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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梦 ...


  •   日暮时分,两人回到侯府,“正巧”碰见路过侯府的吴方。

      三年不见,吴方的样貌倒是没怎么改变,浓眉大眼,器宇轩昂,周身气势却和他父亲的杀伐果决相反,温和有礼,令人如沐春风。因为之前那次愉快的交谈,墨海对吴方颇有好感,此时见了,相互寒暄一番后直切主题,“吴公子今日出现在侯府,怕是有事相商?”

      “我本来是去姑娘住处差人通报,可是姑娘府上下人却说你不在,我于是想姑娘是不是回了侯府,这才来碰碰运气。”吴方觑着一旁脸色发黑的君无乐,面带三分歉意:“看小侯爷脸色不太好,想来是在下唐突,扰了子昀姑娘和小侯爷姐弟二人的相聚,改日再登门拜访。”

      墨海闻言看向君无乐,对吴方道:“我弟弟他一直这样,老是丧着个脸,吴公子若是有要紧事,不便耽搁,里边请。”

      “如此,倒要向小侯爷赔不是了,在下要占用你家姐姐半个时辰的时间。”吴方抬手,便要向君无乐请罪。

      君无乐的脸色顿时更加深沉,“吴公子不必如此,你我二人本是同辈,我受不起你的礼——李伯,给客人上茶。”

      茶上来后,君无乐抿了一口便起身离开,将会客厅留给墨海吴方二人,自个儿回了小木屋练剑。直到月挂枝头,他才停下来稍作休息。

      此时距离吴方来侯府已经过去两个时辰,君无乐一边擦汗一边想着:说什么要说这么久……

      片刻后,李伯唤他去用晚膳,并说吴将军的公子被君清裴留了下来,一同用膳。

      君无乐的脚步停住了,一句“我不吃了”差点脱口而出,不过到底是忍住了——这个吴方,究竟是秤砣还是茅石,合该去会一会。

      来到用膳厅,还未推门便听见君清裴豪爽的笑声:“看来,你爹在西大营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啊。”

      吴方:“哪里,西大营里那些倒霉催的世家公子什么样,侯爷又不是不知道。”

      君清裴用四个字点评:“歪瓜裂枣。”

      吴方又道:“我爹回到家中,指导我剑术和马术时常常念起侯爷,说你们当初在刘老将军麾下的事迹,很是怀念。”

      君清裴一阵唏嘘:“岁月催人老,催人老,刘老如今也……”

      吴方:“抱歉,说到侯爷伤心事了,晚辈自罚三杯。”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这没什么的。”君清裴按下吴方端着酒杯的手,正要接着说,君无乐却推门而入。

      “好一个‘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他道,眼眶微红,“不知爹说这话时,除了刘老将军,可还想起别的什么人?”

      一直缩在角落种蘑菇的墨海暗道一声“坏了”,今日正是君无乐娘的祭日,可是若浔的坟头草都长了三尺高,孤苦无依的埋葬在无名山头,君清裴那句话正好刺激到了君无乐。

      果然,君清裴一拍桌子,喝道:“我与吴贤侄正在议事,你贸然闯入,高声插话,在客人面前质问你爹,我问你,在你眼里可还有礼仪尊卑?你的圣贤书都读了个屁吗?”

      君无乐:“无乐只知道,‘百善,孝为先’。为人子,只愿常在爹娘身边侍奉。我娘去的早,儿只想每年给她扫墓上香,可如今……”

      “够了!”君清裴一声怒吼,屋内其余两人均是神情一骇。

      君无乐静静地注视着君清裴,良久,无言。

      末了,君清裴一扶额,头疼道:“你出去,这段时间都别让我看见你。”

      “求之不得。”君无乐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墨海本想去追,却被君清裴拉住,“让那臭小子自个儿反省!”

      一旁的吴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开口道:“侯爷你别气,小侯爷还小……”

      “都十七岁了,还小?你当他七岁小孩儿吗!?跟我耍脾气?看把他能的!”

      吴方捏了捏衣角,道:“小侯爷还是经历的事情太少,不懂侯爷对他的良苦用心,我想,等他自己成了家,有了孩子,也就明白父爱拳拳。很多时候,父亲只是不懂如何表达自己对子女的爱。”

      君清裴的脸色稍有好转,“你是个好孩子,你爹肯定没怎么操心。”

      吴方:“我爹说我就是个爱捣鼓军用器械的,对练功一点儿不上心,将来成不了气候。”

      君清裴一挑眉,说:“你既如此热爱军械奇玩,不如,让子昀收了你入钟灵阁,你继续待在西大营也无多大益处。”

      吴方:“今日晚辈前来找子昀姑娘,为的正是此事。”

      “哦?子昀?”君清裴看向身侧的墨海。

      墨海心说这就是古代的大型走后门现场,颇有些烦扰,对吴方的好印象顿时大打折扣,嘴上却道:“此事吴公子同我说了,只是义父你也知道,我才上任,将别动部队的人全部招入是因为钟灵阁的底子要靠这群人打下,若要再招人,那就只能像选秀才那般,通过层层考验,方能入我钟灵阁,而且也需要向皇上申请,同吏部的人好好通通关系。今年殿试不久前才结束,县试就快开始,正巧我也有招人的心思,看看能不能和县试乡试会试一起办了。”

      “至于吴公子,”墨海看了一眼言笑晏晏的吴方,道,“我相信吴公子定能用自己的真才实学通过层层选拔。”

      “那便承子昀的吉言了。”

      墨海冲他轻轻一笑,心里纳闷:他怎么把“姑娘”两字去掉了,显得我们很熟似的。

      晚膳后,君清裴差人送吴方回去,墨海趁机溜走,也就没有看见吴方转身寻她的这一幕。她料着君无乐或许会躲在什么地方悄悄练剑,便从小木屋开始找起,没想到最后竟然在画室找到了他。

      君无乐正站在桌案前,点一盏灯,执笔凝神,细细描摹,朦胧烛光下,他的眉眼却愈发明晰,完全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稚嫩,两颊多了些棱角,可眉目依然是温柔的,眸中衬着两汪烛火,轻而易举的在墨海心间烧出一片火场。

      墨海摸了摸脸。

      有些烫。

      “你怎么来了?”君无乐放下笔,收好画纸,转身将画放进书架上。“吴公子走了?”

      “嗯。”墨海借着烛光看清了摆在案桌上和书架边,以及墙面上挂着的水墨风景。那一张张水墨风景画的十分写意,而有的看似泼墨,实则每一笔每一划都极具技巧,远看近看各有不同。“想不到你还会画画,以前在府里倒不曾见你画过。”

      君无乐:“那时练剑是主要的,其他的,都没那么重要。”

      “你画得可真好啊,比起我以前在画展上看见的所谓名家大作还要好。”

      君无乐收拾画具的手一顿,说:“那些都是练笔而已,不过心血来潮,随手画的。”真正被称得上作品的,几乎都送出去了。

      墨海哑然。

      君无乐话锋一转,“你若想要,改日我再送你一副,今日很晚了,该去歇息了。”

      不知为何,墨海总觉得君无乐这话是在赶她。

      两人并肩而行,君无乐说:“我爹若是看到你和我一起,说不定怒火会波及到你。”

      墨海凝视他的侧脸,“有难同当,这是我在军营里,除了一身武功外,学到的四个字,义父不会把我怎么样,几年前他训练我的时候你不都说了,‘还好我不是亲生的’,不然肯定死了百八回。”

      君无乐闻言长长的叹了口气,“他就是不乐意看见我这张脸,没办法,谁让我更像我娘的。”

      “唔,”墨海沉吟道,“杨将军说过,我的眼睛也很像长公主,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爹当初把我留下,除了我身份不明,还因为这个?”

      君无乐细想片刻,没有答话。

      “你别多想,快去睡吧。”穿过绿挂玉竹林,不多时便走到了小木屋,墨海站在门口冲君无乐挥挥手,“明天见。”

      月光如水,静谧的照在两人之间的空地,晚风送凉,吹不熄眼中炽烈之火。

      君无乐缓缓开口:“今日,吴方找你,所谈……何事?”

      他本可以什么都不问,可还是开了这个口。

      望着神色难辨的墨海,君无乐放轻呼吸,责问自己道:她会不会觉得,我很让人厌恼?居然会在意这些东西。

      如此想着,一时竟有些无地自容。他道:“是我突兀了。”说罢,转身欲走。

      “你等等。”墨海逮住他。

      君无乐迷茫的回头:“什么?”

      “突然很想再体验一下住小木屋是什么感觉。”

      君无乐傻眼了:“啊?”

      夜里,君无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夜渐渐深了,好不容易熟睡,却再次梦见了令他非常不堪的场景——

      那是大雪纷飞的塞北地界,他与墨海二人行走在一望无际的雪原,凌冽寒风将两人吹得手脚冰凉一片冰冷,身体互相紧靠也提供不了任何热度。

      君无乐为了保护墨海受了伤,背部血肉模糊,就快要被风吹得神志不清,一脚踩进雪里,重心不稳栽倒下去。任凭墨海如何叫他喊他也不理,后来,墨海拿出一盅烧刀子给他喂下,辛辣的酒水顺着食道一路流进胃里,身体内部如同火一般燃烧起来,君无乐这才感觉到好点。

      墨海天生神力,见叫不动君无乐,便把他一把扛到肩头,君无乐嗅着墨海颈间的冰冷风雪味,不知怎的就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你作甚?”梦里的她声音有几分朦胧,却很是令人心动。

      君无乐笑了笑:“这样你能暖和一点。”

      墨海:“……”

      画面一转,墨海找到了一个山洞,架起火堆,温暖了两个人的身体。君无乐后背上的伤也被仔细清理,缠上了绷带。

      柴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炙烤着山洞内温情,也炙烤着君无乐的身心,他痛苦的蜷缩着身体,面色潮红,喘息不止:“热……”

      墨海来探他的体温,惊道:“你发烧了!”

      多半是伤口发炎感染引发的发热,君无乐脑子已经被烧得不甚清醒,眸中全是破碎的光泽,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墨海,只觉得身边人离他很近,同时也很远。

      “不要走……子昀……”他伸出手,轻而易举地捉到一条柔软的小臂,“不要走,不要走……”

      “我可警告你啊,别动手动脚的,发烧的人就该好好躺着。”听着语气有些凶,可是声音柔柔的,“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在你身边。”

      君无乐却还是不放心,非要把人紧紧搂在怀里,才安下心来,“子昀……子昀……”他一声声唤着,唇舌寻到对方的,便纠缠上去,辗转碾压,直到把对方欺负得面色微红才放开。

      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抚摸上他的脸庞,凑到他耳边低低絮絮的说:“你在叫谁?我不是君子昀。你在叫谁?”

      君无乐迷茫的说:“你是子昀,你就是。”

      “那是皇上的赐名,我从来都不想承认,我有自己的名字,可你从没唤过我的名字。”

      那双手顺着君无乐受伤的脊背一路向下抚摸,伤口已经开始愈合,酥酥麻麻的,一股陌生而熟悉的感觉在君无乐体内游走,他喘了口气,拉过那双手,迷恋的亲吻着手背和腕子周围的皮肤,末了,亲昵的蹭了蹭,“我记得,你叫墨海。”

      “答对了,给你奖励吧……”

      君无乐猛地从梦中惊醒,双目微瞪,重重的喘了几口,感觉到体内流窜的电流逐渐平息,那股令人羞耻恼怒的火气消停过后,君无乐才掀被下床,准备冲个凉。可是还没等他穿好鞋,敲门声率先响了起来,“无乐,醒了吗?该上早课了。”

      君无乐瞬间缩回了被子里——他发誓这辈子速度就没这么快过。

      墨海依旧边敲门边喊:“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需不需要告假?”

      片刻后,君无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低哑道:“不用,我没事,马上起来。”

      穿戴好衣物,用了早膳,君无乐匆匆出门。

      再有一年,君无乐便不用再来学堂修习,长盛则还有三年,“你一走,就没人陪我了。”

      君无乐一整天都想着昨天的梦境,浑浑噩噩,完全不知长盛在说什么。

      长盛稀里哗啦说了一大通,最后发现君无乐竟然在走神,气得一巴掌拍到桌上,“君无乐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君无乐回过神来,问:“啊,你说什么?”

      长盛努力压制怒火,尽量和善的说:“今年又是五年一次的刺绣大赛,我问你去不去江南玩儿。”

      君无乐下意识的拒绝了。

      长盛:“哦,真可惜,子昀姐之前已经答应我了,你不去,那我就带子昀姐走了。”

      “等等,”君无乐说,“我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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