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左家提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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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在正阳楼用过饭，周寅怕她回去晚了难交代，便将颜令笙送回去了。临别时，周寅攥住颜令笙的手，手心一反寻常时候的干燥温暖，冰凉的甚至微微有些浸浸的冷汗。
颜令笙不解其意，抬起脸来，一双美目将他来来回回打量了一番，轻声问道：“你是……病了么？”
周寅淡淡一笑，说道：“没有。”
他抬起手，将颜令笙有些被风吹乱的留海理了一理，遮住那朵断肠花，又轻轻捏了捏颜令笙的手，便催促着她进去。
他这种缱绻不舍的神态和他先前的做派很不相类，惹得颜令笙多看了他两眼，却又没能看出什么不对劲来，只得归根于男人其实一个月也有那么两三天的波折，轻叹了一声，推开他的手进去了。
颜令笙在家平平淡淡过了两日，把手头上的一件湘夫人洞庭吹箫的绣品给赶了出来。那绣图细细的绘在一面蝉翼纱上，轻薄极了。颜令笙将这件绣品托童雉锦送出去，嘱咐道：“同市面上那些识货的说，这是罩在灯上使的，晚上点了灯看这图，别有一番意趣，别叫那些粗手粗脚的替我糟蹋了。”
童雉锦点头道：“我知道，殿下说了，你的东西自然不能和外头那些大量粗制的混在一起，只说是闺阁中没事做一两件玩的，本来并不打算卖的，只是无意流传了出来罢了。一来价高，二来也不致使你太累，三来也算殿下做你一个人情。”
他一本正经的说这些话实在令人发笑。
颜令笙绷住面容，肃然道：“很是，我也知道那最后几句话是他叫你说的，所以我也不领你的情，只领他的就行。”
童雉锦颔首道：“这才是明白话。”
颜令笙送童雉锦离开了，闭目在榻上养了会神。她做那些极细巧的刺绣就是为了给继母和弱弟补份不足。
颜令笙心里有愧，只是说不出口。
半梦半醒间，她恍惚又回到了那个偌大的金色牢笼里，老皇帝为她裁制了一件层纱堆成，却薄如无物的舞衣。
她穿着那件舞衣，在大殿上跳霓裳舞，满殿的王孙大臣都拿那种咄咄的能吃人的目光打量着她，低声说着极其下流的言语。
无限屈辱，却只是不能停。
——严绍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颜令笙在梦中惊惧不安地辗转反侧着，滚滚的汗水从额上滚落，渗入了发中。
守在一旁的绿影急忙唤道：“姑娘，姑娘醒醒！”
颜令笙猛地吸了口气，刚刚睁开眼睛，红照就从外头跑了进来，急切道：“姑娘，太太见你过去呢！有人、有人……”
绿影赶忙喝断她：“你做什么？不会好好说话么？姑娘才刚做了噩梦，若再吓着，可怎么好？”
红照惊疑地转了转眼珠子，把嘴巴牢牢的闭上了。
颜令笙叹了口气，坐起身来，捋了一把湿漉漉的鬓间散发，说道：“我没事，红照过来把话说清楚。”
红照听了，忙走过去，跪下来扶着颜令笙的双膝，仰头说道：“姑娘，金陵刺史左家派了媒人来向姑娘提亲了呢！”
绿影年长，已然先红了脸，只看着颜令笙不言语。
颜令笙捋着发丝的手一顿，站起身来吩咐道：“过来替我把头发梳梳齐整。”
她思忖了一番，终是迟疑道：“我听说左家的大公子，不是已经成亲了么？”
红照摇头道：“不是大公子。但是大公子保的媒，给说和的是刺史老爷的亲侄子，因为刺史老爷的胞弟过世早，所以这位少爷一直是养在刺史老爷的身边的。”
是左玉麟保的媒？他想如何？
颜令笙任凭绿影将她的发髻拆开重梳，心里却颇为烦躁。
提亲这事，必然是躲不过的，若是寻常家世的人来说，颜令笙好拿话搪塞。可左家么，左家毕竟是金陵一等一的人家，家里还有子弟在京城做官，韩家若是想攀附一下，其实也无可厚非。
如此说来，委实有些棘手。
绿影出去剪了朵山茶花给她簪在发髻上，端详着颜令笙，亲昵着笑道：“我们姑娘生得这么好看，别说是刺史左家了，就是皇家王子，看了也喜欢啊！”
颜令笙似乎对绿影这番贴心开解的话略略有些吃惊，扬起笑来拍了拍她的手。
按当地的规矩，颜令笙可以在屏风后面偷偷看一眼左家的公子，但至于敲定与否，还是要长辈定夺。
不过，幸好舅舅不在家，舅母是不会擅作主张的。
颜令笙本想去看看虚实，却在影壁后面遇见了管家周汇。便站住脚，笑道：“汇叔，哪里去啊？”
周汇忙赔笑道：“小姐，老爷的家书来了，正要给太太送去呢。”
说着，将家书递了过去。
颜令笙接过家书，微蹙蛾眉，问道：“跟着老爷的人呢？一个也没回来？”
周汇笑道：“金哥回来了，听说家里有客人，所以这会子正在厨房吃面呢。小姐若叫他，我叫他来就是了。”
颜令笙摆手道：“也不必了，不必这会子叫他走一趟。等客人走了，再叫他去见太太吧。”
她低头看了一眼家书，想了想笑道：“汇叔也不必费事跑一趟了，我这会子正要去太太那里，替你一并送去就是了。”
管家周汇忙欠了欠身，说道：“如此再好不过了，就请小姐多多费心了。”
颜令笙点了点头，冲管家客气一笑，便走开了。
到了会客的正厅，颜令笙也不避讳，吩咐丫鬟揎帘就要进去。
绿影忙劝说道：“姑娘，这样不合规矩，还是从侧屋悄悄地进去吧？”
颜令笙扬起手里的家书，笑道：“不要紧，我这不是有急事通禀么？”
说着，自己掀起帘子就走了进去。
里面李夫人正应付左家太太程氏和大公子，以及那个能说会道的媒人，李夫人本就不是个善于言辞的，此刻渐渐显出了疲于应付的态势来。
颜令笙加紧两步走了过去，福了一福，笑道：“请舅母安。”
李夫人正听那媒人满口说些市俗相看的行话，都快要睡过去了，听见颜令笙的声音，猛然一惊，忙忙睁开眼睛说道：“我的儿，你怎么来了？”
颜令笙摆出不谙世事的憨笑来，娇娇滴滴的笑道：“刚才过来的时候遇见汇叔了，汇叔手里拿着舅舅才刚寄回来的家书，我想着舅妈一定着急舅舅的音讯，所以急急的就进来了。”
李夫人一听有丈夫的信，顿时欣喜起来。只是眼前尚有客人在，少不得收敛些许，叹道：“我的儿，你也太冒失了些。快去拜见左家太太和公子。”
颜令笙转过身对着程夫人一福到底，垂首说道：“见过左太太。”
程夫人连忙起身扶起她，笑眯眯将她打量一番，当即满口不叠的赞叹起来：“哎呦呦，自上次大报恩寺见过，姑娘又长高了吧？连带着这眉眼也长开了不少，越发显得出挑了！韩家太太，你好福气啊！来来来，来见过你左家大哥哥！”
余光只见左玉麟已诚惶诚恐的站了起来。
颜令笙轻笑一声。
也不单是他左大公子会演，若论做戏，谁又及得了一个妖妃呢？
颜令笙当下含羞含怯又含娇，带着三分的天成媚意，在电光火石之间，水波一横，若浮光掠影一般从左玉麟面上扫了过去。她软软欠身，低低笑道：“见过左大哥哥。”
左玉麟像满身绑了炮竹被人一下子点了，猛地一个大震，跟着腿肚子都软了，连话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了，愣了好一会儿，听得颜令笙在耳畔一声比一声近的唤他“哥哥”，这才醒过神来，急急倒退一步，作揖下去，却只是说不出回应的话来。
颜令笙越发得意，不做声色的逼近了浅浅一步，果见得左玉麟连呼吸都颤了一颤，却也算是人物，竟没躲开。
颜令笙伸长姣好的脖颈，微微凑近左玉麟的耳侧，低低的轻笑道：“左公子，你为何总跟我过不去？不怕临淄王殿下和你为难么？”
左玉麟闻言，脸色大变，他刚吐出一个“我”字，就看见颜令笙抬起手，佯似不经意的抬起手轻轻一挥，将那覆在额上的刘海轻轻一带，顿时半遮半掩露出了那朵生于肌肤之上的鲜红色的花朵来。
娇艳似血，生于幽冥河畔，长于厉鬼腐躯。
左玉麟剩下的话不知怎么就没了，他定定的看了颜令笙半刻，退开半步，挪开视线不再看她，只对程氏说道：“母亲，我们先回去吧。”
程夫人深知做媒也不是一次就能成的，便顺势笑道：“也好。韩太太，我们娘儿两个叨扰一下午了，也该回去了。只是我和你说的事情，千万要放在心上啊！”
李夫人虽已乏倦，仍强撑着要留左家母子吃晚饭。
程夫人笑道：“老姐姐，我不和你客气了，家去还有事呢！”临走，又不忘把颜令笙带着笑的，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
李夫人看着娘姨将左家母子送出了门，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倚了椅背，望着颜令笙怜爱一笑，说道：“其实左家的小公子也挺好，只是他亲生的父亲去了，将来到底在仕途上缺些助力。我的儿，你生得这样好，性子也极温顺，阖该等你舅舅回来，给你好好的挑上一挑才不辜负啊！”
颜令笙收回盯着左玉麟远去的目光，递上舅舅的家书，垂下眼睑——那双脉脉含情的目中此刻却是满底寒霜——她轻声说道：“舅妈，我不想这个。我听说了，过些月，朝廷不是要派花鸟使下来么？”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左家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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