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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四十七章 ...

  •   双肘支撑在面前的地板上,从垫子上起身的杨逸杰疼得眼前一黑,一声痛呼险些冲破牙关,俯在地上一阵阵发颤。
      “杰哥?”方骅吃力地扭头看他,只道太累了或是心中害怕,犹犹豫豫地道,“要不……我先去?”
      不能耽误了……狠下心让身体适应这种程度的疼痛,双腿痛到麻木发僵,可能就感受不到了。
      “没事儿,我先去。”
      半俯着身子的杨逸杰狠狠掐了一把蹆跟,浑身跟着就是一颤。
      无论如何,一定要忍住了。

      这小子,怎么耗个蹆都对自己这么狠。
      解琋看着颤颤巍巍走来的杨逸杰仰面躺在凳子上,嘴唇泛白,额上皆是细细密密的汗珠。眸子中失了神色,总觉得空洞地无法聚焦一般。蹆都还没打开,便带着整个条凳“吱吱呀呀”地与地面摩擦。
      “害怕?”王邵飞也觉得少年略微有些不对劲,想着是看刚刚雷铭的架势被吓到了,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问。
      杨逸杰摇了摇头,径直打开了双腿,两手绕过头顶攀上了凳头,小臂将面部表情死死遮掩起来。尽力稳着语声:“不怕,老师压吧。”
      话音刚落,便感受到两双大手紧紧握住了自己的脚踝,似是被推到了悬崖峭壁的边缘,眼前就是万丈深渊;又似地狱门前被一左一右的黑白无常用铁索牢牢禁锢,丝毫无力挣扎……害怕,他从未如此剧烈地感受到令人心悸的恐惧。
      努力让自己平静,一步步施加恐惧的是平日里最喜爱的两位老师,可——微睁双眸,重重叠叠的光影前,两人双蹆分开弯了腰——要用力了。
      好冷……一阵心悸,一口气顶在胸膛。杨逸杰紧紧咬上了嘴里的嫩肉,伴随着生生车裂般的剧痛,鲜血的味道先在嘴中逸散而开。只一心一意想着怎样忍了,周遭的一切都仿佛虚化一般,唯有背后的木凳硬/硬/的,竟然在韧带剧烈疼痛时还能隐隐约约感受到。
      跨/间的韧带像是在烈火中焚烧,紧紧黏连在一处,却无情地被一点点撕开。那种稍稍一动都能带来撕裂一般感受的脆弱,如何受得了两双手的摧残。汗水不知何时已布了满头满脸。
      “……”
      老师好像在和自己讲话,讲的什么,却一个字听不清楚。
      就当死一回,三五分钟总熬得过去的,杨逸杰紧了紧脚背,侧头贴在凳面上,双手掐着大臂,小臂在眼前十字交叠正好遮去了老师的目光。
      疼!一瞬间,少年觉得自己要被废了,呜/咽/声/再也忍不住地从嘴边向外溢。
      “……绷太紧了……放松……”
      模模糊糊听着王老师的声音,有点儿耳鸣。放松——快放松,这时被发现,之前所有的努力便都付之一炬了。
      呼——呼呼……
      “啊!——”刚刚凭借强大的意志力说服自己软下来,泰山压顶一般的力量直使得少年失去了最后一点理智,刀锋支在了韧带上,最后一丝勾连将被扯断。杨逸杰上/身猛地从凳子上弹起,自腰间挑着禁不住向上扑,动作大得险些带翻了凳子,双手失去禁锢般攀上双腿。
      所有的反应,都已脱离了意识。
      还没有到计划的程度,两位老师亦被少年过激的反应怔得一惊。看到少年惨白的面色与水洗过的冷汗,赶忙收力。
      汗水与泪水不知何时已布了满头满脸,杨逸杰倒回垫子上,感受着蹆间韧带“突突”跳动着/滚/烫/的疼/痛,喘不上气来。
      待到意识重又掌管大脑时,老师已在帮他收腿了。刹那间意识到刚刚自己反应的杨逸杰怔在凳子上,眼睫上带了透亮的汗珠,背后的衣衫浸透了,凳面也失了本应有的摩擦,滑/滑/的。
      “老师,我……”喉间紧得发不出音,还没上来话便一阵犯呕。杨逸杰翻身捂上嘴,挣扎着险些摔了下去。
      好在只是干呕几声,难受劲儿过了,眼泪却止不住地充溢了眼眶。
      “老师,我……”
      王邵飞绞了双臂定定地看着他,眼神中分不出喜怒;解琋埋头收拾凳子,看不清表情:“还能走吗?去更衣室。”

      “托/裤/子。”
      杨逸杰从未见过这么冷的解老师。记忆中的解琋,一直都似大哥哥一般善解人意、温润宽和。
      元神飘回来,他自是知道凭老师这么多年的经验,自己终究没能瞒住:“解老师。”后半句话哽在喉咙中,他多希望此时能像何潇辰一样油腔滑调几句,可却一个字开不了口。
      “老师……我没事。”用气音带出的声音。
      解琋深深吸入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托/裤/子。”杨逸杰被解琋的脸色吓到了,不敢再强自多辩一句。
      大腿内侧星星点点泛着深色的紫砂,隐隐约约印在皮下,带着周边一片泛青。解琋不是第一次见,也知道干这行总免不了带着伤,可……他突然说不出一句话。
      杨逸杰抬眼对上解老师泛红的眼眶,心似是坐着离心器甩出了地球引力范围内。也许是忘了刚刚的一遭是怎么疼过来的,少年突然觉得心被扎了一刀般的,痛过方才,窒息般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坐下,将少年的脚踝拉在身侧,解琋手指抵了他蹆,一点点/探/上/去,轻轻揉捏。指腹停在/淤/青/最严重的片区,找准位置向下微微按了按:“这样,疼吗?”
      看着少年双蹆止不住发颤,却在感受到他望上的目光时,迅速从呲牙咧嘴控制表情,嘴角扯出一缕一如平常般阳光的笑,掩去了一切:“不疼。”
      火花塞碰到了燃点,解琋看着面前的少年,一股火再也忍不住地往上窜,手下也不再收着力道。
      “嘶——呃——”杨逸杰抓心挠肝地痛,止不住下意识向后闪,欲摆脱解老师灵巧的手指,脚踝却被紧紧握了。
      “不是能忍吗?不是没事儿不疼吗?”解琋停了动作,抬头,眼眶还红着,眸中却射着慑人的光,“出去。没开完跨,我们继续。”

      仿佛瞬间进入了盛夏,空气不再流动,呆得令人窒息。杨逸杰慌忙躲过解老师直逼而来的目光,咬着唇,身子微微发着颤。
      隔着扇小木门,小间一静下来,外面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啊,不要不要,断了!呜——”带着哭腔的声音卷着空气中湿润的汗渍漫入鼻腔,蛰得鼻子有些酸。是方骅的声音,杨逸杰的心狠狠痛了一下。
      “雷铭!你那边控制紧了,再松劲!他缺的功你补上。”是王老师,声音大得压过了方骅的哭喊与申/喑。
      “王老师!……呼呼呼……我真的不行了。呜——蹆要断了。”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单听着这哭声令人心头更加发慌,不知方骅是什么情况,竟被磨得面子里子都不要了。
      “放你的心!断不了。杨逸杰还能走路呢,你这,差得远。” 王邵飞来不及分心思去想里面的情况,那位当真压下去,才是蹆真的要断了,“诶?手拿开!”
      “不要——呜——”
      “呃……”杨逸杰咬了咬干得发裂的唇,听到自己的名字,愣了一下。而后传来的不受控制的呼痛声,复将他的心抓得紧紧皱成一团。
      听到外边开始数数,才腾出精神悄悄打量解琋的脸色。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杨逸杰发了慌。
      解老师眼眶中分明充溢着晶莹。小间透不进阳光,日光灯的阴影中,眼前晕开模糊一片。
      一向自诩长于应付各种突发情况的少年,瞬间手足无措,嘴笨得只说得出一句话:“解老师,我没事儿。”
      解琋深深吸气,呼出,将心头所有瞬间翻上来的情感尽数压下,背过身抬眼睨着天花板,将泪水狠狠吸回心底。
      他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怎么说,只是面对杨逸杰,这个要强到不成功、便成仁的孩子,太难狠下心教育,也……像极了过去“不登台、毋宁死”的自己……一幅幅画面在脑海中飞一般地旋转,牵扯了太多试图割断的回忆。
      “你……知不知道,拉伤了?”再次用温暖的鼻腔/甬/道/深吸一口气,“刚刚那样压下去,会怎么样?”
      看着少年呆滞的目光:“看到雷铭了吗?我们两个,在开极限。你想……被废掉吗?”解琋心痛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若不是少年那下挣得剧烈,他俩根本都还没发现。
      作为老师,这是太大的失职。可这不能怪他们不用心,实是少年的心性与意志强大到忍了剧痛热身、活动而表情管理与身体动作掩饰得精巧到丝毫不被发现。
      杨逸杰一愣,眸中闪过一丝恐慌,显然是未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解老师……别生气。”
      “逸杰,我不是生气。”直视着少年的目光,“是,心痛。”
      “……”哽在心中的泪水一股劲向上涌,杨逸杰鼻子酸了。
      解琋揽着他坐下,语声又恢复了往日清风般的温润:“我知道你心急,可拉伤了,为什么不和老师说?”
      少年眼泪扑簌簌滴在腿上,极度的恐惧与尽全力控制本能的自我折磨,已磨光了所有的内力。此刻一旦敞开心扉,身后有了坚实的臂膀依靠,再也忍不住了,哽咽着:“我怕……我怕耽误大家的进度,怕老师……生气。”
      “是。你怕耽误一时的进度,可你想过之后吗?你还这么小,舞台都没上过几次,就大大小小的伤积累着,等到真的能登台的那天,身体先垮了。”解琋一边替他放松着肌肉和韧带,感受着少年身子止不住的抽搐,“逸杰,舞者能逼着自己是好事,但凡事,物极必反、过满则亏。”
      物极必反,过满则亏……
      这世上,有人庸庸碌碌、放弃努力;而有人总习惯扼着自己的咽喉逼自己向前,脚步太快,逼得太紧,却往往忘了当初为何出发。
      努力,但不过分努力,这不是妥协,而是一种中庸、一种两全。
      受伤后的解琋才慢慢琢磨这些话其中的门道,不妄求少年可以理解,只求他能记住,别做傻事,着了自己一样的路。
      “我知道你不是不相信我们。”解琋停手,看着痛得表情纠结在一处的少年,“只是以后,要学着更相信我们。”
      看着少年定定的眼神中挂着成串成串砸下的泪,知道他心中其实透亮得很。有些话,对于杨逸杰来说,点到即止足矣。
      “还有,记着,永远不要想着和别人比。”这道理谁都懂,只是对于一部分生性好强的人来说,太难做到了。
      “呃——”杨逸杰一开口,先是带出了一声含着哭腔的痛呼,复又强压回去,“解老师,学校给我们那么大期望,又累着雷铭一起,这么重要的节目,学校名声在外……”滔滔不绝。
      这孩子,心中怎么总装着这么多事儿,想这个想那个,斟酌一圈下来,却独独委屈了自己。解琋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那是他的选择。”
      “解老师,”像是情绪终于找到了迸发点,杨逸杰的泪止不住地落,“我们想拿冠军!我不想丢人……”这个团队自组建起便顶了太大的压力,蹭着雷铭的热度,占了方骅的背景一路上位。何潇辰骂归骂、说归说,别看反应最大,可却真不往心里去;而杨逸杰平日里最会劝别人安安心心、别在乎流言蜚语,实是一股脑将有的没的都往自己心里装。
      “逸杰,欲速则不达。还是那句话,尽力去做,相信我们,嗯?”解琋终将内心的波澜全部压回,看着少年拭干了泪向他点头。

      “一会儿结束了和我去拿药。”解琋留着少年一人坐着,起身去旁边抬了条凳来。
      杨逸杰在一旁看着,整个身子都发了抖,条件反射般落冷汗,记忆中的疼痛如潮水般将他掀起,而后淹没。
      “上去。”
      小间内一静下来,外面的声音又穿透厚实的墙壁砸进耳膜中,这次是何潇辰杀猪一般的/嘶/吼/哀/嚎。平日里声线蛮富有吸引力的男声,唱歌还好听,怎么此时……竟嘈杂地使人有将他嘴巴堵起来的冲动,引得人心烦意乱。
      信得过老师,也信得过自己。杨逸杰一步步捱着挪向条凳,坐下。感受到解老师将自己的右腿紧紧固定在凳子上,心跳得将要冲破胸膛。
      “拉伤了还是要活动开,多静耗。方才那种程度的开极限,奔着牺牲去了。”解琋一边讲,一边放松自己的表情,试着用玩笑缓解少年的紧张。
      “放松!”王老师的声音来自门外。
      “放松。”解老师的声音近在咫尺。
      少年突然觉得不那么害怕了:“解老师。”
      “嗯?”
      “没事儿。”少年咬了牙侧头,突然觉得说不出口。
      “说吧。”解琋埋着头调整姿势。
      “会很疼吗?”
      “……”解琋向他笑,眸中的心疼一览无余,“刚刚不是能忍吗?”
      方才靠着心中的一根紧扯着的弦,神经紧绷的时候,觉得什么都能忍,现在放松下来,却大大不同了。
      “嗯……”少年又一次攥紧了凳子,指节微微用力便觉得一阵扎心的酸痛窜上头皮,是刚刚用力过猛了。
      “不会压那么大,就是耗得时间长些,忍忍就过了。”解琋抬头,俯视躺在凳子上的少年,“来,蹆给我。”

  •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这段,略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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