世界之树只有月见节才会出现，在那之前我们不能找到它的踪迹。”

　　毕竟算是半个同族，大贤者也不希望对方有事。更何况洛兰德是安格如今为数不多还活着的朋友了，若是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最伤心的恐怕还是魔王大人：

　　“这不是光明神殿能够解决的问题，我们应该把这件事告诉维瑟斯……”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出口，而是猛地看向安格身后蔓延的黑暗。

　　与此同时，魔王大人也动了。凛冽的暗系元素在半空沸腾，欢呼雀跃着盘旋在他身边，就像是朝拜着降临的君王。他看似漫不经心地转身，速度却极快，青黑色的雷电缠满他的掌心，在空气中渐起细小的电光，隐隐流露出来自世界本源的威严与刚烈。而在那雷电接触到雾气时，一阵奇怪的惨叫突然从虚空中传来，紧接着电弧一闪，一个奇怪的黑影就在黑暗中浮现出来，身上满是被灼烧出的伤痕，从半空重重落下。

　　安格立刻将那东西抓在手里，苍白修长的五指隐在青雷与飘荡的黑雾中，隐隐看不真切。

　　极细的杀意在空气里弥漫，他低下头，看向被自己从虚空抓出来的黑影，沉默很久。

　　“这是什么？”

　　指尖已经结出了冰渣，但因为安格总归要快上一步，路尔加也散去了魔力，盯着这个躲在黑暗中偷袭对方的东西，眼底满是货真价实的疑惑。

　　他们都不是弱者，对于整片森林的感知也远超常人，按理说并不应有什么能够潜伏到这么近距离。然而，事实就是如此，若不是刚刚森林中的风向不知为何改变了一瞬，恐怕他们还无法发现竟然有东西已经到了自己身边。

　　“这是梦魇。”

　　过了好一会儿，才将目光从手中的黑影上离开。安格抬起头，和路尔加对视，眼底似乎有着大贤者无法分辨的什么，就像是在风里摇曳的火焰，跳动着某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它们是来自深渊的生物，最擅长隐匿，能够在梦中悄无声息将人杀死，甚至连神都不例外。”

　　嘴角挑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安格的声音起来并不算平静：“毕竟没有生物不会做梦，也不会在梦中设防……据说，只要梦魇入侵了你的梦境，那就没有逃脱的可能，只能在无知无觉中死去。”

　　“有人想暗杀你？”

　　眉头皱得更紧，路尔加瞥了眼渐渐失去挣扎力气的梦魇，语气很不善：“在南法厄森林？是今天光明神殿那些人吗？”

　　“不是，他们没这个本事。”

　　安格摇摇头，眼底冷意更甚：“能够号令梦魇的，据我所知，整个法兰大陆只有一个人。”

　　“谁？”大贤者看着对方的表情，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而魔王大人一如所料，与他对视良久，才轻轻扯了扯嘴角，不知道嘲弄着什么。

　　“光明精灵的大祭司，洛兰德·希德尔。”

　　他这么漠然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