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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五章 ...

  •   冬日鲜有的艳阳天,生生将本准备在自家跑步机上晨练的父子二人拉到了家门外。天刚蒙蒙亮,东升的朝阳便在城市一隅的上空中划出金色的弧线。
      空气质量,优秀。
      “爸……”雷铭看着父亲生龙活虎的激动模样,不自觉弯了眉眼,“带上口罩吧。”
      “今天天气好,难得的蓝天白云。走吧,带什么口罩。”
      “……”不伪装一下,怕是一会儿会被围观。别说晨练,国民舞蹈巨星的身份,直接给围堵个水泄不通。
      “不至于,不至于。”像是看出了儿子的忧虑,“我又不是人气偶像,包围小鲜肉还说的过去。”
      两人跑得速度不慢,本就零零落落没几个行人的大街上,人与人往往擦身而过,除了清洁工人,连正脸都顾不得看清。
      雷俊近一米八的个子,雷铭则刚刚蹿出一米七。匀称的身材包裹在厚实的羽绒服中显得有些失真。两人并排着沿街道一路穿行,本是一条金缝的旭日,隐隐约约露出了本来面目,似是被捅破的溏心蛋,流了漫天金灿灿的溏心。流到寒风中向前的身影上,滑溜溜镀了一层金边。
      气温低,脸颊和鼻头在北风中红扑扑的,身上却似浸润在火炉中,汗津津的。雷铭先抑制不住微微喘息。可一旦开了这个口子,用嘴呼吸,余下的路程便会越来越难以维持。大口吸入的冷气不经鼻腔温暖甬道的过滤,直冲冲灌入肺中,激得胸腔炸裂一般阵痛。
      雷俊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旁:“闭上嘴,用鼻子呼吸。”雷铭忙不迭照做,可喘息声还是一下粗过一下。“跟着步子,调整呼吸。”稍稍放慢了步幅和频率,“吸—吸—呼—呼——找这个节奏。”

      可能这就是艺术家,罕见的四十余岁还能活跃在舞台上的艺术家。晨练结束的雷铭,深深地怀疑——自己和父亲的年龄颠倒了。
      哪一位舞者不热爱舞台,哪怕能延长一丁点儿艺术生命,也值得付出所有。不到十岁学习舞蹈的雷俊,至今已三十多个年头。日复一日的晨练、基本功,在雷铭的记忆中,只要是他见到父亲的日子,一天都没有落下过。
      把上加把下,一套热身,两人一起随着音乐认认真真地做下来。没有言语交流,情感却已似绸带将这对父子缠绕,血浓于水说不出的默契。从一个擦地,到踢腿、山膀,矮半头的身影似是放印机胶片与投影的变幻,恍然间,镜子中的两个身影似是融为一体。
      同样的动作、相似的面庞,不仅仅是家族的延续,更是灵魂的传承。

      雷铭右手搭着把杆微微喘息。地暖温度略高,单单一个热身就将白色小汗衫湿了个透,几近透明,少年紧实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刚想和父亲一般搭着把杆耗腿,忽听“雷铭来,帮我踩踩。”片刻愣神,鲜有站在这个位置上的少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难以落足”。他努力回忆从小到大老师们的力道和动作,忽地又想起儿时的自己坐在爸爸背上玩儿“骑马”时的不亦乐乎。哪里是骑马,现在想来,分明是父亲在练核心和软开时,自己莫名奇妙当了小秤砣。
      感受着犹犹豫豫的力道,雷俊哑然失笑:“怎么,下不了脚?怕把你的老父亲踩坏了?”
      “……”雷铭回过神来,见父亲三两下脱了上衣,自然而放松地等着他踩下来。单看这身材与标准的姿势,哪里有一点儿中年男子的样子。
      “你看着办,反正一我会儿可不心疼你,不会脚下留情。”

      “一会儿”来得好快好突然。两人交换位置,父亲的脚搭上自己后胯跟的一刻,雷铭突然好后悔自己刚才怎么就那样收着力道。“父爱”的霸道和凌厉,使他一时有些吃不消。
      但不知为何,雷铭在父亲面前是断说不出半个疼字的,从小时候就这样。即使紧咬的牙关都发了酸——雷俊自是看得见儿子额角的青筋、攥紧的双拳与绷紧的上半身,可腿上却松松的。
      又向下给了些力道:“还行吗?”
      温柔的,恰到好处的,却也不容置疑的……原来跟着父亲练功,是这样的感觉。
      微微侧头的雷铭给了个带颤的微笑。
      他自小便期待着父亲陪着他练功,知道这样的时光有多难得,于是哪怕疼得难捱也倍加珍惜。

      看着儿子标准的动作与不声不响的坚持,雷俊心里一时百感交集。出于对儿子和老友的信任,他全程缺席了儿子舞蹈启蒙时的课堂。他知道儿子在最严格的要求下承受过最严苛的训练,却鲜少亲眼所见他坚持的身影。所有疼到难以忍受的时候,儿子都是这么一个人乖顺地挺过来的吧?
      雷俊强迫自己压下纷飞的思绪,在心中读够了秒数,才道:“起来吧。期末考试的内容,陪着你过一遍。”

      没有伴奏,练功房里静得听得到窗外北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只有弹跳落地与旋转擦地的摩擦声按节奏交织而成的交响乐。
      排名附中第一的专业课成绩重新被剖光打磨,细细地分析推敲。与考试评分不同,即便是基础的技术技巧、身韵步伐,雷俊更侧重每一个动作的舞台张力、感染力与表现力,细到眼神与指尖的处处传情。舞台上的并不是传达思想的舞蹈工具,每一个舞者都是演员,带着幻化的灵魂。
      几组动作下来,木制地板上都似漂起了一层水渍。
      累了,雷俊将半倚在地板上的儿子捞起来,放在墙角的垫子上:“雷铭,脚伤了,还是腿伤了?”
      猝不及防。“啊?……”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会被父亲看出来。
      撸了一把儿子汗湿的头发,雷俊轻声:“怎么不告诉家里?”眼神中溢着不符合对待一个不久将成年的少年的淡淡宠溺与关切。
      “都好了。”雷铭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一个学期的附中生活像是将他的心房变得薄如蝉翼,一瞬间鼻头有些酸——自己原来从来不会这样的,即便父母不在身边很久很久,也没有哭过。
      “知道现在好了,没问你现在。”右腿力量看上去比左腿差了些,可开度却像是比左边更好了,几十年的经验,现在的雷俊闭上眼睛也猜得到是脚伤了。
      强吸了几下鼻子,灌下泛上来的酸劲儿。不是不想和家里说,父母都忙,这样的事儿,只能让他们担心。况且从小时候一路过来,雷铭觉得自己早都习惯了。
      “有事儿别瞒着家里。以后也是,你艺术生涯还长着,和爸妈说说,好歹我们有经验。”父母的话从来不同于老师的说教,不愠不火中隐匿着深深的爱。
      雷铭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小时候,他太希望父母能抽时间多陪陪他;可慢慢地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的生活,不严重的事儿也再没和父母讲过。
      “不说这个了。你好好练功,好好学习,爸妈都放心你。”许久未见,昨日没有表现出的情绪,在练功房的一隅悄悄滋长,“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怎么突然换了个话题。雷铭隐隐猜得到坏消息是什么,“爸,你……又要走了?”记得母亲昨天还说父亲会在家休息几天的。
      回答少年的是无声的点头。窗外的寒风带过几片黄叶,撞在明净的大玻璃上,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浑身湿透的少年突觉得有些凉。可他仍一把抓住衣角,扯下了套头的小汗衫,起身挂在把杆上:“爸,继续练功吧。”
      “你就不想知道好消息?”
      其实已经习惯了。就一天,整整一天,你又要走了,于我,哪里还有什么好消息。

      离家半年,在校时总念着故乡,归来后又觉着一切都熟悉得好像从没离开过一样。
      杨逸杰拖着行李下车,南方的天气还温和着,他脱掉了在帝都御寒的厚重棉袄,穿行过家乡的大街小巷。
      父母还在上班,白天时,家里冷冷清清的。
      回家后,大大不同于学期中,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明显放松了下来,日子也过得舒适而略显“堕落”。
      儿子难得回家,一连几天家里的饭菜都极为丰盛,杨逸杰推推拖拖,最后也吃得不少。
      起初两天,刚归家的他还保持着规规矩矩的作息,清早醒来,套个衣服出去公园跑上几圈。后来,随着精神状态的放松与身体长期积攒的疲倦,他维持了半年的生物钟也开始不准时起来。
      父母早晨出去上班,不忍心唤醒他,一觉醒来,杨逸杰整个人都开始蒙圈。一个人无聊,他也开着电视强迫自己耗一会儿腰和腿,但是家里空间狭小,更多的练习往往不了了之。
      这样的日子,他放任了自己三天,终于良心不安,用过午饭后,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晃悠去了之前学舞的培训班。
      这是个典型的业余培训机构,学舞的女孩子居多,男生都少见,更别说几年能遇上一个自己肯学好家里又支持,最后真的考取了专业学校的。
      之前带他的赵老师年近四十。舞校毕业,跳了几年群舞,为了照顾家人而回到这座小城,谋一份安安稳稳的工作,一晃就是好些年。
      杨逸杰打小就跟了他学舞,从最初的大班上课,到后来决定报考舞校的小班教学,是真正的感情深厚。
      故而少年趁着上课前招呼也不打地晃进教室后,收到了赵老师惊喜而热烈地欢迎:“哟,这谁回来了?在学校怎么样?”
      杨逸杰一口一声“挺好的”,就这么混进了赵老师的课堂。
      寒假期间,这里一周五天有课,他在大练功房中寻个角落做基训,在一群小师弟小师妹的惊叹中自己折腾自己,或者喊赵老师搭把手折腾自己,堪堪把基本功维持在正常水平。
      除此之外,还时不时地被老师喊去给小朋友们做示范;听老师拿自己的故事激励这些学生;帮老师给小朋友们排练培训班年末汇演的节目;最后还被赵老师以“回馈母校为名”,勉为其难地应下了在汇演上自己也出一个舞蹈。
      带着专业舞校的光环,杨逸杰身边总是围绕着师弟师妹们若有若无的惊羡目光。上课时如此,课间休息时,就更加肆无忌惮了。总有几个自来熟的小孩,在他身边围成一圈,对那个让他们充满好奇与向往,但几乎没可能接触到的世界,提出一些问题,听哥哥讲故事。

      这不,大班下课了,杨逸杰屁股上压着沙袋,还趴在两个垫子间耗胯。
      每天练功的内容按着在学校时的日程来,也按着老师们的标准给自己定训练目标。但到底没有老师们在一旁给压力,全靠自己逼着自己做。这个时候已经耗过了二十多分钟,正是最难熬的时候。
      “哥哥,你疼不疼呀。”几个小朋友们家长还没来接,过来围观他练功。小孩子们没见过这种练法,完全看呆了。
      “哥哥已经耗了好久了吧。”
      “从我们开始跳成舞开始,这都多长时间了啊。”
      “哥哥你的腿会不会断掉啊。”
      小朋友们七嘴八舌地议论,杨逸杰努力调整自己的表情,然后把埋在臂弯里的脑袋侧了过来,笑着解释:“不会断,就是有点麻,正常的,我们在学校大家都要这样耗。”
      “这得多疼啊。”一个小孩想想,没忍住打了个哆嗦,“每次赵老师给我耗腿,让我数五十个数我就受不了了。”
      “瞧你那点出息。”赵老师收拾完了教室,也走了过来,从后边拍了拍刚刚说话那小孩的脑袋,“这下知道哥哥是怎么练功的了吧,下次自己还好意思喊疼吗?”
      分明下课了,几个小孩莫名其妙又挨了一通教训,接着被赵老师打发到门口等家长去了。
      “怎么样,能贴地吗?”看身边人散了,赵老师半蹲下来,探了探他的韧带。
      少年重新把脑袋埋起来,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多少年了,这孩子还和小时候一样,闷声不响地撑着。赵老师笑了笑,撤走了他身上的沙袋,一手压了压他的后背,道:“忍一下。”小心拿捏着力道,压上了少年的胯-根。
      “呃——”少年的身体明显一抖,然后紧紧握住了拳头,把差点脱口而出的叫喊勉强咽回了肚子。纵使孩子们都被赶去了门口,但他也知道,一双双眼睛,总会忍不住地偷偷看他。被围观着练功,杨逸杰觉得有点丢脸,但也同时刺激着他,忍得更加悄无声息。
      努力地放松肌肉、深呼吸,用身体状态向老师递交准备好了的讯息。
      带了这么久的学生,赵老师对他心里那点小九九熟悉得很,把握着时机,直接将他虚虚贴地的胯/根按到了地上。
      这一下硬是疼出了生理性的眼泪,杨逸杰收了收胳膊,把自己的脑袋圈得更紧了。
      看着他的小动作,赵老师有点无奈地笑了笑,柔声道:“再撑一会儿,我陪着你。”
      而杨逸杰的假期生活,就这样平淡又别有滋味地悄然度过。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年快乐!最重要的事儿,一定要第一句说!
    愿大家开开心心,幸幸福福,心想事成!
    这两天码字的状态,真的,难以言喻。谢谢逆北一直鼓励码字码到想撞墙的我,帮我找回状态!她的文笔真的越来越好了!吹爆!
    谢谢各位看官一路以来的支持!每一条评论,每个地雷,甚至每多一个收藏,都格外珍惜。我一直明说不怕催文的。不过为了码出能力水平内(高质量)的文字,真的,太费心力了。我尽力了!(做梦都在码字ing
    自认为这一章爆萌点了,坐等评论……(坐如钟态)
    (寒假日更的flag倒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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