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时光》舒然昀尔

8、第八章

　　我没见过外婆，可早上我躺在床上看着窗户的时候，我觉得外婆就是长那样的。她站在那里，不停向我挥手，脸上是和蔼的笑容，又像是起舞般，左右摆动…然而那不过是被风吹动的一团蜘蛛网罢了。
　　外婆家后院有一颗很大的梨树，梨子又大又脆又甜，每回成熟的时候舅舅都会带一些过来给我们。骑着二八自行车，往车把那里挂一大兜，沿路都是人家羡慕的眼神。这么一看，我家怎么都应该是一个挺幸福的家庭，其实不然。也就是那段时间，我遭到了人生中第一顿打。很懵逼，直至很久我都想不出来我那天到底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惹我妈生那么大气。
　　印象中那天我顶多也就是在路上耽误了一会，并没有很晚回家。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直接被我妈扔出来的柴给砸紫了手臂。眼泪和大叫同时蹦出来，却没来得及叫妈，她已经拿着另一根柴出来了。
　　“这么晚回来干什么？在外面睡得啦，一天天的都不知道着家，也不知道帮忙干点活，我养你这么大干什么用，专门气我吗？气死我了你们就都满意了。”后背大腿和屁股都没有幸免于难。
　　“妈，我错了我错了，别打了好痛啊，我以后会早回来的，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别打了好痛。”她扯着我的胳膊，我根本躲无可躲。我以为她真的只是因为我晚回来而不高兴，却不知道她当时的眼睛根本毫无色彩。我妈去世后，家里没怎么提起过她，后来我爸说她是因为心脏病去世的。花了很多钱治，时不时就是去打针吃药，但那会根本治不好。过后他还和不少阿姨相过亲，大部分都是村里的奶奶介绍的。有一回大家一起吃饭，趁那个阿姨去打饭，回来准备坐下的时候，我突然将她的椅子抽出来，让她摔了一跤，甚至不止一次，直到我爸发火才罢休。
　　到今天我可能都没什么立场去说我爸，他只觉得那种鸡毛蒜皮的事也值得你放在心里不停翻搅？他不会在乎你心里想什么。可你把人娶回来，又让人家受尽委屈，郁郁而终，你却丝毫没有影响地跟别人相亲，我很替我妈悲哀。只觉得爱情这个东西，真他妈操蛋。确实挺操蛋的，不然我怎么会爱上李学珵呢？

　　李学珵的成绩一直都不错，虽然他花在学习上的时间不是特别多，但他干活之余，剩下的时间除了搭理我一下，也就学习了。也就是他爸身体不好他才早早辍学，不然他的成绩不会止于此。你看他能作为优秀的少先队员为我们学习进步的学生佩戴红领巾就可见一斑了。

　　那是五年级的事了，六一儿童节，我万般辛苦下终于得了个学习进步奖，跟其他同学一起站在舞台上，由优秀的少先队员为我们戴上红领巾，接受全校师生的注目与掌声。说实话，要是没有李学珵的无私（无情）监督，我还当不上这学习进步奖的一员呢。
　　“顾临，我好像有点紧张啊。”刘书一样得了个进步奖，站在我旁边。
　　“应该不是好像，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你的手在抖。”顾临微倾着头看她。
　　刘书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一只微微有点发抖的，又再次晒得黝黑的手，确实是在抖呢。
　　“怎么办？我控制不住。”
　　“你看李学珵是不是又长高了不少？真是奇也怪哉，他吃了什么速长丸吗？去年还和我不相上下的，今年却抛下我独自长了那么一大截！”顾临盯着李学珵，思考着他一会儿会给谁戴红领巾，轮到自己的几率又有多大。
　　“什么速长丸，人家是要抽条了。你再不加油赶赶，就剩烟了。”
　　“什么就剩烟了，说什么呢。”一天天奇奇怪怪的。
　　“你再这么矮下去，还追得上人家吗？可不就剩尾气那股烟了。”刘书个子也串了不少。
　　“我靠，你牛逼。”“话说你不紧张了吧，他们马上要过来了，也不知道谁会给我们戴。”顾临愁的还是这个，显然想让李学珵给他戴，这愿望强得，身高都分散不了他的注意力。平时谁要挤兑他矮，不跟你分出个子卯寅丑绝不罢休。
　　“谁知道，但愿给我来个女的就行，男的太尴尬了，最好是谭梦，她成绩那么好。”聊了这么会儿，是不紧张了，甚至活动了下脚。
　　“李学珵成绩也很好啊，优秀少先队员才六个人，他是其中一个，已经很厉害了。”顾临不觉昂了下头，与有荣焉。
　　“是是是，你同桌很厉害，不聊了，马上到了。”说着并好了双手，挺拔身姿，目视前方。
　　李学珵拿了红领巾，以最快的速度站到了顾临面前。本来也没有规定说谁给谁戴，他怕慢一步就失去这个机会，于是在其余几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几步走到顾临面前，轻轻吐出一口气，对顾临笑了一下，庄重地为他戴上了红领巾。不知是不是练习过，他帮别人戴的时候竟丝毫不需要思考或卡壳，一路顺畅无比地戴好。
　　“恭喜你，你的努力我看到了，你是最棒的。”
　　嗯？哦哦，光顾着看他了，顾临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这样的话。
　　“当然，你要是敢觉得别人才是最棒的，我打爆你的狗头，过命的兄弟懂不懂？”顾临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噗，哈哈，顾临，这么严肃的时候，麻烦不要突然皮，过命的兄弟嘛，我们都懂。”谭梦也是没想到，上来戴个红领巾都能再次听到这个梗，看到她面前的刘书憋到鼓起的脸，终于忍不住也笑了出来。
　　“几年过去了，你这个梗可以改写一下了，虽然还是不时能给人会心一击。”刘书也忍不住了，李学珵倒是满脸黑线。想认认真真地夸你一下，终究是败给了你的皮。
　　“不换，不过时的梗才是好梗。”
　　“你闭嘴吧，我走了。”李学珵只想快点走人。
　　“哎哎哎，一会儿等我，我们去打球。”顾临扯住了他的衣角。
　　“知道了。”说完迈着长腿快速走下舞台。

　　儿童节嘛，能获得糖果的方式有很多种，什么猜谜语，钓鱼，跳绳…但投篮才是获得糖果最多的方式。顾临当时跟李学珵约的时候没想着会有这么多人，挺久没打了，也是想着多跳一跳，说不定能长高点，不至于吸尾气。这下想跳都跳不成了，李学珵不爱往人多的地方扎堆。

　　“走吧，打乒乓球算了，走走走，不快点说不定连这个都没得打。”顾临说着就往回奔。
　　“万一乒乓球桌也被人占完了呢？我们去玩什么，没什么好玩的吧，去钓鱼？”周应滨觉得这个好日子还是不要对打球抱有太大希望。
　　“钓什么鱼，打球好歹只有我们男生，人不是那么多，钓鱼男女生都会参加，人不是更多了吗？不去。”顾临一边说还侧过头去看李学珵有没有追上来，看到人就落后几步，对着他就笑开了。
　　李学珵看着他的笑容，很宠溺地也咧开了嘴角，他最近是越来越不爱笑了，别人跟他说话，他都一脸严肃，也就同桌能随意获得他的各种表情。

　　“也是，我先回教室拿球，你们先去占地。”重新回到舞台旁，顾临跟李学珵都停在了乒乓球桌边上，周应滨继续往教室跑。

　　“被鬼追啊你跑这么快！”周应涛正下楼梯呢突然被撞得鼻子一酸，脚甚至往后面的台阶退了两步。
　　“能不能有点好话，什么被鬼追，我是急着回来拿球。”周应滨捂着鼻子哀嚎了两声。刚跑到楼梯拐角就与周应涛撞了，要说被追，他还不是一样？
　　“走吧，我拿下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打乒乓球？真是神算。”
　　“打住，我猜的。只要占到台了，还怕没伴打吗？我也不是只跟你们打，你别一天到晚疯疯癫癫的。”边说边揉着鼻子往外走。
　　“你才疯呢。”

　　“快快快，你们再不来这位就保不住了。”顾临望眼欲穿之前终于看到他们从拐角转过来。
　　“怎么了，都揉着鼻子，撞一起了？”顾临看他们都揉鼻子便问。
　　“嗯，没什么，老师来了，看他怎么分配吧。”周应涛说。

　　“一人十个球，输了就换下一个，无论哪一方输，双方都一起停。输的得五颗糖，赢的得十颗，换另外两人上场，明白？”这老师显然是个雷厉风行的，一来就单刀直入。
　　“明白！”
　　“那行，你们哪两个先？上场吧。”
　　“我跟周应滨先上，你俩后面再上，不然等你们打完我们激情都没了，那边还有不少人过来了，你们看怎么样？”顾临显然是已经习惯了他们打球非常耗时间，干脆自己先打完。
　　那两人都没什么所谓，很利落的点头。

　　“周应滨，别输得太难看了。”看样子这哥哥都不指望弟弟赢。
　　“狗嘴吐不出象牙，看我打得他满地找牙。”狠话谁不会？
　　“满地找牙他应该不会，你就难说了。”李学珵总是站在顾临一边的。
　　“是喽，手底下见真章。”顾临话一说完就开始发球。
　　“来打球的同学自觉排队啊，顺便帮他们数一下数，不管其中谁有十个球接不住，就换下去，另外两人上场，排队候场，不要插队。”看着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老师又重新讲了一遍规则。
　　开场就是杀气腾腾，你来我往，恨不得用球把对方打个对穿，身上破个窟窿才好。两人打得都有点阴，专打角落里去，几次擦边，堪堪让他们又接了回去。

　　“这二位暴躁少年，默契不低啊，看来没少打，也没少阴对方啊？”老师玩味道。
　　“都是他先阴我的，我只不过是以牙还牙。”顾临抽空回他。
　　“血口喷人，你也好意思？”咱俩谁阴谁那都说不准。
　　“老师，这你就不知道了，他们呀，默契是一定的，不过要说阴人，那应该是彼此彼此。”有同学说道。
　　“对对对，我们也经常一起打球，他们的路数谁没见过啊，半斤八两，哈哈哈。”
　　这个，还真是这样，没看人李学珵都不好意思帮顾临辩驳了么，显然是实情啊。
　　“哦？你们都挺喜欢打乒乓球啊？”老师挑了下眉，转向他们问。
　　“喜欢啊，我们放学在家都老是打。”
　　“没错，星期六星期天的时候我们还会约着去周应滨他们家打，在地上画条线就打了，他家有球还有拍子，再方便不过了。”“对对。”这附和的几人可见都是经常一起打的。
　　“嗯，在家打球可以，但是不要打架，更不要去一些河边游泳知道吗？没有大人跟着，发生危险你们都不知道，记住了。”这种事情必须严肃。
　　“知道了。”看球吧。
　　“几个了？还没够数？”这不应该吧？
　　“还差一个，平手呢，各九个。”周应滨说。
　　“你们有谁一直数着？他说的是不是真的？”看来老师也不太相信啊。
　　“不应该吧？刚都八比七了，你们还能撑这么久？”一起打过球的更是不敢相信他说的了。
　　“老实交代，是不是超了，要是超了就赶紧停啊，不然不发糖了。”说完故作凶态。
　　“老师哪有你这样的，我看你们在那聊地挺欢，想着让你们多聊会，也就多打了一个球，可不能克扣我们的糖啊！”打得这么辛苦，糖再没了，岂不是很亏？
　　“你还有理了？自觉懂不懂？是你输了是吧？给，五颗。”说着又去数十颗递给另一头的顾临。
　　“谢谢老师。”接过糖就把球拍递到了李学珵手里。
　　“对，谢谢老师，不过能不能换颗糖啊？就一颗。”这玉米味儿的太多了，一点都不均衡。
　　“不换，赶紧换人。”你小子要求还挺多。
　　“哦，不换就不换咯。”说着也把球跟球拍一起递给了哥哥。
　　“你俩今天能不能加快点速度？今儿太阳毒得很，就不用再慢条斯理地打了吧？”顾临抹了把脸上的汗，表示实在很难坚持。
　　“嗯，知道了。”说完看着周应涛，示意他发球。
　　“怎么？他们平时打很费时间吗？”老师有点好奇地问，
　　“老师，那简直没眼看啊，跟调情似的。”这位已经开始剥糖了。
　　“调什么情，小屁孩不要乱用词语。”
　　“哎呦，别打，痛呢。”
　　“我看你就该打，他们那是比耐心，不会说话你就闭嘴吃你的糖。”不光李学珵站在顾临那边，顾临也必然是站在李学珵那边的。
　　“行了别废话，看球。”老师发话。

　　“没看出来他们认真厮杀的时候还这么有看头。”排前位的同学发出了不少人的感慨。
　　“嗯，的确不错，公平公正公开，还带有那么点技术含量。”老师也频频点头。
　　“老师，听您这口气，您的技术含量应该挺高咯？”这不怕死之一问只能出自我们周应滨同学。
　　“一般般，比他们是强不少。不过你们都还小，要是真的喜欢可以加强训练，多切磋，尤其是跟比你强的人切磋，才会进步神速。”
　　“哇！进步神速，老师您好会夸啊！”这么夸张谁信啊，有进步还差不多。
　　“滚蛋，看球吧。”老师佯作踢他们一脚，继续看球。
　　他们打球确实是公平公正公开，都是正面迎敌，你追我赶。最后一球之差，周应涛赢了。老师照例给他们分糖。
　　“不错，你们要是真的有兴趣，以后可以来找我。”对这两个苗子，老师表示挺看好。
　　“谢谢老师。”两人双双点头表示感谢。
　　“走吧，给你，这个糖很好吃的。”顾临掌心向上，手里赫然躺着三颗老师刚刚给他发的糖。
　　李学珵看着他，对视两秒，接受了他的投喂。将糖揣进口袋，摩挲了两秒糖纸，不舍地松开了。这么珍贵的糖，要慢慢地感受它的甜度，而不是因为放口袋里摩挲导致它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