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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五十九章 ...

  •   心脏无规律的跳动像压了强重的鼓点,搅得人没来由的发慌;鼻尖的汗水、眼眶中的潮湿泛起心中连成片的酸涩。
      六个组别竞演完毕。
      “五福临门”表演作品“刀剑如梦”排名第五。
      不是所有努力都理所应当地得到回报。

      吴永麾下两支以乐观搞怪为标签的全男生舞队,在第三轮被施诅咒似的齐刷刷翻了车。
      “乐逍遥”借着上一轮的排名优势,如愿选到“少年中国”,本极契合他们的状态,编舞更做出了“师父教导徒弟们习武”的故事情节。非翔前台教习,四个少年调皮又略带懵懂地跟学,伴着“少年中国说”的朗诵将舞蹈中的传承精神推向高潮。这是极符合队伍风格的一支舞,只是状态不在,前期排练时间又着实紧张,新加的几个道具没能做齐,反而影响了走位。
      这场比赛过后,排名末位的战队将被集体淘汰,而第四第五名也需选择一人告别之后的舞台。
      最后一支战队的成绩还没有打出,但坐在等候区的少年们心情已经跌落谷底。
      “乐逍遥”拿到成绩时便排名垫底,整场比赛看下来,是几乎没有悬念的告别。

      “好,让我们看看最后出场的‘天汉长庚’的得分……”现场寂静,主持人转身望向大屏幕,“哇,9.82分,‘天汉长庚’拿到了今天全场最高分!那么现在的排名情况是……”

      “乐逍遥”从等候席起身,身边各个队伍也纷纷站起来和他们拥抱。
      一个多月走下来,谁去谁留,大家心中都不是滋味。
      谢过兄弟们的祝福,非翔带着弟弟们最后一次走上竞演的舞台。告别之际,台下“加油”的呼喊声夹杂着哭腔,一浪高过一浪。
      “非翔学长……我们……”年纪小,什么心思都压不住,平时闹腾得越是厉害,难过起来也越是收不住。站在台上还没说几个字,眼泪成串地向下落,少年抽噎着,“对不起……”
      “我们知道你个人能力强,都是为了带我们,拖了你的后腿……”
      “学长……”
      “嘘!瞎说什么!”非翔看着四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孩子,再没听他们说下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接过话筒,嘴角依然挂着不卑不亢承担一切的阳光微笑,“首先感谢‘古舞新生’的主办方、节目组和每一个为这档综艺节目默默付出的工作人员给了我们这样一个小众艺术展示的舞台,特别、特别感谢;其次感谢我的母校……”一旁的四个少年看着学长一声不为自己而发的官方发言,情绪更加难以抑制。
      “最后,我最要感谢的,是站在我身边的四个学弟。”一向严厉的学长,目光忽地温柔下来,笼罩在他们周身,“是他们,让我重拾跳舞的快乐,‘古舞新生’舞台上的每一支舞蹈,都不像我以往参加的大赛那般压力重重,每一个舞台我都很享受。”这些话,非翔学长原来从未对他们提起过。“于我而言,已经赢了。”
      何锦华与解琋坐在台下,相距不远,相视一笑。
      “你们的高中时光还有两年的路要走,要沉下心来打磨技术。我不在盯着你们,不能再这么调皮了……”非翔笑着、讲着,眸子中的光愈发透明,终没忍住落下两滴微笑着的泪光。
      “学长……”泣不成声。
      “行了!男孩子不准哭。”非翔笑着收起眼泪,目光坚定,瞬间恢复了平日里严父般的模样,“我是毕业了,你们四个还在一起。一定记着,精诚团结!”

      送走了“乐逍遥”,排名第四第五的队伍叩待审判。
      五位少年被请入了一间小室中,十分钟时间协商,而后匿名投票决定孰走孰留。
      空气死一般寂静。
      “我……我走……大家不用纠结了。一会儿把我投出去就好。”俞思凡声音不大,在密闭的小空间中却极为清晰地撞在每一个人心头,“如果不是你们,我根本就不会参加……我已经很知足了。”
      “思凡!”杨逸杰食指抠着膝盖,埋在脖颈中的头猛地抬起。
      “杰哥,你别说了……蒙眼编舞这个主意是我出的,出了事儿自然算我的。”俞思凡竟然没哭。
      “不!你不能走。这支队伍需要你。”一年级的学生即兴创编能力有限,如果没有俞思凡,第二轮与高年级对手的竞赛,根本不可能占优。
      “我们要的不是一次两次的胜利,而是带着母校,带着我们的名号,走到最后!”杨逸杰向来极重感情,可队长的角色不得不逼着他冷静下来,理性地剥离自己,站在整支队伍的角度分析。刚刚与雷铭一对眼神,两人都知道,彼此心中已经有人选了。
      “懆!”何潇辰没忍住爆了句/粗/口。“还不如第六名!大家一起走了干净。走一个算怎么回事儿!”眼眶还红着,语声发着颤。
      每个人心里都不好受。“五福临门”被强行拆去一福,还能走多远,走多久……
      “我走。”方骅抬头,“我知道的……我水平最差,这次失误也最大,一直在拖大家后腿……我一直都知道的。”
      少我一个,你们依然可以很优秀,甚至更优秀。
      “方骅……”
      “我尽力了。第二轮能拿到那样好的成绩我很开心。”方骅脸上挂着泪花强笑,不知是笑着在哭,还是哭着在笑,“谢谢你们一路逼着我,鼓励我。”

      舞台,真是个容易让人沉沦的东西。“阡阡陌陌人如玉,方骅公子世无双!”为一句应援、一声喝彩,为一个微笑、一阵掌声,值得他一直一直努力下去。
      我好像知道为什么跳舞了……这一切的苦、痛、误解、折磨,都敌不过一个舞台。爱上了,便一辈子不会弃……他心中默默。

      “我走了。‘五福临门’的使命交给你们,决赛我一定会来看!”
      回去,我会好好练舞的。一起的路还很长。迟早有一天能名正言顺地和你们一起站在更大、更耀眼的舞台上。

      方骅淘汰。
      全票通过。

      一轮比赛结束,一天的休整,等待下一轮赛制公布,然后继续备战——对于还留在节目组的战队来说,一切都将按部就班地继续;而对于被淘汰者,这晚过后,便成了彻彻底底的局外人。
      一起哭过一场,所有情绪才被慢慢压抑,化作平静。
      那夜方骅睡得迟,熄灯后的房间,所有的一切依旧熟悉得让人留恋。一个多月了,他们在这间屋子里,一起顶着压力分析过作品,一起被王老师盯着在床边耗腿,也一起看电视上播出自己的舞蹈,一起嘻嘻哈哈的笑闹。
      其实或多或少偷偷想过离开的场景,在无数次排练不顺利的时候,还有睡梦中猛然惊醒浑身酸痛的夜里。但怎么也不愿承认,这一天会真的到来。
      屋里呼吸声均匀起伏,队友们都睡得沉了。少年轻轻叹气,爬起身来把自己丢得到处都是的衣服一件件叠整齐,收进箱子,还有乱七八糟的日用品,也逐一轻轻装起来。
      他收得很慢,好像生怕惊扰了这些日子留下的美好记忆。随着箱子越装越满,心里也愈发难过得紧,少年拼命的抑制着呼吸,不让自己再哭出声来。

      不愿道别,担心浓重的伤感影响其余人的状态,更担心眼泪会一发不可收拾。
      一夜无眠。
      次日他走得很早,晨曦还未爬上天空,趁队友们都还没起床,一个人拖着箱子轻轻关上了门。

      告别了整日整日的排舞与竞争压力,几个月来为之努力的目标消失不见,生活环境也被骤然改变,离开每晚吵吵闹闹的宿舍,一个人回到家中,屋子里是空荡荡的安静。
      心理上的落差难以形容,骤然间多出的大把大把空闲时间也让人觉得无所适从。
      回家的最初几天,除了惯例精简版的早功晚功,少年人报复性地在床上瘫了几日。

      躺在床上,很难不想起还留在节目组的兄弟们。
      这天,被丢在枕边的手机微信提示音突然开始“滴滴滴”狂响,方骅抓起来看,竟是很多天不见动静的选手总群。
      什么事搞得大家突然炸开了锅?99+的消息一路划上去,原来,随后的第四轮比赛,导演组将规则解读的文件直接上传在群中。

      “本场比赛分为上下半场,上半场每队选出两人以battle形式进行技术技巧展示,下半场由各队剩余队员进行自选经典剧目片段表演……”
      一个多月下来,各个队伍间早混了个熟,不知谁先挑起战火,很快,选手们针对下一轮比赛热络地展开互嘲。
      方骅把聊天记录一路翻看下来,笑着笑着却失了声音——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所有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了。最残忍莫过于他们相隔十几公里的距离,自己无从参与,可却还能远远地旁观这一切。
      新的消息依旧不断跳出,群里吵得热火朝天,方骅几次想插话,却在点击发送前觉出不合时宜。
      不如把自己踢出群算了。少年把手机扣在床上,怔怔地望着天花板,眼眶有些发酸。

      望着望着,不可避免地又开始想比赛的事情。
      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这一轮的竞争压力会更大吧?等会儿练功的时候,王老师又会想出什么法子折磨人?自己离队后,队伍的竞争力会提升一些吧?下一场……
      少年烦躁地翻了个身子。
      想跳舞,还是想跳舞。
      他猛地扯过被子蒙住头,过了几分钟,又从床上弹起来,动作飞快地踏上拖鞋收拾东西,好像生怕自己一会儿就反悔了似的。

      拜父亲工作的缘故,家里的房子离学校很近。少年背上练功的东西出门,拐过两条巷子,踏进了暑假附中人烟稀少的大门。
      正值午后,京城的骄阳火一般炙烤着大地,每踏一步都好似生出烟来。影子矮小地在脚下缩成一团,巷子两侧并不繁茂的小树蔫滴滴垂下了树叶。空气凝固一般没有一丝风,汗珠顺着脖颈滑入领口,只听得到有节奏的步履声。
      在办公楼的楼梯口踱了几步,心一横,迈向父亲的办公室——七月末、八月初,若不是今年学校和合作舞团给准高三的尖子生们办夏令营,父亲也不会还在上班了。
      隔着窗子看到父亲果真在桌前忙碌,方骅平复一下呼吸,然后敲门进去。
      抬头,方父颇为诧异地打量着儿子一身的行头:“呦?来练功啊?”
      “嗯。”少年熟练地拉开抽屉翻出501的钥匙,犹豫道,“爸等一下……有时间吗?”
      闻言,方父停下手中的笔,在儿子被盯得发毛前,轻声笑道,“好好做热身,我一会儿过来。”

      有些日子没回过学校了,501却见不出一丝久置的痕迹。晌午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整个练功服都明晃晃的。想来无数个相似的白日或夜晚,都曾有人在这里挥汗如雨。
      方骅在门口怔了片刻,然后一个人换衣服过来,认认真真做准备活动。
      生活节奏慢下来,心里生出许久不见的踏实感。
      待身子暖了,少年翻出身韵组合的伴奏,独自对着镜子练起来。

      方皓南站在窗外,透过闪着日光的玻璃,默默看着儿子一刻没有停歇地将身韵组合做了两次,而后急喘了几口气,对着镜子从平转开始一个个过。
      果真不一样了。愈发精瘦,也愈发出落成舞者的样子。
      方皓南在窗边站了很久很久,才推门进去。
      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一口气练得太狠,方骅嘴唇都泛了白。
      双蹆搭在垫子上边耗跨边休息,成股的汗水顺着发尖向下滴,迷了眼睛。看到父亲进门,少年下意识忙不迭调整姿势:“爸……”
      “嗯。”男人换鞋,缓缓走到儿子身边蹲下身子,“下来,喝口水,先歇歇。”
      方骅几乎没有在练功房中见过这样温和的父亲,本以为他又要责怪自己走形的姿势在偷懒耍滑,没想到竟等来这样一句话。
      憋了许久许久的泪水遇到突如其来的温柔,几欲夺眶而出。方骅连忙把头埋在环成一圈的双臂中,声音闷闷的:“爸,帮帮我。”
      身子痛起来,心里就不那么难受了。
      温暖的大手搭在/身/后,方骅身子猛地一僵,又迅速深呼吸放松,脑子里转着王老师课上的所有要求,绷直膝盖和脚背,沉跨。
      上手便觉松了不少,一定是这段日子练得勤,虽歇了几日,却并未荒废。不高的离地,过于配合的儿子,持续施力,没几下就触了地。
      方皓南换/了/姿/势/坐在儿子/身/上,这才感受到/身/下的孩子抖得愈发厉害:“方骅?”
      “呵呃……呜——”终是没忍住,还是哭了出来,像是要一股脑倒尽连日的委屈与不甘。
      “怎么了?疼得厉害?”一反往日的温柔,却是明知故问。
      “不……不疼。呵呃……呵……”少年的肩膀一抖一抖的。比成这样,被刷出队伍先行返家,哪有脸喊疼。

      “你先起来歇歇。一会儿爸再帮你压压,五点的时候咱过技巧。吃了晚饭练力量。”
      自练舞以来,父亲的话从来都是命令,还鲜有过商量的语气。
      少年顺着父亲的力道收腿起身,汗水泪水糊了慢脸,对上父亲的目光却一下又绷不住了:“爸,对不起……我没比好。”眼泪比汗水的速度更快,一滴一滴砸落在功房的地板上。
      “我不如大家,我经常拖后腿,我是靠着你才能和大家有同台的机会,我什么都不好……呜呵——呜……”
      “知道你尽力了。”方皓南一把将儿子拢在肩头,瞬间感知到右肩的衣衫印上一大片/湿/润,“爸知道你不好过,想哭就哭哭吧。下不为例。”

      自长大了,还再没有这样放肆地在父亲怀里哭过。
      哭够了,方骅揉揉眼睛,抬起头,忽地笑了:“爸,我还想说,我好像……爱上舞蹈了。”
      “方骅,你是我的儿子。要相信爸爸,你并不比任何人差,只是起步晚了点儿而已。”
      爸爸会用尽全力,帮你变得更好,送你到更大、更耀眼的舞台;也希望你经过这一遭真的长大了,理解了,懂得好好努力了,这就够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
    这章好长,我好心痛
    (捂住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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