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欢赋》祺然归人

19、第十九章： 谁念西风独自凉，沉思往事立残阳。

　　我日日同苏栉风厮混在一起，一转眼，竟然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月，就在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我嫁入太子府之时，宫中突然传来消息。
　　太后要见我。
　　齐国太后贺氏的传奇我也是听过一些的，贺氏当年只是一个小小的司膳房宫婢，因为有些姿色，被先帝当时还是和亲王的青梅竹马曲氏调到身边当差，期间和亲王被诬陷想要篡位，被囚禁于永巷，贺氏奋不顾身决意前去照料已经患了咳疾的先帝，足足小半年，等到事实被查证之后，先帝一恢复权利之时，便要迎娶曲氏做正妃，贺氏为侧妃，这在当时已经是麻雀变凤凰了，而贺氏还不甘心，不愿罢手，为先帝在狩猎时挡了一剑，从此，深得先帝宠爱，又因为没读过什么书，也没有身世，对先帝来说没有什么威胁，于是登基后被顺理成章的封为了惜贵妃。
　　惜，可见先帝有多宠爱贺氏。
　　当时被民间传为一段佳话，不久后，贺氏诞下了一个男胎，是先帝的第一个儿子，也是唯一的子嗣，先帝立刻册封他为太子，昭告天下，风光无比。
　　贺氏整整承宠七年，恩宠不断，即使是身为皇后的曲氏也不能比拟，曲氏自知当初提拔贺氏是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于是又想出了一策。
　　曲氏高门嫡女，是众多国家中都十分有名的名门，她远去陈国，叫来自己待字闺中时的手帕交，一个十分貌美聪慧的女子，小字叫卿卿的女子。
　　先帝只是远远一见，就丢了魂，发了疯地打听着这个女子的一切，决定以江山为聘礼，迎娶这个让他动心不已的女子。
　　当年，举国上下惊动不已，朝臣纷纷上奏，斥责卿卿惑乱朝纲，是妖妃，要求先帝将其拉出宫外，斩首示众。
　　先帝当时已经与卿卿岁月静好，又如何能听得进去这些朝臣的辱骂，大怒，将所有上奏的大臣都处死，那一日，光兴门外，天空艳红一片，这是先帝送给卿卿为表决心的证明。
　　卿卿嫣然一笑，将一双玉手递给了先帝这个痴迷她的男人，她终于答应了先帝的请求。
　　先帝封了卿卿为宝贵妃。
　　贺氏整日以泪洗面，没有人不知道宝这个字的意义，先帝知道，卿卿知道，贺氏也知道。
　　宝，珍也。
　　惜，只是那个多情的帝王曾经的玩物罢了。
　　很快，宝贵妃生下了一个女儿，赐小字玉儿。
　　宝玉者，封圭也。
　　玉儿百日之时，钦天监夜观天象，向皇帝禀报，玉儿公主乃是千年一见的凤象，太白星临世，先帝极为欣喜，因为玉儿的降世，大皇子彻底失去了宠爱。
　　先帝有意立玉儿做女皇。
　　卿卿知道后，不喜悦，也不担忧，只是依然如以前一样，浅浅一笑，勾住了先帝的心魄。
　　曲氏见到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甚至再一次超出了自己的预想范围，恐慌不已，她又重蹈覆辙，再一次拱手献上了一个敌人。
　　不同于贺氏，卿卿是一个更为危险的女子，她媚态天生，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她只是绽开笑颜，就迷得所有人魂不守舍，又会唱一些小曲儿，一手琵琶，彻底，俘获了先帝的心。她不需要向贺氏一般，讨好先帝，她只是等待先帝向她表达爱意，何其神秘又惊人的女子。
　　曲氏这次真的慌了，她完全控制不住事态发展，于是在先帝陪着卿卿游玩御花园之时，她命一个身边乖巧美貌的女子，去亭中起舞，意图吸引先帝，只是，这一次，她失望了。
　　同样的招数，对于卿卿，并没有什么危险性，她望向身后双眸中只有自己的男人，笑意盈盈地说道：“臣妾喜欢这支舞，很配亭子的风光。”
　　就这样轻轻的一句话，先帝命那个婢女整日整夜在这个亭子里跳同一支舞蹈，不许间断，婢女终于支撑不住，在几天后，死在了亭子里。
　　一晃，三年过去了，先帝只是独宠宝贵妃，曲氏已经放弃挣扎，她以为只要这样下去，就会相安无事，直到御前太监告诉了她一个秘密。
　　先帝的书案前面放着一道废后的诏书，玉玺还没有盖上。
　　她惊慌失措，一个人在宫里放声痛哭，她恨自己，为什么要将卿卿带进宫？
　　贺氏有儿子傍身，她什么都没有，要是被废了，只有老死宫中这一条路，于是心下一横，一不做二不休，她买通了宫中的嬷嬷，让嬷嬷在赏花会的时候，将原本准备好的花蝴蝶，翅膀上涂上使女子毁容的药水，做好这一切，将蝴蝶放进了最大的金笼子。
　　一切都看起来那么完美无缺，终于到了宝贵妃的生辰，赏花宴时，蝴蝶妖艳地翩跹在花丛中，曲氏无法分辨那只是有毒的，只是紧紧盯着金笼子里的最大的那只，完全没有注意到，危险正在靠近。
　　曲氏被毁了容。
　　先帝命人彻查，嬷嬷说出卿卿的名字，就咬舌自尽了。
　　与此同时，朝中有人秘密告发，卿卿是陈国的探子，一直在向陈国传递情报。
　　上书之人正是贺氏的弟弟，他拿出了许多证据，这晚，先帝破天荒地没有宿在宝贵妃宫中，三年来，他第一次踏足贺氏的宫中。
　　卿卿隐约知道了些什么，这时已经是冬日了，各宫的主子都在宫里取暖，她将玉儿托人送出了宫，送回了母家，又书信一封，嘱咐父母仔细照顾玉儿，让玉儿跟着母家的姓，从此隐姓埋名，远离斗争。
　　而卿卿自己，一如第一次见先帝，他穿上了纯白的衣裙，薄如蝉翼，在满天白雪的映衬下，像一个仙子，美得不可方物，她知道，她的生命即将走到了尽头。
　　她不恨贺氏，原本，就是自己抢了她的宠爱，做了一个祸国殃民的祸水。
　　她心心念念的，除了玉儿，就只有那个陪伴她四年的男人。
　　她亲自提笔，写了一封信放在先帝的书案下，派身边的宫女去叫先帝来御花园。
　　先帝这几日整夜无眠，只觉得自己像是已经风烛残年，有什么在体内流逝，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卿卿，证据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些年的欢好，只不过是卿卿在逢场作戏，到头来陷进去的只有自己，他恨卿卿，为什么要偷走他的心，使他度日如年。
　　生不如死。
　　处死宝贵妃的圣旨已经拟好，他迟迟没有发出去，他想要卿卿亲自向他解释，只要卿卿说一句为自己辩驳的话，他就会信了卿卿，像从前一样，继续宠着爱着她，他们仍然还是人间的一对快活神仙。
　　他整整等了一个月，终于等到卿卿请他去御花园的消息，他迫不及待，一到御花园，眼前就一片模糊。
　　是泪。
　　他仿佛又重回了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
　　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他只对卿卿有过，他知道，对曲氏是一种敬重，对贺氏是感激，只有对卿卿，从始至终，都是爱。
　　是爱啊。
　　卿卿长发披散，貌若天仙，在雪中跳了一支霓裳羽衣舞，之后，远远地，对着先帝行了一个礼，轻轻开口道：“臣妾今生遇到宣郎，三生有幸，只愿君心似我心，来生，不负彼此。”
　　说完，倒在了白雪之中，先帝跪在她的面前，轻轻搂住她已经冰凉的身躯，将她的双眸用手缓缓合上，脑海里一直重复这一句话：只愿君心似我心。
　　温度一直流逝，他固执地认为，卿卿还没走，她只是睡着了，先帝将卿卿抱回了寝宫，经太医诊治，卿卿在三个时辰以前，服用了一种从未见过的奇毒，已经无力回天。
　　卿卿死了，玉儿丢了。
　　他所珍视的一切，都毁了。
　　像一场梦，梦醒了。
　　他下令，宫中不许有人再穿白衣，卿卿住过的地方封起来，不许别人踏足，卿卿生前的遗物，都做陪葬用品，他追封了卿卿为宝欣皇后，扶持了贺氏为皇后，处理好了这一切，他缓缓闭上了双眼。
　　先帝薨了，贺氏成了最尊贵的太后娘娘，大皇子宗政琅登基，年仅九岁。
　　而先帝，长眠于卿卿身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