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舞新生》文晴希瑶

52、第四十六章

　　练功房外楼道里的脚步声噼噼啪啪、由远及近，伴着呼呼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突兀。

　　十圈，提神醒脑，神清气爽。
　　难得的一天休息日，一周的疲惫、酸软累积下来，似是到了顶峰。闭眼与睁眼之间挣扎良久，才狠下心拖着不像是自己的□□与依旧在睡梦中的灵魂离开床铺。
　　起晚了，早饭没吃不说，跑步还得提速。五个少年一大早一波“希波战争菲迪皮茨送信跑”的操作，在清晨并不温和的朝阳与依旧冰冷的跑道上疾驰。晨风习习，五人轮流带跑逆风而上；晨寒料峭，可依旧被折腾得面红耳赤。
　　俞思凡本想提议，实在来不及就少跑一圈算了，看着几人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硬是将到嘴边的话压回了急/喘中刀割一般发痛的喉头，拖着双腿强撑。

　　“咳——咳咳咳——”随着氧气灌入的微小颗粒黏连在喉头，咳嗽声在空旷无人的楼道中打着转。
　　少年们停下脚步，杨逸杰下意识轻拍俞思凡弓起的脊背：“没事吧？”
　　俞思凡摇了摇头，面色涨红。
　　大家都不好受，似是传染一般，相继微咳了几声。十圈本也不算个为难的量，奈何速度提上来，身体机能载荷跟不上了。
　　“早饭还没吃，这一上午怎么捱。”何潇辰靠在身旁的扶手上，仰头微阖双眼，吸了吸鼻子。
　　“一会儿再说吧，时间不够了。”

　　盘坐在练功房中央的王邵飞，听着门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呼吸声到交谈声，勾了勾嘴角，两个拇指迅速在手机屏幕上移动。
　　“给崽子们带早餐。”点击发送。
　　还没待放下手机，五人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
　　“哟，少爷们来了？”王邵飞下/肢/微微用力，并未用双手支撑便从地板上站起身子，“早啊。”
　　“王老……咳咳——”一早的冲锋丢了半个魂，此时惊吓过度，一开口便止不住地咳。
　　“别愣着，进来啊，就和在自己家一样。”半带调侃的话，王邵飞在靠近把杆的镜子旁站定，“都喘口气，一大早别给我演老弱病残这一出。我这么善良，啧啧，见不得这些。”
　　压着点进练功房，想不到老师竟早早等着了。
　　“边休息边听我说。”王邵飞打了个响指，成功聚集了五人的目光，“自己揽的锅要自己背！何况这次还拉了解老师和你们一起下水，连我也被踹下去了。”一脸委屈巴巴与无可奈何生动地浮现在面庞：“不是我想和你们过不去，那天校内赛的时候，我俩在下面坐着看了，这个技术技巧展示，糊弄糊弄一年级考试还看得过眼，放在那么大的平台上，简直，漏洞百出、无法直视。”
　　五个少年内心飘过一串串由感叹号、问号与省略号混合而成的弹幕。
　　“王老师……你，和解老师……在下面？”方骅倒抽了一口气，想起自己那个练了两周依旧不入眼的双飞燕。
　　“嗯，双飞燕不错，一会儿开个胯可能会更好。”
　　“呃……”听不得“开跨”这两个字，条件反射一般，似是在心脏中插了抽气泵，方骅只觉得心一下被抽紧，头皮发麻。
　　“哪块儿比较薄弱，我俩比你们自己还清楚。”王邵飞转身合了窗子，一边讲，“不管是综艺节目还是专业比赛，不管下面的人看不看得懂，自己的弦要绷紧了。那么多摄像机对着，你们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被各个机位记录下来，这已经远远超出展示自己的范畴，更是我们、学校，甚至可以说古典舞圈的大众化首秀。马马虎虎想将就将就浑水摸鱼、讨个好名气的，在我这里是扛不下来的，趁早走人。”
　　“王老师，我们是真的想参加。”杨逸杰攥紧了身旁的把杆，他知道比赛的分量，更知道这样一个机会对于他整个人生有多么难得。
　　“嗯。”王邵飞与他对视，而后转身去放音乐，“上把，热身。”

　　一阵隐隐约约的香味伴着音乐从窗缝中渗入，引得何潇辰深深吸了口气，雷铭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即便聚精会神在每一个动作上，还是被愈来愈浓的飘香勾走了魂，余光一扫间，解老师不知何时已进了屋，坐在一角的垫子上换舞鞋。
　　葱花、火腿、炒蛋……何潇辰心里默默念叨。哪儿来的，这么香，还偏偏在自己饿着肚子磨功的时候。
　　常规组合走一次下来，这近五月的天气，后背处的衣衫已深了一个色调。
　　“越做越不像样子，你们几个都神游呢。”解老师的声音从练功房的一角传来，稍稍活动着手腕脚腕，抬头看他们。
　　何潇辰眼见一边地板上几个搭在一起的纸袋，咽了口口水，眼神都直了。
　　解琋看着五个少年眼神齐刷刷瞟向一旁，“噗嗤”一声笑出来：“来，先吃饭。”
　　刚刚还在腹诽哪个没道德的，把早餐带到练功楼里吃，勾人的馋虫；一回头间，解老师朝阳般明媚的笑容配着解决人民温饱问题的爱心早餐……
　　“提前放慰问。说好了，吃多少自己掂量。”王邵飞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了弥漫在空气中粉红色的小美好，“练吐了不是一回两回了，你们自己也有经验。”
　　杨逸杰浑身一个机灵，不太美好的记忆一股脑顶上来，被勾起的食欲消了大半。
　　解琋瞪了王邵飞一眼，目光示意他少说两句：“买了牛肉，吃点硬东西。”
　　“慢慢吃，吃完我们开工。今天有的是时间。”
　　嘴里叼着牛肉，何潇辰还是问出了好奇许久的问题：“王老师，周末上班，你加工资吗？”
　　“嗯？”王邵飞挑眉，脸上带笑压低了声音，“当然，折腾得越好工资越高。所以，好好配合，我得把早餐钱挣回来啊。”
　　“……”
　　牛肉突然难以下咽，鸡蛋灌饼也不香了，王老师这笑，怎么看都像是黄鼠狼给鸡送上的最后的早餐。

　　“我们要处理的问题还有很多，两个月时间，慢慢来。”见几个孩子吃得都不多，王邵飞拉一旁热身的解琋，“拖凳子出来开开-胯吧。”
　　方骅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咳个不停。杨逸杰一瞬间有些慌神，咬了唇帮他拍背，欲盖弥彰。
　　“一个一个来，剩下的去耗耗腿。刚吃了饭，不适合做剧烈运动。”和解琋一起将条凳拖到一旁，“谁第一个？”
　　“呃……”身旁的四人突然一个闪身向后几步，周围一片空旷。雷铭站在更靠近两位老师的地方，显得有些突兀。没回头，定定地走去，像无数次一样仰面躺下，十指顺了身侧扣在凳沿上，提腿打开，深呼吸慢慢控制着下沉。
　　“你们怎么能卖小铭呢？”
　　“……”
　　“下一个你去。”
　　何潇辰一个机灵：“杰哥你，你你你，理应担此重任，替群众排忧解难。”
　　杨逸杰扯了个发苦的笑：“送你去就是最好的为群众服务。”
　　“……”
　　“诶！还聊呢？”王老师的声音兀地传来，视线所及，即便不是第一次见，两位老师的架势还是让少年们目光都发了直，一边一个，一手握紧少年的脚踝，一手抵住膝盖，颤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拉。眼睁睁看着雷铭的双腿像弹力带一般隐隐呈现了倒“V”形。
　　“嘶——好疼！”俞思凡隔着十米开始呲牙咧嘴，单是看着都觉得受不了了。
　　“杰哥你没事儿吧。”方骅看着杨逸杰拧在一起的双眉，总觉得他今天哪里不对劲。
　　杨逸杰闷着头摇了摇，屏息沉跨，手肘支在地面上，十指恨不得抠了地缝出来，冷汗一身接一身地出，脖颈上的汗毛在窗外洒入的阳光下闪着金光。还不到平角，身子便抖得厉害，他长吸了一口气，将舌尖紧紧抵在咬紧的双齿间，沉跨，用力。
　　方骅自顾不暇，自然也没再细问，知道今天开跨半分针对了他，只一心一意活动，盼着两位老师念着情分能温柔些——不过显然天方夜谭。

　　疼痛像汹涌的骇浪般顺着跨/跟沿着血脉向四肢百骸钻，一浪高过一浪，揪得人心慌。雷铭觉得面前的天花板上一会儿现出黑点，一会儿又变成金黄的光晕在转。十二分的意志都使在了控制双手紧紧锁死在凳沿上，呼吸猛然间抽紧，似是卡死了喉管，胸腔里闷得一口气都透不过来。
　　两位老师对视一眼，默契尽数透在眼神中，刚刚同时向下挪了两寸，凳子上的身子一瞬间猛地抖了起来。
　　王邵飞比了个口型，差不多了。
　　解琋低眉打量着手下张开的角度，充满韧劲的肌肉线条使得这超乎寻常生理结构的姿势半分没有骇人的感受，掩去肌肉和筋脉隐隐约约、愈演愈烈的颤抖，似艺术品般富有张力。
　　感受到片刻的暂停，少年抽出撕咬着嘴里嫩肉的牙齿，溺水般急/喘着气。双手从条凳的背后穿过，指尖相触的瞬间死死掐上去。不过一分钟，毛孔里挤出的冷汗映得皮肤一片晶莹。
　　“啧，这小子腿真长。”王邵飞弯腰替他稳着姿势，“继续了，不行要讲。”
　　若是这凳子上换上班里的任何一个人，王邵飞断不会说这样的话。只是这里的是雷铭，剩下的四个还在一边耗着腿，这位明显就是打死都不吭声的男版□□。
　　甚至都没等少年应声，王邵飞轻轻抖抖右手手腕。眼下的少年猛地侧过头，将下颚紧紧挤在肩膀上，牙齿一口叼起水湿的汗衫，面颊蹭在凳面上，泛起一片水雾。
　　“还行吗？”解琋手下加力，鼻尖也浮上了轻轻一层细密的汗珠。一点都不心疼是假的，可他最懂，干一行，便要受得了一行的苦。附中桃李满天下的好老师，哪个不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逼着孩子们出成绩。他能私下里无微不至地给予关心，能放下面子以身示范，能微笑着以大哥哥的身份与每一个少年相处，可容不了练功的事情手软。
　　“继续。”王邵飞挑眉，声音平静得不带半分波澜，如同暴风雨后退潮的海平面。
　　解琋抬头看他，轻咬了下唇，斟酌片刻：“你那边先耗住，我先下。”
　　左腿稍稍差了些，解琋自然看在眼里，停了一阵见少年依旧没能稳回呼吸，松了正着膝盖的右手，轻轻拍了拍他蹆跟，韧带紧得狠。
　　“放松，呼吸。迟早都要有这么一下的。”不像王老师次次带着揶揄的威逼，解琋声音中莫名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穿过层层叠叠的痛苦包裹在少年心头，将揪心的烦躁驱散不少。
　　雷铭耳根抽动，慢慢分开抖个不停的/嘴/唇，牙根发着颤，逼自己稳下来放松。
　　“忍着，一下就好。”
　　“啊嗯……呃……”只一下刺破了生理极限的鸿沟一般，雷铭刹那间昂起头，脖颈离了凳面，又狠狠砸回去。沉/重/的/呼/吸声和呜咽明显难以抑住，从喉缝间一点一点挤出来。手指再也攥不住，猛地冲出了凳面，攀上左蹆跟。
　　“诶？”王邵飞腾出左手一把拍上去，“手拿开。”
　　课上许久都没有这么疼过了。雷铭显然没有想到两位老师会逼得这样急，本以为像平常一样开开跨了事，大脑中疼痛炸裂的一刻，思维没头没脑乱窜，突觉自己怎么想也没想便当了这个先锋。

　　“选择这个团队，选择这个比赛，意味着你要比别人承担更多、付出更多，你真的想好了吗……”
　　“对手更加强大……”
　　“迎接社会上更多的声音……”
　　“队友的欠缺要你去补……”
　　“雷主席的名号在外……”
　　“荧幕前，你的每一个动作都要做到极致……”
　　恍惚间，痛觉抓心挠肝像藤曼般将五脏六腑缠绕在一处。身体似是被挤在了纷纷攘攘的人群中央，挣扎、大呼，却没有一点用处，七嘴八舌、人头攒动、每个人的步履都那么快，杂乱的声音涌出，鼎沸的人声紧紧包围着他，扼住了脉搏。
　　人群熙熙攘攘、越来越快，痛，太痛了。眼前的一切黑了下去，一丝光亮顺着思维爬入心间。而光亮的尽头，是父亲定定地站在那儿，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正等了他蹒跚地赶上前去，接过艺术的圣火向前跑。

　　“我不怕。”
　　他相信他们，更相信自己。
　　没有过负重前行，怎会休迅飞凫，飘忽若神。

　　脑海中突如其来的空灵清晰，驱散了人流与一切闲言碎语。
　　解琋眼见少年紧缩的眉头慢慢展开，双手绕过头顶，抓死了凳头，痛苦的表情像是压抑过后的弥散，胸膛顺了呼吸一起一伏。知道今□□到极限，做对了。
　　行到水穷处，总有云起时，解琋再清楚不过，练功难得进入这样超然的状态。

　　“师兄。”解琋锁眉，望向王邵飞的眼神中带了些许紧张、些许笑意。
　　王邵飞顺着少年呼吸的走势，手下以几不可见的速度控制着缓缓下挪。
　　“呼——呼——”少年只是眉梢微动。附中的大旗还得靠他扛起来，这一切自然都理所应当。

　　“表现不错。”王邵飞看着从条凳上挣扎着起身，一向冰冷的面部表情失控的雷铭，难得地给了句好话。
　　侧头将额上的汗蹭在袖口上，王邵飞三两下撸起袖子，望向一边埋着头静悄悄趴跨的四个少年。
　　“下一个，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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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喵喵喵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上一章留言多到“！”爬起来码字，╰(*°▽°*)╯
说好的尽快就是尽快！
汪汪汪
猜猜我下一章还能不能尽快哈哈哈哈哈（真的不是我专门吊胃口（相信吗
PS：我一直非常期待大家的留言，主要是，自己还在成长中嘛，希望听到一些反馈。
告诉我哪里撩！哪里有感受！哪怕是没有写到位的地方！（我也会快快成长的！蟹蟹各位崽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