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台上凤凰游》乐小米lexiaomi

28、第三章

　　26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因为九神翡翠丹的加持，我们四个人，算是捡回了半条命，都没被蛊虫食影给祸害到驾鹤西去。
　　但是食影小贼特别倔强，就是不肯在春蚕纸上画出施蛊者，这让绿涯一筹莫展。
　　食影小贼……不！食影大人的谱儿还特别大……每个人对它讲话，都得恭恭敬敬，说一句重话，都能跟人怄气半天，半天寻不得它的影儿；而绿涯，唯恐它去为祸人间。
　　所以，每个人在它面前，都大气不敢喘，端得是一个闹心的家伙。
　　最后绿涯的结论是，这次的蛊神大人，不是被美食“请”出来的，而是被我一气儿给骂出来的，所以，闹情绪是理所当然的。
　　于是，在绿涯的说服之下，我们开始相信，等食影小贼的情绪消了后，就会在春蚕纸上，画出施蛊者模样。

　　食影小贼和我不甚对付，大约是因为我骂过它；但我又身为它的引渡者，它又不得不对我低头——总之，我们之间，爱恨纠结。
　　好在我跟它解释，绿涯才是最初它的引渡者，而我不过是因为绿涯昏了过去，才接手的，顺道将它给“骂”了出来——当然，主要还是那碗湘西腊肉炒饭的作用。
　　于是，食影便日日陪在绿涯身边，但是，只要我和段青衣在一起，它一定会冒头，刷存在感。
　　活脱脱一个第三者！

　　这日中午，我食欲恹恹，于是，由我陪着食影小贼，它匍匐在春蚕纸上，对我翻白眼。
　　我就和它对着翻。
　　而羽子寒因为身体损耗太大，宋绯凉让他在西厢房休息。
　　食影小贼，还蹦着跳着，跑到西厢房里去看了看他的“前雇主”，我说，你这么小的个子！小心被踩死。
　　然后它又幻化成一个美女模样，摇摇摆摆，试图勾搭段青衣，可惜只有一个硕大的脑袋，然后腿和胳膊加起来不过一寸。
　　就像是一颗西瓜，带着瓜蔓满地跑。
　　我说，蛊神大人！你差不多得了！咱们俩的恩怨！该了了！
　　食影小贼大约也发现自己不够美，又幻化成一盘凉拌西红柿，试图让我有食欲。
　　我说，算了！我就是吃了你！你希望我忘掉谁？段青衣吗？
　　我说，拜托你长点儿脑子！我是你的引渡者！你无法在我身上起作用的。
　　食影小贼再次忿忿，变回了银丝状小虫，窝回了春蚕纸上，假装徘徊要作画的态势。
　　当我睁大眼睛，满怀希冀看着它的时候，它又大摇大摆离开。
　　我觉得，有它在，我会折寿十年！

　　梅坞的另一处，他们在用餐。
　　对于引蛊那日，羽子寒身体突然失血过多，绿涯甚是不解，所以饭桌之上，她问宋绯凉是何缘故。宋绯凉看了看段青衣的脸色，见他并未反对，才缓缓将原委告诉了绿涯——
　　她说，是小仙中了迷情散，那日地宫之中，羽公子为了救她，自己也服下了迷情散，以血度之……
　　什么？！绿涯的碗当下就掉在了地上。
　　她的反应，让段青衣莫名的紧张。
　　绿涯转头看着段青衣问道，姐夫！难道小仙女身上迷情散的毒，不是你以自相许给她解开的？
　　她说，难道不是我的“大媒”，成全了你们的百年好合。
　　段青衣摇摇头，说，是阿羽救了她……
　　绿涯看着段青衣，怔了很久，最终，她几乎声音颤抖着，很艰难地问道，以血……相救？
　　旁边的杏儿忙上前想要收拾起碗筷，段青衣却摆摆手，他俯身，亲自将绿涯的碗筷给捡起，放到一旁。
　　他看着绿涯，点点头。
　　绿涯说，小白……小白……小白他是多喜欢姐夫你啊！才为了你，不去碰小仙女……
　　段青衣看着她，说，你说反了。应该是，他是珍视小仙女，才不舍得违背她的意愿，趁人之危。阿羽是君子。
　　绿涯说，可是……阿羽，不！小白从哪里得来的迷情散？！迷情散是凤凰教的圣物……除了师父和我……就是紫涩师姐和大师兄都没有！我是师父巫蛊一脉的传承者，除了我和师父……谁都不会有！
　　段青衣见绿涯激动如此，不明就里，却还是示意了宋绯凉上前聊做安抚。宋绯凉上前，说，会不会有人偷出？
　　绿涯说，断然不会！
　　绿涯说，所有的事情凑到一起来看，一定是地宫之中，小白和小仙女，遇到了我师父！师父用迷情散帮小仙女和小白渡劫。师父怕小白记得他，又……
　　段青衣看了看一旁的宋绯凉，直接打断了绿涯的话，说，所有事情结果出来之前，都是我们的猜测。
　　宋绯凉点点头，说，对啊。尊师不是已经仙去了吗？
　　是啊，师父已经仙去了。绿涯喃喃，到底是自己不肯相信罢了。才会有这么多期冀。
　　突然，她看着段青衣，说，会不会师父含冤而死！鬼魂不散？徘徊在这人间？
　　段青衣努力地冲绿涯笑笑，说，那我们再就等等！看看小小食影会给我们什么启示吧。
　　绿涯看着段青衣，似有胸中有巨石，口中有千言万语，却在这里，无法说下去。
　　而段青衣也感知到了，绿涯似乎有很重要的话要讲，像是一座急于喷薄而出的火山，却又顾忌太多；于是段青衣一个眼神过去，绿涯默默地接住，两人达成了某种默契。

　　当天夜里，段青衣给我送来一碗汤药，我便昏昏沉沉睡去。丝毫不知，他半夜推开了房门，离开了梅坞。
　　在云坞之时，我将这份疲惫归结为年轻人你贪我爱太频；在梅坞，我将这份疲惫，归结为我和食影小贼斗智斗勇太累。
　　总之，我丝毫没有怀疑到段青衣端给我的那一碗碗汤药，是否有什么问题。
　　毕竟，他是我一生所爱。
　　亦是我一生所托。

　　段青衣离开梅坞，没有走正门，而是从后门翻墙而去。
　　遗憾的是，我已经睡着了，没有看到段青衣翻墙的帅气模样——据说，跌得不轻，因为没提前踩点。
　　武林高手又怎样？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段青衣也不例外。

　　梅坞后门，下了百余石阶，便是一块平地，平地处是几棵巨大的云杉，仿佛参破了天际。
　　段青衣站在树下，青衫飘举，若在云端，只是忍着腿疼，甚是倔强。
　　这时，有人披着披风，匆匆赶了过来，举目四望，见四处无人，才“扑通——”一下跪在段青衣面前。
　　月光尚好，映出的是一张天真无邪的小脸，是绿涯。绿涯脸上，早已泪痕斑驳，她说，姐夫！是我的错！
　　段青衣回头，被绿涯这一跪吓了一跳，他说，绿涯！你且起来！你我之间，行不得这般大礼。
　　段青衣心里想的是，不会又是刘师爷他们派来，说服自己光复大理的说客吧，要不也不至于这般大礼啊。
　　绿涯说，姐夫没听我说完，我是不会起来的。
　　段青衣说，起来说，不是也很好吗？
　　绿涯说，这些话，我只能跪着，才有说完的勇气。
　　段青衣看着她，月光在他的眼中，渐渐黯了下去，他的目光瞟向了梅坞，瞟向了我所在的房间——他心思锐利，渐渐似乎开始明白了什么。
　　他对绿涯说，你且说来。
　　绿涯说，在流云居，我一直以为小仙女苦恋我大师兄，所以，那夜才在饭菜和酒水里下了迷情散，我本以为玉成了一对鸳鸯。后来，我到了梅坞，才知道，小仙女那一夜是被姐夫您救了。姐夫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段青衣说，这些事实大家都能看到的，你可以省略。
　　绿涯直接说了，我一直误以为是姐夫救了小仙，以身相许，颠鸾倒凤……我万万不知道，是小白服了迷情散，用自己的血……救了小仙女。
　　段青衣看看绿涯说，然后呢？
　　绿涯说，然后这种方式，肯定是高人指点过……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姐夫！这种方式……最开始可能需要一滴血来解毒……以后就是两滴、三滴……千滴、百滴……直至小白整个身体的血都无法帮小仙女解毒……
　　绿涯说着，泪流满脸，她说，我只道我成全了一双鸳鸯，却没想到最后却害了小白和小仙女！
　　她说，姐夫，我不敢让小仙女知道！我只能在这里悄然告诉你……
　　段青衣只觉得瞬间气血逆转，他知道这方式不能做长久打算，但是他没想到结局会如此阴损可怕。
　　绿涯见他久久不语，俯身跪下，也不敢轻易起身。
　　不知道过了多久，段青衣上前，抬手，轻轻将她拉起，他说，你且起来吧。这件事，除了我，不要告诉第二个人。
　　绿涯哭得梨花带雨，拼命点头。
　　段青衣说，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对吧？
　　绿涯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只是哭，她说，如果师父还在，那他一定有办法……
　　她说，我想过千种万种，却从没想过小白会用这种惨烈的方式为小仙女解毒。这解毒的方式，一定是那日地宫之中，他们遇到的人告诉他们的权宜之计。
　　绿涯看着段青衣，说，眼下，只有食影大神肯在春蚕纸上，画下那人的模样，我们才能找到施蛊者，才能确定他是不是师父，才能找到救小仙女和小白的方法……
　　段青衣看着她，说，我知道了！让食影早日画出画像，才是解开此局的最好办法。
　　绿涯点点头。
　　段青衣忍着手的颤抖，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平日一样的镇定，他问绿涯，说，以血度之，这方式最多可以撑多久？
　　绿涯“哇——”一声哭了起来，哭完，她才哽咽着说，多则三五年，少则三五月，这与侍血之人的武功有关。
　　段青衣几乎倒吸一口冷气，问道，武功越高，可以维持时间越长？
　　绿涯摇摇头，抽抽泣泣道，武功越高……时间越短……因为至刚至阳碰上了迷情散的至阴至柔，折耗起来最可怕。
　　段青衣几乎站不稳，却努力让自己不慌张，毕竟羽子寒已经算是一流的高手。
　　他对绿涯说，最后一个问题。
　　绿涯擦擦眼泪，看着他。
　　段青衣说，如果，我说如果食影在春蚕纸上，画出来的施蛊者，不是尊师，也就是说，尊师真的早已仙去……他们俩人可有救?
　　绿涯沉默了，徒留下哭声，在这凄迷的夜晚之中。
　　段青衣叹了口气，说，江湖之大，总有圣手。
　　他不是安慰绿涯，而是安慰自己。

　　绿涯再一次，跪在了段青衣身边，说，姐夫！如果找不到解救小仙女和小白的方式，你就杀了我吧。
　　她说，我不该小孩子心性，没轻没重，终致玩火。
　　她说，姐夫！你杀了我吧。
　　她说，我害了我的朋友！我没脸活在这世上！
　　段青衣低头，将她扶起，说，绿涯，事情没有结果之前，你也别生生死死，打打杀杀。
　　他说，现在，他们两人只有我们两个，如果我们没有破釜沉舟救他们的决心，还有谁能救得了他们？
　　他目光灼灼，如浩瀚星海，他愿放下恩怨，同绿涯一起争一个奇迹。
　　绿涯看着段青衣，似乎被深深感动了。
　　她说，姐夫，你到现在还瞒着小仙女是吧？让她以为你们和正常夫妇一样，拜过了天地，入了洞房。只不过，这天地是真的，这洞房是假对吧？
　　她并非中土女儿，没有那么多顾忌，所以丝毫不觉得脸红。
　　段青衣看着绿涯，点点头。
　　是啊，如果真的入了洞房，那此刻的我，早已经魂飞九天——要说，月光倾城真是个老不死的妖精！虽然骂人不对，但是我还是要吐槽，即使我现在在梅坞里睡得昏天黑地，我也要用上帝视角来吐槽！！！
　　绿涯说，段大哥！你真是了不起。
　　她说，我曾经看过一句你们中土的诗，觉得美极了。说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段青衣说，这是卓文君的《白头吟》。
　　她说，我年幼时，凤凰城里，空荡荡的大殿之上，师父总是反复在纸上写这两句诗。遗憾的是，锦瑟她负了师父，最终不是良人。
　　段青衣说，尊师乃一代神人，最终，也因太至情至性……余生孤寂啊。
　　段青衣最后叮嘱绿涯，说，今夜我们谈的，关于迷情散的事，除了你我，不要让第三人知道。
　　绿涯说，包括小白吗？
　　段青衣说，包括小白。
　　段青衣说，我了解阿羽，因为如果能救小仙……他就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他说，可是，眼下看来，他纵使舍命，也救不了内子。
　　绿涯突然又哭了，她说，那如果小仙女真的无药石可医，怎么办？
　　段青衣说，如果真到了这一天，你也绝不能吐露半个字。小仙女保不住，你也要替我保住阿羽！
　　绿涯说，那小仙女呢？
　　段青衣说，我会带她到云坞，我们曾拜天地，立誓言！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他说，我会陪她。天上人间！
　　绿涯说，段大哥……你莫想不开……
　　段青衣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现在说这些，还太早！绿涯，你记住，梅坞虽然不是流云居，但到底也是人多嘴杂，千万保住这秘密。不要让阿羽和小仙，遭此纷扰。
　　绿涯说，段大哥，我知道了。
　　绿涯说，段大哥，小白他……我敬他！他是条汉子！
　　段青衣看着绿涯，若有所思，点点头，他想说，我亦敬他。天人交战时，他是天！他是龙家的血脉，一腔赤诚，赤子之心。
　　可是最终，段青衣没有说，对于羽子寒，他的情绪太复杂。
　　突然这时有了马嘶声，段青衣回头，却见来人匆匆，不是别人，正是魏明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