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生》绯童

29、第十四节

　　我那天看到佛祖的笑。他镀金的面容上一抹了然的恩慈。

　　于是记起幼年清明时跟随母亲去祭祖的往昔。长满野草的坟冢上开了几簇花，粉红色细小的五瓣花朵，没有香气。它们这样日晒雨淋地成长，宛若忘却荒芜，寻不到边际。
　　后来同学告诉我，那叫酢浆草。她把草说成菊，酢浆菊。彼时我觉得这是个异常艳丽的名字，像植物本身一样，适合长成寻不到边际的一大片。
　　我以为母亲曾经繁华热烈的生命，亦将如它一般，能延续成寻不到边际的一大片。无法完结。然后我看到她断然休止的世俗生活。她清丽容颜最终归止于不动声色，带笑眼睛不再透出耀目光彩。
　　我开始懂得那年在坟冢上见着的细小花朵。原来在秋天会枯萎，在和暖冬日下化为没有生命的槁草。来年一如既往的一簇簇花，实际已经不是旧年的那些。
　　我想爱是不是也这样。会在日晒雨淋里生得轰轰烈烈，会死去，会被更替，会归止于不动声色。
　　我猜佛祖懂得。他悲悯的心是天光下散落的空气。他见过世间这样多形形色色的情爱，这样多悲欢离合，这样多是非圭臬。他自一杯乳糜里活过来，割下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解救一只陷于饥饿之难的鹰。他把爱分成数不清的枝节，去解救每一个陷于困难的生命。
　　母亲大约在后来亦认识到这个道理，所以她抛却了自己的世俗生活。

　　大概每一场爱，都要用宽恕去包容。来年一如既往地盛开，变成一段新的华丽生命。爱是恩慈。恩慈无止无息，在黑暗里无畏穿行。
　　最后我想起了你的手。那里的温暖。在我冻得麻木不仁的时候，你伸手抚摸了我的脸。于是纵然看到皑皑白雪，我亦不觉寒冷。
　　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你手心的温暖刻在记忆里，永垂不朽。
　　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