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台上凤凰游》乐小米lexiaomi

47、第四章

　　45 她鲜血似火，以爱之名，奠上了一生。

　　这一天，段青衣很早起床，他穿戴好衣服的时候，刚想回头看看熟睡的我，却被我从身后紧紧抱住。
　　他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小仙……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说，嗯。

　　我将天蚕软剑奉给他，说，走吧！晚上回来，你还要给我解开西海衔龙珠藏宝图的秘密呢。
　　段青衣眼里闪烁着光，像是生命的火，又如同感伤的泪。
　　他拉着我的手，说，走！

　　我们在将军府对面的茶楼看了好久，除了追来追去的法丰方丈和白衣人……将军府大门紧闭。
　　生死攸关的时刻，我和段青衣居然还能嗑着瓜子，喝着茶水。
　　段青衣一面给我剥瓜子，一面说，你猜！那白衣人是谁？
　　自然不是我！那一定是来看热闹的月光倾城前辈喽。这时，羽子寒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他从房梁上跳下来的时候，我和段青衣都愣住了。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好好待在云门关吗？段青衣看着他，皱皱眉。本来两个人来“赴死”，已经让他耿耿于怀了，现在好了，羽子寒也出现了。
　　羽子寒看着他，说，哪有主上有危险，而侍卫不知道的道理！
　　段青衣一时无话。
　　羽子寒抱着剑，静静守在段青衣身边。
　　段青衣说，坐吧！
　　羽子寒说，臣下不敢！
　　段青衣说，你挡着我观看敌情了。
　　羽子寒：……好吧。
　　羽子寒坐下后，我看着他，问道，瓜子要吗？
　　羽子寒很嫌弃地看了我手中的瓜子一眼，说，主上就是跟你学的嗑瓜子吗？
　　我摇摇头，说，我跟着你们主上学得嗑瓜子！
　　不可能！羽子寒试图维持段青衣最后的优雅。
　　你们别吵了！段青衣表示自己的脑袋十八个大，他指着将军府外的轿子说，你们看。
　　我和羽子寒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简钺公子的轿子来了。
　　我说，冲下去！把他砍了！
　　段青衣和羽子寒双双看着我，那眼神像说：闭嘴！

　　——恭喜主上，娶了如此尤物。
　　——阿羽你过奖了！你不是也差那么一点点儿嘛！

　　轿子在将军府门前不多久，就掉转方向，往流云居方向走去。段青衣将剥好的瓜子放到我的手心，说，看样子！老将军不见的，不止是我们，是所有人。
　　羽子寒就从我的手中，将段青衣剥好的瓜子拿去，塞到嘴巴里，他说，主上说的极是！史东方和史笑燃父子，不简单。这史笑燃直接去了皇宫大内避难……
　　段青衣继续剥瓜子，我就眼睁睁看着，羽子寒捏着吃，还一脸嫌弃吃瓜子的我们。
　　段青衣说，遗憾的是，他们的对手是，简钺公子。还有极其难缠的月光倾城……
　　羽子寒说道，月光倾城今天遇到了法丰，怕是废了一半。
　　说着，羽子寒就忍不住捂住小腹。
　　段青衣一惊，说，你怎么了？
　　羽子寒摇摇头，说主上！不必挂心！臣下只是想起，被法丰方丈穷追不舍的日子，真的是跑得臣下肚子疼啊。
　　段青衣和我双双石化。
　　突然我刚要开口问羽子寒，绿涯什么情况了。
　　羽子寒却突然站起来，他的鼻子轻轻的循着简钺公子那渐渐远去的轿子寻去，说，龙涎香！
　　他对段青衣说，主上！我又闻道了龙涎香的气息了！只不过，这次很淡！淡而远，如同是不小心的沾染……
　　段青衣知道，羽子寒的嗅觉异于常人，灵敏异常。
　　龙涎香？我看着他们，说，这种香料很珍贵，但也不至于让你们如此惊诧吧。
　　段青衣不语，羽子寒也不语。
　　我问羽子寒，我跟着段青衣对他的称呼道，阿羽，你嗅觉这么灵敏上辈子是属狗的吗？
　　羽子寒努力像尊重一位主母一样尊重我，但是他不经意翻起的白眼出卖了他，他说，主母大人，您上辈子是属猪的吗？
　　就在我要拍桌子的那一刻，段青衣出面了，他说，好了！好了！今天这么严肃的你死我活的场合！两位能不能别内讧！
　　他说，我说我要自己来！你们两个！非不请自来！既然不请自来了！能不能让我安静一刻钟！
　　羽子寒立刻抱手，恭敬道，遵命！主上！是属下失了分寸！

　　段青衣突然想起，刚刚在轿内那个无悲也无泪的“宋绯凉”，他想起无数次，这个奇女子红着的眼眶。他突然看着羽子寒，说，不好！流云居！
　　说完，段青衣就飞下楼去，羽子寒紧跟着——我他喵的还是学艺不精的类型啊，但是我不能丢脸，我闭着眼就往下跳，直接把羽子寒给压翻在地。

　　——羽子寒：我的主上，真的是瞎了眼！
　　——我：他喵的要你管！

　　段青衣跑了一半，回头看着我和羽子寒。
　　他痛苦地捂住了脸。
　　——我为什么放着愉快的单身生活不过，要拜天地娶亲？
　　——我爸爸为什么要从小给我准备一个侍卫，其实是个累赘，还自命不凡至极。

　　飞檐走壁我差那么一点儿，但是我爬墙很在行。
　　流云居的每一个房顶，我都爬过，甚至哪一块有碎瓦片，我都清清楚楚。
　　我们三个人刚爬上去，法丰方丈已经追着白衣人，踩着我们仨人的脑袋来了三个来回——

　　——法丰对着月光倾城说：圆子啊！你要相信我！你佛根深种！你很适合我佛啊！
　　——月光倾城：神经病！

　　这时，法丰方丈一低头，看到了羽子寒，直接就停住了步子，说，圆子，你怎么有丝分裂了？
　　羽子寒再次捂住肚子，他知道，他又到了逃命的时刻，于是，什么保护主上，什么侍卫的职责，顷刻之间，在法丰方丈关注到他的那一刻，全部抛到九霄云外了。
　　他说，主上！我去去就回！
　　法丰方丈说，哎！圆子！你听我的！苦海无涯！情海也无涯！你快点儿加入我佛吧！
　　说着，法丰方丈踩着我的脑袋就追羽子寒儿去！
　　而停留在屋顶一旁的月光倾城，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一刻，法丰方丈才明白，怪不得这些日子白衣人这么眼花缭乱，原来自己一直在追逐的，是俩“圆子”。
　　而他钟爱的只有羽子寒，月光倾城那个都是妖精了！成不了佛。

　　就在我们三个在房顶之上对望的这恍神的时刻，流云居里，简钺公子拉着“宋绯凉”向宋绯凉卧房而去。
　　我对段青衣说，下面会不会少儿不宜啊？我可不想和月光倾城一起共赏春宫戏啊。
　　段青衣很严肃地说，和我就可以了吗？
　　段青衣的话音未落，只见简钺公子走进卧室之后，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争吵，简钺公子很生气地一把抱住了“宋绯凉”。
　　突然，简钺公子的脸色变得苍白——
　　他不可思议的低下头，却见一把短匕首刺入他的心脏处——
　　我睁大了眼睛。
　　段青衣一把捂住了我的眼睛。
　　月光倾城却像个没事的人一样，看着眼前一切，在他心里，简钺公子身中了情人蛊，是他钦定的下一任凤凰教主，自然是不会死亡的。
　　当然，月光倾城不是爱才，他只不过是名正言顺的害简钺公子而已。他觉得做教主是对人最好的惩罚，他也想看简钺公子的痛和狼狈——一如当初的自己。

　　简钺公子的瞳孔突然变大，他吃惊地看着“宋绯凉”，这个此刻，在他面前，无悲无喜的女子。
　　要知道，这曾是一个极其容易红了眼眶的女子啊。
　　你……不是……宋绯凉！
　　说罢，简钺公子拔出寒月剑，一把挑开她的脸皮，然后，一剑刺入了“宋绯凉”的胸腔——
　　——即使知道她不是“宋绯凉”了，可是面对着“宋绯凉”的脸，他依旧不忍心举起屠刀，所以，才会想挑开她易容了的脸。

　　不要——
　　我一看，也不顾自己三脚猫的功夫了，直接扑了下去——这下没有羽子寒做人肉垫子，我直接扭伤了脚。
　　段青衣连忙从房上飞下，他焦急地看着我，说，你没事吧！
　　我说，宋姐姐……
　　段青衣连忙回头，看着摇摇欲坠的简钺公子，还有胸腔中了剑的“宋绯凉”。

　　鲜血，从简钺公子的口中溢出，他看着中剑的“宋绯凉”，她终于卸下了自己的伪装，是紫涩！
　　你……居然……还……活着？简钺公子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在房顶之上的月光倾城也有些蒙了——紫涩……不是已经死掉了吗！
　　不杀了你！不为师父报仇！我是不会死的！紫涩倔强地说道，可是，她却感觉到生气已经渐渐地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她突然想起，那个给自己贴还魂咒的女人，是只给了自己一半咒符啊——那个女人，不希望自己活十二个时辰，她只希望自己活过白天，报了仇，便从这个世界上，带着她如同秘密一样，死去。

　　这时，不知道是出于好奇，还是出于什么原因，月光倾城从高处飞了下来。
　　他缓缓地走向了紫涩和简钺公子。
　　简钺公子看到月光倾城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呆住了。
　　但瞬间他释然了，这一刻，简钺公子明白了，为什么族长宗长们总是说，月光倾城是凤凰最伟大的教主。
　　月光倾城才能非凡，他不同于其他巫蛊之人，他可以用天地万物为蛊，是数百年才能出一位的蛊王。他自己早已解了情人蛊。所以，他才不会死在自己的剑下！
　　一切，不过是他的游戏而已。
　　他高高在上，冷眼看这些悲欢离合。
　　他知道，他无须提线，简钺公子这些木偶一样的人，就会向着他预期的方向发展。而他，只需要悲悯的看着他们，这就足够。

　　月光倾城看着紫涩，他眼神冷漠，像云端之神一样，一直以来，他都明明知道有个叫紫涩的女子为自己赴死，却无动于衷，从不肯伸手，将她从泥淖中救回。
　　紫涩看着月光倾城的时候，以为自己是死前的幻觉。
　　月光倾城的声音很冷，他对紫涩说，你是杀不了他的。因为他已经是凤凰教不死不灭的教主了。我钦点的。
　　为爱舍身的紫涩，最终没有刺杀掉简钺公子；而月光倾城却在紫涩临死之时，就在她的眼前。
　　鲜血再一次从紫涩的身体里汩汩而出，却温热不了月光倾城眼神里的冷漠和无视。
　　——她八岁时，为他弟子，受他教诲。
　　——她十三岁时，心中便埋下他白衣胜雪的姿仪，落寞寡欢的容颜。她知道他深爱的女子背叛了他，于是，他月下独醉时，她也黯然落泪。
　　——她十七岁，他“死”在了别人的剑下，她便决心为他复仇。
　　——她十八岁，割掉了自己的舌头，潜伏在简钺公子的身边，以色事人，只为了替她深爱的男子，报仇。
　　……
　　简钺公子看着血泊中的紫涩，突然笑了起来。
　　他指着月光倾城，对紫涩说道，你若是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你在为他赴死。却冷眼旁观这么多年，你还会甘心为他去死？！
　　紫涩不说话，鲜血不断的从她身体里往外流，她挣扎着，拼进最后的力气，想去握住月光倾城的衣摆。
　　可就在她的手将要握住的那一刻，月光倾城却淡漠的从她身边走过，似乎她的眼泪，她的鲜血，她的执着，都与他无关。
　　她就像扑面而来的尘，落上了他的衣衫，他皱皱眉，轻轻的弹。
　　弹指间，她所有的爱都落到了地上。
　　好像从来不从存在过一般。
　　她笑了笑，咽下了最后的气息，血满大地。
　　他依然白衣胜雪，不肯沾尘。
　　她鲜血似火，以爱之名，奠上了一生。

　　月光倾城看着紫涩在自己身边死去，漠不关心。也冷淡的看着简钺公子。

　　突然之间，宋绯凉卧室的衣柜门被打开，昨夜“死去”的宋绯凉，突然从衣柜里跌了出来。
　　她看着倒地重伤的简钺公子。
　　简钺公子一口鲜血喷涌了出来，宋绯凉突然惊到了——昨夜所有的决绝，似乎都没有了。
　　她努力爬动自己的身体，爬到简钺公子眼前——
　　她说，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月光倾城看着她，冷笑如同嘲讽，他说，他不会死！他这一生都不会死！
　　他说，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完结吧。
　　他说，看样子我的小木偶，受伤不轻，将军府的公道，大概需要我亲自去讨了！

　　说完，月光倾城就要离开。
　　段青衣立刻起身，天蚕软剑出鞘。
　　月光倾城看着他，说，你可知同我一战，你的结局？
　　段青衣说道，为了北国百姓，黎明苍生，你踏着我的尸体出流云居吧！
　　就在月光倾城拔剑的一瞬间，宋绯凉的哭声突然尖锐了起来，她说，不要啊——你不要死啊……

　　月光倾城忙回头，简钺公子已经倒地断了气息。
　　月光倾城不解，走上去，试了试他的脉搏和气息，果然，全无！！！！！！
　　月光倾城惊呆了。
　　他自己能逃过情人蛊，是因为他是凤凰城里不世出的天才，能以天地万物为蛊；也能为自己解蛊。
　　而对于简钺公子，只有情人的鲜血才能解蛊……
　　宋绯凉对着月光倾城说，不是说情人蛊只有所爱之人的心头血才能解吗？才能破了他的不死不灭之身吗？
　　宋绯凉说，我的心脏天生与常人不同，在右侧！她明明取的不是我的心头血，为什么还是将简钺公子给杀掉了！
　　月光倾城转脸，看着宋绯凉，说，你的血……在这把剑上？
　　宋绯凉点点头，将昨夜情况说了一遍。
　　月光倾城说，谁跟你说，只有所爱的人的心头血才能破情人蛊，破不死不灭之身！
　　宋绯凉哭着说，是紫涩……
　　月光倾城叹了一口气，说，痴儿！只要是所爱之人的血，就能破凤凰教主的情人蛊，哪里需要什么情人的心头血。
　　他说，只不过是有人，也想要你性命。
　　他说，让这一场谋杀，变得人鬼不知。

　　我在段青衣的怀里，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我努力动用我的小脑子，跟着他们的节奏，他们说，这是一场谋杀，意思是，简钺公子死了，紫涩也死了，宋绯凉也死了。于是，人不知鬼不觉。难道……背后还有第四个人不成？
　　我看着段青衣，段青衣也看着我，我们俩大概想到了一处。
　　我们所能想到的，月光倾城自然也能想到。

　　宋绯凉抱着简钺公子的尸首痛哭，她说，我听闻凤凰城总有办法，在两个时辰内，救活他。
　　她跪在月光倾城身前，已经语无伦次地求他，说，大人啊！求您救救他吧！他纵然不肖！也请您看在他年少无知的份上，救救他吧！
　　月光倾城看着宋绯凉，他说，你看我像是一个会救人的人吗？
　　他说，你昨夜想杀死他，祭出了心头血。今日怎么又想让他活？你觉得我是大罗神仙吗！
　　月光倾城冷哼了一句，说道，可笑！
　　月光倾城其实在刚才，就已经感觉到了简钺公子会有危险了，他也想过出手救他。
　　可是，在心中，仇恨还是战胜了爱。
　　他决心依然高高在上，不闻不问。

　　这时候，突然门口有小厮来报，慌慌张张的模样，大门未进便喊道，不好了！公子！史老将军过身了！
　　什么！！！我和段青衣还没来得及反应，月光倾城已经匆匆飞身而去——
　　对于简钺公子的死，他丝毫不动容。
　　包括紫涩。
　　但是，对于宿敌史东方，他怎么可以不死在自己的手里！！！这是月光倾城所不能接受的！
　　最佳的版本，是他死在自己儿子简钺公子手里。
　　次佳的版本，是他死在自己手里。
　　他怎么可以这两个版本都不选，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去了！！！所以，不甘心的月光倾城去一探究竟。

　　此刻的流云居里，只剩下抱着简钺公子痛哭断肠的宋绯凉——她是爱他的啊。
　　她确实是恨不得杀了他！
　　可是，当这一天，他真的死在了自己的面前，她却又恨不得奉上自己的性命，来换取他能活下去。
　　爱恨交织，方是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