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妖妃（重生）》侍香金童

6、生有凤命

　　颜令笙被绿影叫走，却是她舅母听说大报恩寺的香火好，有个智通和尚在些玄乎事情上更是通透，所以叫她过去拜了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命绿影引她到禅房里来。
　　那几间禅房建在一片金丝竹前，里面笼着火盆，倒是不冷。一炉檀香烧得正好，外间的架子上煨着的茶也渐渐溢出了香味儿。

　　颜令笙一走进去，就看见她舅母正坐在罗汉床上，和一个穿石青色大袄的夫人对坐着说话，便在内门口站住了脚。
　　李夫人看见她，便招一招手，笑道：“笙儿，来。”
　　颜令笙便趋步走了过去，礼了一礼，说道：“舅母，你叫我？”
　　李夫人指了另一位夫人，笑道：“过来见见，这位是金陵刺史的夫人，与我们家是常有往来的。她家里有两个与你一般大的姑娘，有机会，你们到时候能玩到一处。”

　　金陵刺史左岳容之妻程氏将端着的茶放在床桌上，目光一直随着颜令笙，口内笑道：“我们家是有两个女孩儿，就是没有像你外甥女儿这般生得好看的。”
　　李夫人笑叹道：“都说儿肖舅，依我看来，我们笙儿虽是个女儿家，但是倒和她舅舅很相像呢！这也是投缘了。”
　　她伸手似欲拉令笙的手，颜令笙虽是不大乐意，但还是乖乖的把手交给了这位程夫人。

　　程夫人便先摸摸她的皮和肉，又顺着她的胳膊捏了捏她的肌骨，笑道：“不是我说，这孩子生得可是真好！美人在骨不在皮，这孩子是从底子就好！我要是有这么一个亲闺女，那就好了！”
　　李夫人笑着附和道：“可不是！我是真心拿笙儿当女儿疼的，可有时候总想，若是我那头胎能活成，如今像笙儿这么大了，也该是这般的品貌吧！”
　　说着，哽咽起来。

　　颜令笙暗暗叹了口气，只得先去劝慰李夫人。
　　好言安慰了几句，李夫人果然渐渐的恢复了常态，笑叹道：“可见这个孩子不仅生得好，心地其实也善。这几年她渐渐的大了，我思虑着也是时候该——”

　　话还未完，有一和尚，身穿袈裟，手持佛珠，已经走了进来，合十双手念一声佛号，说道：“两位施主夫人，一向可好？”
　　李夫人那未说完的后半句话自然也就顾不得了，倒叫颜令笙大大松了一口气。她晓得李夫人要说些什么，左不过就是给她选婿相看的事情。
　　大仇未报，她不想这个。

　　“这位就是智通长老，从前在白马寺住持过一阵子，因看缘法上的变化来了我们这里。”李夫人拉了颜令笙，微笑道，“你拜拜他，涨福气的。”
　　颜令笙倒不信福气什么的，但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神佛上还是信的，便福了一福，细声说道：“见过长老。”

　　那智通老和尚先还了她半礼，直起身来，缓缓向她脸上望去。
　　颜令笙但觉李夫人把她的手使劲一捏。
　　智通的目光本是平常，谁知刚一触及颜令笙的前额，那视线便猛然一震。他这么一震，颜令笙便也就跟着一震。
　　未及多言，白景微已走了进来，手上还托着个什么，用黄布给盖上了。

　　智通和尚念一声法号，说道：“阿弥陀佛，小施主生有凤相，将来必定贵不可言。”
　　李夫人念一声佛，长吁一口气，还未言语，程夫人已说道：“阿弥陀佛，这凤仪花果然灵验！”
　　凤仪花？
　　颜令笙暗暗咋舌，她知道妇人家传话传的快，但也不曾料想，她们竟还给这断肠花取了个如此雅名。

　　白景微把托着的东西递了过去，说道：“太太，东西都在这里了。”
　　李夫人忙对智通老和尚笑道：“长老，这是年后的灯烛油火钱，您啊，烦劳您费心，把我跟您说的那新的两样也弄弄整齐，回头我谢您！”
　　智通道：“阿弥陀佛，施主夫人放心就是了。”

　　李夫人一听更是高兴，瞅着颜令笙的眼神也越发慈爱起来。
　　颜令笙脸上微微有些发红，便作羞怯状，略略把脸侧开了几分。
　　白景微轻咳一声，说道：“太太，我方才出去的时候看见我姑母和嫂子也来了，我同她们说您也在，我姑母请您说话去呢！”他又看一眼程夫人，恭敬道：“也叫请程夫人去，就是不知道夫人肯不肯了。”

　　程夫人“哎哟”一声笑道：“这话说的！什么肯不肯的？倒是在寒碜我呢？下次见了你母亲，你看我告不告你的状！”
　　颜令笙瞧着她那神态，不由觉得好笑。
　　像这种世宦夫人之间来往走动，倒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只不过见她们平时说话，慢吞吞的端个架子，见到了个英俊的后生，那语速和调子都不自觉带了些俏皮起来。

　　白景微不晓得她心里想的，悄悄的问她：“表妹，你笑什么？是我……”
　　颜令笙含笑摆手，说道：“不是笑你，很不和表哥相干。”
　　她见李夫人和程夫人在仆妇搀扶之下都往外走，急忙便要跟过去，就听身后，智通老和尚说道：“阿弥陀佛，请小施主留步。”

　　颜令笙顿住脚，转过身来，笑道：“长老不是替我看过相了么？怎么还要看看我的姻缘么？我可得先把话说明白了，我可没有钱，给不出灯烛油火的钱！”
　　她故意抢白，就是要叫智通不快。谁知这老和尚也不恼，合十双掌，说道：“小施主前些时日化险为夷度过一劫，心里当真就没有半分疑惑么？”
　　颜令笙眼皮一跳，垂下目光，倒退了一步，沉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智通和尚微笑，问道：“敢问小施主，若此生可临驾于万人之上，享无上尊荣，小施主意欲如何？”
　　颜令笙轻笑一声，漫漫说道：“自然是做任何我想做之事。”
　　智通和尚不欲放过她，继续问道：“小施主想做如何之事？”
　　颜令笙挑眉，微斜凤眼望着他，半晌，轻笑道：“和尚，我怕吓到你。”

　　智通和尚淡淡一笑，手指尖已然点上了她的额，说道：“此花之名并非凤仪二字，乃是曼……”
　　他故意一停，果然颜令笙遽然怒喝道：“住嘴！”

　　自重生以来，颜令笙就从未这般疾言厉色。她前世做贵妃时，只因自己无依无傍，受了欺负侮辱就只能靠自己，因而嚣张惯了。现在从头再来，她总惦记着自己是十五岁的小姑娘，处处摆出骄矜的姿态来，然而此刻却被这老和尚逼得破了功。
　　白景微果然吃惊，轻声唤道：“表妹，你……”

　　颜令笙怔了怔，如被抽去浑身的骨头一般，呆呆坐在了罗汉床上。
　　白景微见她整个人都有些发傻了，又是担忧又是茫然，上前两步，说道：“表妹，你是哪里不舒服么？”

　　颜令笙抬起手，制止他往自己这边走。她瞪着智通老和尚，半晌，叹了一口气，说道：“请表哥先出去吧，我有话，想请教长老。”
　　白景微见她脸色青白，神情也不似初见般娇娆，因而很不放心，犹豫道：“表妹，我在这儿，不妨碍你。你要是——”

　　颜令笙长叹一声，搭在膝上的双手捋平裙摆，侧头说道：“表哥，女孩子家的私房话，怎么好叫你听去？你去吧，太太都在那里，你很应该去照顾照顾。”
　　她连神情都没有变过一下，可那眉宇之间，显露出了笃定的压迫。
　　——那是上位者特有的威严。

　　白景微果然迟疑片刻，瞥了一眼智通长老，低声嘱咐道：“有事，表妹就打发人来叫我。”
　　颜令笙颔首称谢，目送着白景微出去了，又说道：“绿影和红照也出去。”
　　绿影犹疑道：“姑娘，这不太好吧……”
　　颜令笙淡淡看了她一眼，绿影便噤了声，拉着红照出去了。

　　禅房里，只剩颜令笙与智通和尚两个。
　　颜令笙叹了口气，换了个姿态——她整个人都横在了罗汉床上，右手托腮，左手放在膝上——颜令笙说道：“长老不要欲言又止的，有什么话，便尽管说了吧！”
　　智通和尚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将手里的佛珠一颗一颗捻过去，方才说道：“此花乃无尽之花，小施主应该倍加小心才是。”

　　“如何谓之无尽？”
　　“系欲念太过深重，能令生者死、死者生，若不能加以控制，有朝一日，能害施主于无形。”

　　颜令笙淡淡一笑，说道：“也不算可怕。”她抬眼望着智通和尚，缓缓问道：“长老说我有凤相，可不曾告知我是否有凤命呢！若我有凤相却无凤命，岂非会死得很惨？”
　　智通敛下双眉，摇头：“小施主这一世凤命显著，贵不可言，所须提防者，唯己心之欲念而已。”

　　颜令笙轻笑一声，说道：“我有什么了不得的欲念？”她沉下脸来，望着智通的双目寒浸浸的：“和尚，你识破了我，又泄露了天机，不怕死后下阿鼻祖地狱么？”
　　智通和尚骤然起身，慧眼如炬，牢牢盯住她，半晌，低吟道：“我佛有训：普度众生，贫僧不过是为了点化小施主罢了。”

　　颜令笙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言论，放声大笑起来。
　　她边笑边跳下罗汉床，扶一扶自己的发髻，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智通的肩膀上，低声笑道：“点化我作甚？此刻我又不赶着去投胎不是？”

　　“实话同你说罢，若我这一世果真贵不可言——”颜令笙凑近智通老和尚，压低声音，笑了，“我当诛杀一切欲杀之人，将他们绑在烧红了的铁柱子上，拿最锋利的刀子，一点一点割掉他们的皮肉，塞进他们的嘴里，命他们自己吃下去。”
　　她那含笑的声音里，浸染着无穷无尽的恨意，听上去犹如千年的厉鬼在呜咽痛斥。

　　智通和尚眼皮一跳，念了一声佛号。
　　颜令笙缓缓从他的肩上挪开手，侧头望了一眼袅袅燃烧着的檀香，叹息了一声：“如此，方不负我午夜梦回之时，所做过的一切噩梦罢了。”
　　她理一理裙摆，晃晃悠悠往外走，一壁走，一壁笑道：“我想去求求我的姻缘，长老要一起么？也许正好可以为我解惑。”

　　她慢慢走了出去，身上那股幽兰般的香气似乎还残留在禅房中。
　　周寅翻身蹬开窗户一跃而入，从那罗汉床上捡起一枚珠花——那是颜令笙不经意间遗留下来的——他面不改色的把珠花掩进了袖管里。
　　“如何？”
　　“殿下，听者不敏，说也无益。”
　　周寅不以为意，轻笑道：“放心，还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