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舞新生》文晴希瑶

35、第三十一章

　　雪下了整整两天。一大早被擦得亮亮堂堂的玻璃，一节课下来，又蒙上了一层水雾。窗角上结着碎碎的冰花，让人忍不住用手抚过，晕开一片。
　　上课时还看得到的皑皑风光，随着洒下的汗水，越来越模糊。解散时，整个教室像是被包裹在一团雾气之中。
　　北方的孩子们从小见惯了这雪景，倒也不稀奇。可南上求学的杨逸杰，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雪。整个世界像铺上了一层棉絮，风轻轻一吹，树枝上的雪洋洋洒洒地盖在地上，像极了水晶球里的童话世界。从隐隐约约裸露的土地上，石子路上，到远处的楼檐连了天，亮着白光，一片茫茫。
　　紧紧裹了大衣才探出头去，依然被冻得一激灵。杨逸杰缩了缩脖子，突觉身边的脚步顿住了。
　　“诶？你看——那是不是禹欣容？”何潇辰语声中带着花了眼的不可思议。
　　哟，还真是。
　　推搡着杨逸杰向前，那边的女孩显然注意到了他们。
　　“哈哈哈哈哈……”先听得一串笑，“你们两个，怎么裹得和狗熊似的？哈哈哈哈哈……”
　　“我去。”何潇辰舔了舔懂得僵硬的嘴唇，“明明是他！我可是正经的北方汉子。我穿得多吗？多吗？这么薄一层好吗！”
　　“是是是。”禹欣容好容易止住了笑，“说正经的，雷铭在哪儿？”
　　这才想起来她有多不该出现在此时的校园中。杨逸杰扯了扯眉头，看着鼻头冻得红红的，却依然探头探脑向教学楼门口张望的女孩。
　　“你今天怎么来了？”
　　禹欣容丝毫没有避讳：“我来找雷铭，要个签名！”
　　“……”什么情况？两个少年对视一眼。
　　“雷铭在哪儿呢？你俩别挡着我，一会儿看漏了。”
　　“他可能还要一会儿。你在外面站多久了？”寒风中呆不多久，杨逸杰觉得自己上下嘴唇都快被冻在一起。
　　“没多久，刚来。”禹欣容说着话，眼神依旧没落在面前的二人身上，“上次你们走了之后，也就一面之缘！我俩闺蜜鬼迷心窍喜欢上了雷铭。天天上网看视频，嚷嚷着好帅好帅……这不，新年快到了，成人之美，要个签名，她俩非得美晕过去。”
　　“我说什么事儿呢。”何潇辰一开口就是咋咋呼呼的样子，“我来代笔，签完你赶紧回去。怪冷的天儿。”
　　“快得了吧，又不是喜欢你，你凑什么热闹！”
　　“切！那是小爷我没正经露面，你好好看看我这俊朗的面容，赛潘安宋玉。什么审美啊！”
　　没闹了两句，已经见雷铭从教学楼里缓缓走出来了。
　　“起开起开。”禹欣容扒拉开面前的两人，踩着脚下的雪片吱呀吱呀作响，疾步走去。
　　“雷铭！”
　　室内高强度的运动，虽说晾了汗才出来，可脑袋上依然若隐若现冒着白气。
　　禹欣容看着，“噗嗤”一声又笑了出来。
　　雷铭抬头，这才注意到眼前的女生。“有事吗？”
　　“有！”也不顾这冰冷的天儿，摘掉手套从包里掏出准备好的签字笔和两张照片，“雷少，签个名呗？”
　　看了一眼满脸笑容的女生：“对不起，这不好吧。”
　　禹欣容咬了咬唇，瞬间一脸委屈巴巴：“上次来我们学校表演，收割粉丝之后就置之不理、一走了之了？新年礼物，配合一下，感激不尽。”
　　这种事情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可父亲的朋友打趣居多，真正要签名的却是少数。呆愣了几秒，拿起签字笔，在两张定格照片上留下了名字。
　　笔和照片一起还给禹欣容，雷铭把手放回兜里，先一步离开了。走出几步，又下意识地回头看看。想一想，又觉得有些尴尬，网上那些声音，不自觉地又在脑海中闪过。
　　“他……他他……签了？”何潇辰看着雷铭的背影，好半晌反应不过来，“可以啊你，有能耐！万年铁树都开花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禹欣容白他一眼，“两位保重，就此别过。我赶紧回学校了。”
　　来也一阵风，去也一阵风。雪地上扑啦啦留下一串脚印。

　　还没待两人回过神来，“啪”地一声，一个雪球正中何潇辰后脑，虽说带了帽子，可感觉依然明显。
　　“你俩傻站在这儿干嘛呢？”后面出来的同学不知道刚刚的“签名大戏”，倒是看着厚厚的积雪手痒。
　　“废话少说，敢用雪球砸我！”何潇辰迅速蹲下身子团雪球，“杰哥快帮我！干死他。”
　　“哈哈哈哈哈……爷，我不敢了，不敢了行不行……”
　　雪地上还要来个扫堂腿、探海转，笑着闹着，重心不稳跌在地上。手里刚抓起的雪球却不忘扔出去。
　　那边一个后仰躲过雪球：“比腰力啊，你嫩着呢！回炉再造个三年五年的吧。”
　　屋檐上的雪落了，一群少年拉帮结派、说战就战的雪地大赛，冬日里最生动的图景。

　　脱去少年们的打打闹闹、玩玩笑笑，附中的生活是单调而枯燥的三点一线，临近期末，枯燥中又徒生出无数的紧张气息。课业愈发繁重，高强度的训练下，身体日复一日疲惫，而能力不见提升，动作毫无起色。心理上的压力倍增，更使得人喘不过气来。
　　杨逸杰近日状态很差。开学以来一连几个月，他心中的一根弦一直绷得紧紧的。可是长时间付出却一直达不到理想的效果，沮丧之情渐渐浮现，不断撞击心房，仿佛马上就要将那根弦撕裂。
　　一个人沿着夜路走回寝室的时候，他偶尔开始冒出“真的练不动了”的想法。这让他觉着惊慌而不可置信。
　　状态差，练得不好，兴致也跟着提不起来，这种恶性循环连身边的人都感觉到了。
　　于是，晚饭过后，何潇辰把他强行拖到了操场上遛弯。
　　杨逸杰面无表情：“我想去找个空练功房。”
　　“我说大哥，您先出来醒醒脑子。”何潇辰无奈，“散散心，你这样没法儿练。”
　　北国的冬季，凛冽的寒风刀一般吹得人脸颊生痛。前几日下了雪，操场中间凹陷的塑胶地面上，还有结着的冰。路过一处时，何潇辰特意绕过去，手拉着杨逸杰的胳膊维持平衡，双脚从上边滑过。
　　“就考试了，你都不紧张？”杨逸杰看他乐得快活，开口问。
　　“紧不紧张都得考，不如从现在开始放寒假。”看杨逸杰抬手欲打他，赶忙改口道，“我说杰哥，你负担太大了。”
　　何潇辰认真道：“爷冒着寒风带你出来散心，你就啥都别想，把脑子放空了。我们绕着操场转几圈，再回去练。要不你听听歌？”
　　看杨逸杰从兜里掏出耳机，他赶忙又道：“哎，你可别放舞蹈伴奏啊，放点无关的。那个，《分手快乐》你有没有？”
　　也不知是被感动的还是被气的，杨逸杰彻底绷不住了，笑道：“流行音乐什么不好，你就记得分手快乐？”他点开一个之前常听，但是开学后就没怎么再点开过的列表，听舒缓的歌声从耳机里流淌出来。

　　晚功练得依旧不顺，但至少杨逸杰的情绪好了一些，愈发专注地和自己较劲。
　　期末备考阶段，学校排了课，老师们轮班过来盯晚自习。今天是王邵飞。
　　没再放任学生们自行练习，王邵飞放着伴奏带大家做了几套力量组合。然后带着他们拉技巧展示的组合动作。
　　“我就知道王老师来带的晚功，绝对不会轻松了去。”换音乐的间隙，何潇辰小声地和身旁的俞思凡抱怨。
　　俞思凡被一连串的力量练习折腾得浑身无力，一面调整呼吸，一面应和着点头。但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变化，一套一套的练习，毫不偷懒地逼迫自己做下来，辛苦着，又有一番小小的成就感。
　　王邵飞站在教室中间，拿着教鞭等学生们过来他面前，一个个过组合里的几个转。这些一年级的学生做动作，王邵飞从上到下的看，到处都能挑出刺来。他按着学生们能达到的程度，逐一指点，然后让他们去一旁练习，再过下一个。
　　教室里弥漫着紧张的压迫感。一个一个的过，相当于把自己所有的缺陷都直接暴露在老师的目光下，不少学生因为紧张反而发挥得更差。
　　杨逸杰站在教室的一角，对着镜子一遍遍重复。转得多了，头晕眼花。转头看老师那边，班里的同学几乎已经过了大半，他却依旧没什么勇气过去给老师看。
　　“还有谁第一遍没过的，快点。”面前一时没有了学生，王邵飞环视了一圈，提高音量道。
　　杨逸杰扶着把杆，稍稍平复自己的心跳和强烈的眩晕感，待老师面前又过了一个同学后，才走过去。
　　王邵飞看他有些拘谨地站在自己面前，笑道：“放轻松，我又不是考官，做不好也没关系，就是帮你们挑挑毛病。”
　　少年点点头，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才开始动作。
　　“眼睛看哪儿呢！”
　　“注意胳膊，延伸——诶，该收的地方收住了！”
　　“留头留头！”
　　……
　　待少年完成一遍，王邵飞用手帮他摆正动作，细细给他讲解。
　　“雷铭。”讲完了，王邵飞突然转过头去唤人。雷铭还在养脚伤，依旧没有参与今天的晚功，在一旁的垫子上兀自耗腿。
　　王邵飞揽着杨逸杰的肩一起走过来，问：“耗多久了？起来活动一下，你带着逸杰练练技巧串。”
　　啊？两个学生明显都愣了一下。这安排……
　　分明是同学兼室友的关系，不是不熟。可两人相互看看，一种尴尬的气氛在四周弥漫开来。
　　“我先收腿。”几秒钟的沉静，雷铭低声说。
　　“嗯，麻烦你了。”杨逸杰背在身后的双手搅在一起。半大的孩子，还不习惯把自己的缺点完完全全暴露在他人面前以寻求指正，更别说是自己的同龄人。但他好像又多多少少能猜到王老师的用心，是以不敢任性。等着雷铭把腿甩开的时间，又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动作。

　　忍着韧带撕裂的疼痛一下下标准地甩腿，雷铭咬着牙逼迫自己完成。被老师们盯着养伤的这段日子，他的时间都留给了素质练习，力量、软开……一个一个轮番着来，这是顶痛苦的阶段，但也能感觉得到自己能力的增长。
　　结束后，他反手撑着把杆，打断杨逸杰：“你先再来一次吧。”刘海伴着汗水黏在额头上，眼眸却依旧亮亮的，是认真的模样。
　　杨逸杰答应着回到原位，正对着雷铭站。纵然做足了心理建设，还是多多少少觉得有些别扭。
　　眼神、头部的位置、手位……所有细节的地方，都被掰开了说。练功的时候，两个人都是较真的人，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倒是先丢在了一旁。
　　“你连续起来做不好，还是要多练。”把姿态上的问题纠正过了后，雷铭和他说。
　　杨逸杰撑着把杆和他道谢，湿透的练功服紧紧贴在身上。

　　下课铃响起来的时候，王邵飞朝他们这边走过来。他摸了摸杨逸杰汗湿的脑袋问了句“练的还行？”然后唤雷铭留下来。
　　杨逸杰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问谁，胡乱应了一声，跟老师道别，去收拾东西了。

　　“看看你的脚。”等教室里的同学走得差不多了后，王邵飞说。
　　“啊……”少年蹲下身去解绷带，小声说，“已经差不多好了。”
　　王邵飞拍拍身后的垫子：“过来坐。都下课了，放松点。”
　　少年闷声答应，坐过来，扯开了一圈圈缠绕的绷带。
　　练功的时候一直缠着，纵使运动量不大，汗水也捂得皮肤发白了。
　　前些日子红肿的脚踝几乎恢复了原状，王邵飞左右按压，少年都没有疼痛的反应。
　　“最好没有骗我。”路还长着，就准备年年轻轻的，还没开始就把自己练废了？
　　在王邵飞眼神的威胁下，少年忙不迭开口保证：“真的没事了。”这些日子一位位老师都盯他盯得紧，一点不利于伤势恢复的动作都不让尝试，所以这伤怎么说也该好得差不多了。
　　“行，明天跟着班里的进度走吧。”王邵飞道，“但是跑跳过于激烈的动作还是，自己多注意着。”
　　雷铭点头答应。
　　“期末的技巧组合怎么样，能拿下来吗？”缺了不少的课时，王邵飞关心他。
　　“能。”雷铭答应得痛快，心里却暗自小小揪了一下。自己有底子，一年级的期末考试对他算不上挑战。但能拿得下来，和能做得好终究是有差距，如果没伤，分明能再上一个高度。
　　“行，我们都放心你。但到底有些日子不做，肯定会觉着生疏，你自己也别急，踏踏实实恢复。等伤好彻底了，想补课，找我找解老师都行。”王邵飞道，“你和解老师怎么样了，这两天有没有好好去认个错？”
　　啊？少年抱膝坐在垫子上，盯着眼前的一小块地毯。
　　王邵飞揽着他肩膀，亲昵得像邻家大哥哥一样：“那天考试的事，当时怎么想的，去和解老师好好说说，他不是脾气大的人，这几天冷着你，也就是想给你时间想一想。”
　　少年愣愣地点头，有些不习惯的从老师手掌下逃出来，一边琢磨着王老师和他说的这些话，一边收拾着东西告别回去了。
　　王邵飞自己又坐了一会儿，苦笑：这怎么到了最后，变成他扮红脸了？他才应该是脾气不好的那个吧？

　　下课后耽搁了一会儿，这个时间，教学楼里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下楼梯的时候，雷铭小心地感受着右脚触地的感觉，没再向前几天那样一直靠撑着扶手和左脚做主力腿移动。
　　伤处几乎没什么疼痛感了，右腿发力的感觉熟悉又陌生，关节有些许僵硬，是太久不用。他心中有些雀跃，虽说不是什么大的伤病，但好转了总让人觉得了却了一桩心事。明天，可以好好练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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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抱歉，久等！（三鞠躬）
真的死亡一般的期末季，终于结束了。
飞机刚落地，找地方更文……
（之前承诺的寒假高产会有的）
请大家耐心等文，多多刷文，啊啊啊~
留言，看到留言我就忍不住纠自己快点儿起来更文了！
（我知道这句话我说过一百次了……）
最后，感谢逆北！感谢每一个等待少年们成长的你们！（米奇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