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欢赋》祺然归人

1、第一章：凤冠霞帔念已断，高门遮拦半生缘

　　今日，是我远嫁齐国的日子。
　　诛琼在凤藻宫中找出了母后生前为我裁制好的大红嫁衣，我终于穿上了钟爱的鲜红色。
　　诛琼一度言我像极了母后，一样的美艳无双，一样的风华绝代。
　　我本是不愿远嫁齐国的，只是皇兄苦苦哀求，皇命难抗，何况我足足享受了十七年的温柔乡，是时候报答他了。
　　我知道，直到我出了城门之前，护送我的一直都是顾往追，但是我能如何？
　　我多希望他可以稍微挽留我一下，我也不会如此决绝的穿上嫁衣，坐上一早备好的马车了。
　　透过喜帕，我看到了往追紧紧攥住的双拳，与皇兄亲自迎我上喜轿。
　　他还是一贯的温润如玉。
　　乘鹤吹笙想俊游，丑闻宫掖擅风流。身膏斧踬终尘土，若比莲花花亦羞。
　　谪仙一样的容貌，我也许动心过，可能是许多年前，可能初见他时，但是，我现在却是一点都没有想留下来的想法。
　　他腰间还有我在他十五生辰之日，赠予他的长笛，如今竟然成为最后一件礼物了。
　　我取下右耳上的赤金缠珍珠坠子，递给诛琼，诛琼将它交给了顾往追。
　　我回眸，看到他挣扎的神色，仿佛无尽痛苦。
　　我轻笑出声，顾往追啊，这便是我赠你断情之物，也算是留个念想，我在幼年时，母后去世，生前佩戴的便是珍珠耳饰，我曾当着顾往追的面说过，此物，应是断情之物。
　　他一定心很痛罢，或许在怨我，只是，今日一别，我们应是永不相见了。
　　皇兄十里红妆送我出城，数抬嫁妆，另指派了几名婢子，当真是无尽奢华，作为补偿，倒也合适。
　　我从未怨恨过皇兄，他亲自扶我上马车，一身龙袍，也算给够了我的体面了。
　　“昭儿，一定要凡事替陈国考虑，三思而后行，不可莽撞。”
　　我轻轻点头，在皇兄和顾往追的目光中，坐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出陈国国土，我掀起轿帘，看着一寸寸天际都已是他乡风貌，不禁有些思念母后和父皇。
　　他们若是在，定不会舍得我远嫁，父皇恐怕会想尽办法阻止我嫁去齐国，毕竟，他钟意的我未来夫婿是往追。
　　长路漫漫，我有些许困倦了，只记得昏昏沉沉一觉睡去，马车颠簸，眼前的流苏晃来晃去，一闭眼，便什么都不知了。
　　好累啊，身旁似乎十分嘈杂，夹杂着女子怒骂呵斥的声音。
　　“诛琼，诛琼。”我迷迷糊糊喊道。
　　未听到诛琼应声的声音。
　　我缓缓睁开双眸，提起有些烦琐的裙摆，喜帕有些遮住了我的视线，我只好一步一步慢慢朝着马车下挪动。
　　好陌生，直到我看到了不远处牌匾上‘太子府’三个字，我才想到我已身处齐国。
　　只是，为何没有人唤我入府？我有些不知所措，朝着太子府门口走去，并未见到意料之中的一片红色，今日是太子大喜之日，竟然没有见着任何喜庆物事。
　　虽说视线模糊，但我还是一眼见着了人群中的诛琼，以及一些小婢仆，周围好似太子府的下人，我疾步走上前。
　　还未等到我走近，‘啪’一声清脆的耳光落在了诛琼脸颊上，紧随而来的是那个领头女婢的呵斥声：“带着你们主子的东西，即刻离开太子府。”
　　诛琼似乎想要理论，周围的一群女婢受了那女子的命令，似乎要对诛琼动手。
　　“且慢。”我喝住那些想要动手的女婢，走入到人群之中。
　　那女子挥了挥手，示意停手，对我微微行了一礼，说道：“长欢公主，您还是从何地来便原路返回罢，我们太子妃已定了。”
　　我侧过身子，面向捂着脸颊，泫然欲泣的诛琼，问道：“方才是何人掌掴你的？”
　　诛琼强忍住要落下的泪水，颤颤巍巍地下跪说道：“那位碧玉姑娘。”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身着碧色宫衣，发髻上有一支玉簪，娇俏玲珑，柳叶眉，一对三角眼，眼白多于眼黑，瘦削的身形更是显得她有些颇为刻薄的样子，眉眼之间隐约有一股蛮横之气，双手叉在腰间，正用一种不屑的目光望向低眉敛目的诛琼。
　　我听到诛琼的话后，徐徐朝着碧玉走去，我本不想这般放纵，如此只会平添我嚣张跋扈的传闻，只是今日，若是不立威，他日在太子府，这些女婢定然要寻屑滋事，今日掌掴的人是诛琼，来日，我落魄之时，必然便是我了。
　　我扬起手臂，看向碧玉白皙的脸颊，心中不禁有些想笑，她也是有些惧怕我的罢，我的恶名怕是已经扬名天下，只是可惜这张脸，谁让她挡了我的路。
　　‘啪’我扬起左手力度极大地给了碧玉一个耳光。
　　有些疼啊，好久不如此打女婢了。心里如是想。
　　又扬起右手，在她用手捂着左脸之时狠狠掴下去，碧玉一张娇俏可人的脸已然红肿，即使我隔着喜帕，却也是看得清楚的。
　　看她们嚣张的样子，我也不准备继续纠缠，她们敢如此放肆，定然是受了那位太子殿下的指使，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先入宫讨个说法，正准备抬步离开时，听到那个领头的婢子说道：“公主留步。”
　　“太子殿下若是不在府中，本公主便去宫中寻他。”我淡淡说道。
　　“公主殿下为何无端责打我太子府婢女，难不成陈国长欢公主便是如此作风？不仅貌若无盐，还心狠手辣。”那女婢咄咄逼人，灼热的目光似乎要隔着喜帕灼伤我的脸颊。
　　我在这一刻明白了，她们便是要故意激怒我，传扬出去我的恶名，到时候太子便可以上奏请求退婚。
　　我会如她们的愿望吗？我才不可能。
　　“姑娘莫要混淆是非，方才是碧玉先辱骂责打本公主的婢女，你又对本公主出言不逊，本公主恼怒之下这才替太子殿下教训你们，若是有谁不服本公主，大可同本公主进宫面见齐王，女婢如此不懂规矩，照理，上梁不正下梁歪，太子殿下也要一同承担罪责。”我一字一句对着那领头婢子说道。
　　见我要走，诛琼忙起身扶我上马车，对着车夫说道：“去齐宫。”
　　我看见诛琼一路捂着脸颊，眼中氤氲着雾气，双唇似乎咬破了，血渍顺着唇角渐渐流向下颌，一丝不苟的发髻有些凌乱，显得她甚是狼狈不堪。
　　我无意去安抚任何人，包括她，她跟着我的日子不过数月，幼年服侍我的婢子诛琼为了救我在荷花池畔溺死了，或许可能是被他人推入水中的，我没有深究，斯人已逝，我沉默了一些日子，皇兄这才派她前来服侍我，原是服侍母后的，母后过世后便常年守着凤藻宫，她的本名似乎是唤作蓝什么玉，记不清了，小字是还香，我嫌原名拗口，小字艳俗，便沿袭诛琼的名字。
　　诛琼比我还要大上一岁，与我记忆中幼年婢女的温柔懦弱不同，我总觉她身上有一丝戾气，那是染过血的气息，我也不曾去查问，身在宫中，双手不染血，她也不会活这么久了。
　　只有聪明伶俐的人才配留在我身边。
　　她也知晓我冷血的脾性，只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坐着，脸上残留着泪水的痕迹，血珠渐渐凝固，独自默默舔舐着伤口。
　　我自认我同女婢并未有何可谈论的，故，一路无言。
　　我想闭着眼睛休憩片刻，只是望着周边逐渐华丽起来的屋舍，俨然已经到了齐宫之中。
　　“殿下，下车罢。”诛琼的声音在耳畔传来，她扶我慢慢下了马车，剩余的路，便是要步行进入大殿的。
　　诛琼搀扶着我的手臂，走上议政殿的台阶，阳光照向我，有些许刺眼，齐国的气候湿润，想必是前几日下过雨的缘故，台阶上依然有些印记，但这并不妨碍正常的行走，好长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到了大殿门前。
　　我挥挥手示意诛琼在门外候着我，径直走入殿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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