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声传千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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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声爆炸声响，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并没有其他任何声响，湍急的江面上映照出死气沉沉的央央长夜。屋内几人都沉默着，直到养伤的刘家俩兄弟披衣而来，打破了这诡异沉重的无言时刻。
君清裴不等他发话，立即着手开始布置下一步计划，第一条指令便是转移营地，而墨海和旻南也被顾长英给送了出去。
宋清在门口对两人冷哼一声，“臭丫头，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等着。”说罢，佝着背缓慢消失在夜色里。
墨海舔了舔后槽牙，一脸牙酸的表情道：“完了，被惦记上了。”
旻南：“子昀姑娘你最近要不要躲一躲？要是宋老大真的要找你麻烦那怎么办？”
“凉拌呗。”
“啊？”旻南不明所以的看着墨海走远，“子昀姑娘你等等，之前你说的那个望远镜什么的可以再说得详细一点吗，子昀姑娘……”
旸乜城内，烟尘消散后，被炸了个猝不及防的蛮子这才回过神来。
白先生抖落掉黑袍上的泥土和碎屑，冷冷的注视着脚边的残肢，眼中的嫌恶稍纵即逝。
“白先生，你没事吧？”
面对达兰的关怀，白先生唇边扯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自是无碍，谢达兰勇士关心。”
达兰：“没事便好，你若是死了，谁给我们传递消息呢？”
所谓关怀也只不过是建立在利益至上的虚假之物，白先生早就明白，这个世界再没有人会满怀真诚的关心他，人们披着一张皮，说着人话，可骨子里兽性难消，自私自利，且贪婪成性。
他道：“我若是死了，单凭达兰勇士的勇猛之躯，不也可以踏平邑州？”
达兰笑了笑，道：“这可不行，没有白先生，我们也不会知道那君清裴手里还有这种好东西。威力如此巨大，也不枉费我们给整个旸乜动动根基了，只不过……”他的目光扫过被炸出一个凹陷的铁板，目光幽深。
达兰话音一转时，白先生心中便知他要说什么，果不其然，紧接着就是毫不掩饰的贪婪。
“这东西甚好，大朝怎能一家独占？”
若说普天之下哪国人伪装得最像人，白先生要给大朝投一票，可若说哪国更接近原始动物，他又会把票投给塞北蛮人。
白先生：“从设计上来讲大朝的这玩意儿还是有很多掣肘，等到他们技术成熟，时机成熟，我会想办法为勇士拿来的。”
把窃说成拿，巧妙的掩盖了他偷盗者的事实，语气同“我们去散散步”一般悠然自得。达兰不置可否，只道：“白先生真是手眼通天，那敌军驻扎地的消息，不也可以‘拿’来？”
白先生推拒道：“不可，那君清裴才清洗过军中，我已经折损数十名间子，剩下的，可不能再落他手里。”
“剩下的，还有多少？”达兰望着那似笑非笑的目光，一时也摸不清剩的是多还是少，他虽做事狂傲，可始终心细，他对眼前人不过利用，眼前人又何尝不是？互相把对方底牌摸得太清也不是好事，于是颔首，“是我多嘴了，白先生就当没听见吧。”
“无碍，人与人交谈难免会产生碰撞。”白先生说罢，忽然心生一计，而骨子里热爱杀戮和鲜血的蛮子定不会拒绝。
一个月前才染上血腥气的旸乜城即将再添一笔。
翌日，城中心地，蛮人建造了一个铁栅栏，里面关着数百名妇孺，年轻女子衣不蔽体，怀里紧紧的抱着她们的子女，面上悲戚，五官仿佛是由绝望与怨恨组成，整张脸都扭曲到了极点。
一女子用沙哑的声音嘶吼道：“你们不是人！是畜生！老天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吵什么吵，闭嘴。”蛮子一箭射中她的肩膀，那女子立时摔倒在地，怀中小儿见到娘亲流血不止，哇哇大哭起来。
“吵闹、喧哗、脏污、这才该是世界该有的样子啊。在我们塞北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纯白，真刺眼，”达兰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穹，悠悠的叹了口气，“我儿真该出来见见。”
“瀚力小勇士日后会明白这些的。”今日，白先生换了一身干净的深蓝长袍，面上依旧戴着遮住上半张脸的精致银色面具，他扫了一眼栅栏中哭天抢地的绝望人们，不咸不淡的说，“达兰勇士，该你了。”
达兰闻言清了清嗓，深吸一口气，忽然张口，其声如狮吼，瞬间传到数里之外：“君清裴，我知道你们就在不远处，你若是要做躲在暗处的懦夫，就不要怪我杀死这些女人和小孩儿，他们皆因你而死！”
连夜将营地迁到山中的君清裴大军自然是听见了这如雷贯耳的声音，杨志瞪着眼睛满脸惊愕：“我勒个去，这个达兰是什么人呐。”
“这是北蛮结合了草原部落的千里传声术练就的功夫，叫做气吼功。是通过吸入肺腑再随着说话时吐出的气流来扩大声音。”顾长英神色平静的说，“但是这功夫极难练成，声音的大小跟那口气的多寡有关。有的蛮子一口气只能传声十字，而有的，比如达兰，能说更多。我离开北蛮时他还未……”
君清裴忽的拍了下顾长英的肩，顾长英猛地收声。
后方的墨海和旻南趴在山间草丛里，躲避宋清的视线。墨海对旻南道：“这个啊，其实所有人都能把声音传递到这么远的，你想知道吗？”
“想！”旁人都是跟着谁有肉吃，到了旻南这里却是跟着墨海有东西搞。
“打个比方，一对小情侣分开了，你一座山我一座山，山那边的人想要给对面的爱人传递消息，往往会把双手做成这个样子，”墨海一边说一边将两只手掌弯曲放到嘴边，“你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为了让声音更大。”
“不是为了让声音更大，是为了让声音传得更远。”
“更远？”旻南眼中闪着好奇。
“没错，”墨海放下手，一本正经道，“我刚刚做的手势，在我们那边被叫做‘喇叭’，喇叭就像是一个放大镜，把点声源扩展为平行声源，和凸透镜类似。昨晚你做的那个望远镜的原理就是利用凸透镜原理做的，只不过望远镜还有其他原理。扯多了，说回正题。声音开始是以球面传播出去的，面广，但是距离短，可加喇叭后就平行出去了，拉长了直线距离，所以隔了老远就能听见别人的声音。”
“哦哦，那这个要怎么做呢？”
墨海望着求知欲旺盛的旻南，一时间有种罪恶感，毕竟她只知道大概原理，于是只得含糊其辞的把问题盖了过去：“你想想我之前做的手势，先有其形再有其神，之后的可不就要靠你们这些国家栋梁了么？我只是一个小女子而已。”
“我哪里算得上国家栋梁，子昀姑娘才是，而且还如此谦虚和善、温柔可亲。”
“哎呀哪里哪里。”墨海被夸得飘飘然，根本没有注意到旻南说话时脸上那抹一闪而逝的羞怯和取而代之的坚定。
“臭丫头！死哪儿去了！让你端的茶呢？”
“宋清这个老家伙又要指使我做事了，”墨海嗖的一下从草叶间钻出，“小南瓜你抗着，我先溜。”
“子昀姑娘等等，”旻南难得在技术之外的事情上手脚如此快，他一把攥住墨海的手腕，另一只手自然而然的从她颊畔掠过，摘下鬓发上夹着的绿叶，“有树叶，我帮你拿掉了。”
“谢了啊。”墨海说完，挣开旻南的手，几个闪身便消失在树林里。
旻南握了握拳，还没来得及谈恋手中余温便被宋清揪住耳朵往回拖。
“旻南你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我留你不是让你胳膊肘往外拐的！快来做事了，大帅要一批轻压式地雷，你别成天跟着那死丫头乱搞！”宋清也不指望他答话，“以后都离那个丫头远点，否则你也别想在我这里待了。”
旸乜城中心铁栅栏外，达兰一声过后，久久无人回应，白先生上前一步道：“达兰勇士的气吼功当真无人能及，接下来等一炷香时间吧。”
达兰命人在方台上燃了一炷香，劣质香的味道传来，白先生微微偏了偏头，躲开那扰人的熏气。
就在香即将燃尽时，忽然阴风大作，乌沉的云慢慢向旸乜城汇集，狂躁不安的风吹灭了香上火星，香灰随风飘扬，扑到某个蛮子的脸上，他甩了甩头，惊觉面上一凉，抬手一摸，发现原来是下雨了。
“看来，这是天要留他们一命啊。”白先生不紧不慢道，“不如我们先回吧。”
达兰不悦，正欲拒绝，视线却被突兀出现的雨珠扰乱。
暴雨转瞬倾盆。
白先生接过随从递来的伞，道：“这么个天，再大的腥味和脏污都要被冲干净了，达兰勇士怕是没那个兴致吧。”说罢，先一步离开了此地。
达兰皱眉深深的看向乌沉天幕，雨水滴落眼睛激起一丝不适酸涩感，但他没在意这些，兀自昂首望着。
他的手下将俘虏全部赶回牢房，铁栅栏中只有地上一小滩血迹昭示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剔透的雨珠冲涮着人间，很快，地上那滩鲜血也没了踪迹。铁栅栏的尖刺上水珠滚动，无声无息的滴入泥土中，又被底下的铁板隔绝，铁板上的土层不多时便被泡得湿软，表面的泥土层软软的陷开，露出其下坚固的铁板。
这些铁板在北蛮攻下旸乜城起就开始布置，每次一下雨，晴朗之后表面的土层都会龟裂开来，到那时又要重新填土夯实，这实在是一项花费人力物力的工程。
他们守着旸乜城，表面上看是易守难攻，实际上他们也被脚底下的铁板包裹其中，如此，还不如弃城攻之……
纷扰思绪在脑中翻来滚去，达兰用拳头重击三下额头，吐出一口浊气，任雨水漫过全身，叫他好好冷静一番。
在帐中没有等到下文的君清裴几人却是舒了口气。
“这样，老五你带上一队人马，深夜里去前方探路，我、长英、老六去地牢营救老百姓，二位小刘将军留在在山脚接应，随时做好被发现转移的准备，”君清裴目光沉沉，从众人严肃脸庞上一扫而过，“我已经让老三赶制轻压地雷了。”
这话的意思便是随时做好自爆牺牲的准备。
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沉默不语的接下任务，辗转来到深夜。
夜里的雨愈加滂沱，雨珠垂打在梧桐叶上，激起朵朵细小水花。
柒州地寒，梧桐八月才开花，此时不过一个月，就已经败了。
夜行人踏着桐花落满的泥泞土地，来去匆匆。
何庆林归来很快，他指示一落，君清裴立马率人与他汇合，两拨人来去如鬼魅，在这暴雨倾盆的夜里，连走路声都沉寂下来。
屋外院里放置着几个大盆，用作蓄雨水，这些水不会直接用来喝，但是洗衣洗澡却会用到，这水比大雨过后的江流干净。
君清裴却是望着那水心生一计。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声传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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