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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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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全天下都不及官人你一个可心呢。
回到云坞,天色尚早。
云朵吻在脚边,吻在脸颊,让一切恍若仙境。
我买回了一颗白菜,段青衣问我,要用来做什么?我说如果你去打猎,猎回了兔子,我可以养兔子。
段青衣笑笑,说,你一定要给我表现你是一棵温柔的丁小仙吗?他说,我更习惯看这只兔子在火上炙烤着,而你在一旁流口水的样子。
我翻了他一个白眼。
那天的云层始终未开,西海衔龙珠的秘密,段青衣也未曾帮我解开。
他让我上床休息,自己就去了云坞地宫里,说是要找一些书籍来翻阅。
离开的时候,他对我说,娘子,可否借为夫的西海衔龙珠避一下地宫的瘴毒之气呀。
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了,地宫有毒。
段青衣摸摸我的头,说,你好好休息,等晚饭了,我来喊你。
我点点头。
云坞真是个精巧至极的地方,下山可以用绳索,像缆车一般“飞翔”下去;上山的时候,居然是在一个山洞之中,有一个像吊绳一样的东西,将人直接运到山顶——如果要说这地方不是先人们,提前布局谋划,我可真难相信。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梅坞和云坞是通着的——因为那一天,段青衣虽然蒙住了我的眼睛,但我们就是从梅坞离开的。
那些溪水潺潺,滴水的声音,还有泥土的气息——这一切,只有地洞里才会出现。
他告诉了我很多秘密,他又藏住了一些秘密。
他是我最亲密的男子,却又是我最无法看懂的男子。
可是,怎么办呢?
我喜欢他。
他多少秘密,我都喜欢他。
我渐渐睡去,无数过往如同飞鸟,飞回我的记忆里栖息——我的梦境里全是段青衣,他踏马溪边时的俊朗,他书斋做小夫子时的斯文,他一身青衫时的磊落,他一身红色喜服时的俊美……
段青衣轻轻喊我起床的时候,我惺忪睁开眼,道,什么时辰了?
他说,别管什么时辰了,你看你这一枕头的口水,定是饿了吧。梦到一桌好菜。
我轻轻擦了擦口水,脸微微一红,说,确实是一桌好菜。
段青衣肯定不知道,我梦到了他,而且还是千百个他。
卧室里烛火红红,堂屋内炉火红红,我竟是一身轻汗了。他拿帕子仔细给我擦擦,说,娘子,该用晚膳了。
山中膳食自是简单,烤好的山芋和土豆,依然还有火上吱吱冒响的肉脯。唯一不同的是,他将白菜裹了盐巴,做成了一道极清口的小菜。
他说,我担心你喝粥喝腻了。然后他将参汤端给我,说,宋姑娘嘱咐我,你接连受伤,容易体虚。
我说,你就不怕我虚不受补啊。
他说,喝了参汤,还有药要喝。
我说,我还以为离开梅坞,就不用喝药了。
段青衣笑笑,说,为夫呢,在地宫的书籍上,发现了一剂药方……说是对你极好。
他说,恰好地宫呢,药材齐备,我就勉为其难给你煎了。
我说,谢谢官人了,你可真够好心。
他笑笑,说,怎么还跟孩子似的,一提吃药就怕。
我说,你不怕吃药吗?
他说,我一个男人,怕什么吃药。
我说,那你有害怕的事情吗?
他说,有。
我问,什么?
他将一个山芋剥好,放到我的碗里,说,失去你。
我:……
哎呀天哪,我觉得中了迷情散的不是我,而是段青衣!天天说这些有的没的,这是要“杀”了我吧。
可是,心里真觉得又怅然又甜。
吃过餐后,我要收拾,他说,你放下,这里你不熟。
我才懒得听他的呢,于是他端着这些物什去哪里,我便跟着他去哪里,如同一个小尾巴。
我笑眯眯的说,你看,我跟了你几遍,不就熟了吗?
他将一切收拾妥当,看了看天色,说,药还要一个时辰,你无聊就跟我到地宫里去,我要翻书,你可以翻……
我立刻说,我可以翻翻财宝!
他无奈的笑笑,说,那些财物就这么可心?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说,它们虽然可心,但是,没有官人可心。
哈哈!怕了吧!骗死人不偿命的甜言蜜语我丁小仙也会!
段青衣看着我,说,你是认真的吗?
我瞪着无辜的眼睛说,我当然是认真的啦。全天下都不及官人你一个可心呢。
段青衣听完一把将我抱起,说,既如此,我们不去地宫了,我们去卧房吧。
啊……我吓了一跳,我想我这是作茧自缚了,我连忙摆摆手,我说,官人天色还早……
他就笑,吹掉龙凤烛,放下芙蓉帐,推开锦绣被,时间刚刚好。
我扯着他胸前的衣衫,我说,等等!官人!我们还是去地宫吧!我记得有一个好大好大的夜明珠,我想看看它。我觉得它也很想我看看它……
段青衣就笑了,将我放下,点了点我的鼻子,说,以后啊,没有那么多真情实感!就不要说这些虚情假意的话。
他说,走吧!跟我去地宫。
我碎步跟上,说,好好好!!!
他说,你说的对,闺中之事,就放到今晚天色晚一些的时候再说吧。
我:……
整整一个半时辰,段青衣一直在翻阅资料,为了羽子寒体内的蛊虫。
其实,我并不知道,他翻阅这些藏书,不止是为了羽子寒,亦是为了我。他在想办法找到彻底清除我体内的迷情散的方式,不至于我和羽子寒双双受此劫难,一生一世,何其漫长……
历代宫中,巫蛊之术最为禁忌,而巫蛊之术也最为盛行,悄无声息的蔓延在宫闱之中,为了夺得帝王之爱,为了斗倒恨毒之人,为了荣华富贵,甚至为了活着……年幼的段青衣,一定是在宫廷之中,看到了太多太多,所以,他才深信,能在云坞的藏书之中,找到解开这所有秘密的方式。
更何况,如果在云坞,有幸遇到那个神鬼莫测的释空法师……或许也可以请教一二……
这便是他心中的计划,我不知道的计划。
他心无旁骛的样子,一绺头发落在饱满的额前,鼻梁英挺,水眸潋滟,极其迷人。
我原本在他眼前走来走去,带着莫名的小心思,但是在他安静的看书之后,我也变得沉静了下来。
地宫之中,那些华美璀璨的珠宝,皆在这个男人的姿容面前,失了颜色。
而这个男人,就在昨夜,与我同过鸯帐……想到这里,我的脸又红了。
段青衣抬头,看着我,问道,怎么了?脸这么红。是发烧吗?
他匆匆从梯子上下来,将书放到一侧,说,你是不是今天去集市染了风寒?
说罢,他就抬手,试了试我的额头。
我连忙摇摇头,说,没有……
然后我举起蜡烛,对他解释,可能是……蜡烛映的。
段青衣点点头,说,那就好。
他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屋吧。
说罢,他抬手一扫,地宫之中明台之上的蜡烛全部熄灭,只剩下我手中这一盏风灯。
他接过,小心扶着我,说,你小心。
我跟着他走回房中,我问他,你查到了吗?关于蛊虫的。
段青衣捏了捏眉中,说,了了。
说完,他去将药给我端来,放到一旁,药碗旁边,还放着几颗蜜饯。
我皱了皱眉头,问他,不吃可以吗?
他安慰我,说,良药苦口利于病。
于是,我趁着温热,喝了下去。
他将一颗蜜饯放到我唇边,我轻轻咬住,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居然飞速的将目光躲闪开。
咿?段青衣这是……害羞了?我心里莫名地想笑。
我心想,要不,趁机捉弄他一番?又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吧。万一再惹祸上身……
现在不苦了吧?段青衣问我。
好多了。我说。
那就好。段青衣点点头。
他将我轻轻抱起,走向床边。这下轮到我有些紧张了,我低着眉,不看他。两只手却很紧张的绞着衣衫。
他很温柔,说,怎么?还很紧张吗?
他说,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我说,我才没有紧张呢……我只是……
他说,只是什么?
说着,他就将我放在了床上,他抬手,如同第一夜一般,将我的珠钗摘下,瞬间,长发如瀑一般,散落在腰间……
我说,小斋……为什么……我好困啊……
段青衣说,那就睡吧!许是今天累着了……
我说,我睡着了……你怎么办?
他说,不碍……
他说,你知道我今天带你去的那座小镇叫什么吗?
我说,什么……
他说,云边……
然后,他轻轻咬了一下我的耳垂,说道,夫君这就带你去“云边”……
夜,就在他抬手落下锦帐时暗了下来,他的吻落在我的发上,额前,鼻尖,最终,落在我的唇上……
眩晕袭来的时候,像是长长的春梦的开场……
第2天,我醒来的时候,段青衣依然在园中练剑。
我将落了一地的衣衫轻轻捡起,心里是一种莫名的涩涩的甜,或者说,一种甜甜的涩。
只是,很奇怪,这些夜晚……我全然不记得是如何度过……只记得天地晕眩……
这两日,不是醉酒,就是累倒。
遗憾的是啊,我白白跟着一斛珠,偷偷看了那么多春宫秘图,轮到自己,竟没半分记忆。
于是我告诫自己,以后的日子,一定不能醉酒,一定不能太累……可是,一连十数日,日日如此。
我只记得,旖旎的开场,便不再有后面的记忆。
以至于,我很想问问段青衣,这新婚的十多天里,我怎么连一场记忆都没有——但却又怕他取笑我,只能将这些困惑放在心里。
再说了,事情确实发生了。
第一夜的锦被之上……此后夜夜睡前的缠绵……
算了,丁小仙……男女之事,鱼水之欢,大概可能,就是这个样子吧。
云坞的日子,神仙一般,总觉得太快。
这些日子里,我的生命难得只有段青衣,而段青衣的世界里,也难得只有我。
他在云坞地宫里翻书,我就在云坞地宫里数珠宝,数着数着觉得不如他可爱,便点着蜡烛为他照亮,照亮他的书,也照亮他的容颜。
他会冲我笑笑,那笑容如天边月,仿佛触手可及,又遥远如梦。
他也会带我去那个叫云边的小镇上,淘换一些物什,或者听听书,听听曲儿,裹满糖霜的山里红,和糖葫芦,是段青衣常买给我的零食,说的是怕我吃的太多,消化不良。逛到最后,我们俩还会买一些食物回来,两个暗黑料理大师,一起捣鼓厨房。
别人家是炊烟袅袅。
我们是厨房大爆炸——两个厨艺渣渣,却试图给彼此做出爱心大餐。
烤焦了的我,和灰头土脸的段青衣,彼此口中冒着烟,然后相互问——
——娘子,你还好吗?
——官人,你没事吧?
——真好!我们还活着。
——是的!我们还活着。
——没死在绝世高手手中,死在一口锅前,我不甘心。
——me too
更多时候,劈石口的巨石前,我斜靠在段青衣的身上,看世事沧桑,看白云苍狗。云朵就在我们身边,触手可及,却又什么都握不住。
段青衣轻轻抿一口酒,他问我,如果我们一直都守在云坞,至此终老,你可愿意?
我抬头,看着他,我说,我愿意啊。
然后我的心里低低地补了一句,只要是你的身边,任是哪里,我都愿意。
……
日子低低,从我和段青衣的身边滑走……
此日,不觉已是十五,我的心跳莫名的快。
段青衣在今日,似乎格外的关注我,他问我,小仙,你没事吧?我摇摇头,说,很好……就是心慌的厉害。
我心里想的是,这蜜里调油的日子,夜夜春宵……我总不会是怀孕了吧?
然后我转脸看着段青衣,说,我不会怀孕了吧?
段青衣的脸色微微一尬,他笑笑,轻轻将我的手拉过,说,不会的。怎么会那么快呢!
他的话,我当然奉若圣旨,他说不会,那就是不会。
于是,我点点头。
对了,来到云坞这十数日,我才发现,这里根本就没有晴天过,所以段青衣这个骗子!说什么等晴天给我解开西海衔龙珠的秘密。
当我如是抱怨段青衣的时候,他就是笑笑,说,云坞常年在云海之中,怎么会有太阳呢。
我说,可是,你不该骗我。
他说,如果不是为了西海衔龙珠的秘密,你会留下来同我拜天地吗?
我说,我留下来,也不是为了西海衔龙珠,也不是为了拜天地,更不是为了洞房花烛,而是为了和你在一起……
段青衣愣了愣,说,后面三样,难道不是同一个意思吗?
我摇摇头,说,“在一起”是无论怎样,都要在一起,生,死,富贵,贫穷,疾病……包括没有你的承诺和大婚之礼,我都想要和你“在一起”。
段青衣愣了许久,他上前,一把将我揽在怀里,他轻轻摩挲着我的长发,低低地叹了一句,小仙……
我其实希望段青衣能了解,我对他的喜欢。
江湖儿女的喜欢,就是喜欢。
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不在意那些“聘是妻来,奔是妾”,甚至与名分与世俗眼光,我在意的始终,只有对方一人。
这一刻,我也紧紧的回抱了段青衣。
其实,我想我是理解段青衣的,他没有光复大理昔日荣光的愿望,并非只因为他快意江湖,或者是为了我……而是,他的整个童年,都笼罩在宫廷纷争和母亲的不快乐里,所以,皇宫对于他,不是无上的权利,而是桎梏,是囚笼。
他也并非是不愿意背负自己身为皇子的责任,他只是害怕,害怕再回到那个囚笼之中,独此余生。
我虽然是一粗枝大叶的姑娘,每天东捣鼓西捣鼓,但是我一门心思都在段青衣身上,我想,我懂他。
那日,他从深宅大院的玉满堂之中救出了我,就像是救出了曾经重重宫闱绞杀中的他自己。
从此,我们的命运,就这般,被紧紧绑在了一起。
无论他多么鲜衣怒马,快意江湖,身体的壳儿里,始终是那个撞撞跌跌走在宫闱之中的幼童,抬头,便是四方的天。
【记得段青衣版本】
……
想到这里,我拥抱段青衣的力度,就更紧了几分。
段青衣亦是无言。
良久,段青衣说,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就是云坞……真的有放晴的日子,而西海衔龙珠的秘密,真的是在云坞放晴的日子里会勘破,我不骗你。你信吗?
我点点头,信啊。
段青衣就笑,道,这么草率啊?
我说,对啊,不草率就是不是我丁小仙了。
他说,感谢娘子还肯信我。
他说,对了。今日十五,月圆之夜,绿涯为阿羽引蛊,我们必须回梅坞了,替他守着。
我点点头,我说,希望今晚一切顺利。
段青衣看着我,说,一定会顺利。
我问他,你在那些藏书中,可有找到什么?
段青衣点点头,说,我收了几本,且带回去给宋姑娘和绿涯,大家一起研究,总好过我一个人闷头苦想。
我说,下次,回云坞,我陪你一起翻书吧,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段青衣轻轻拖起我的手,说,你又不习惯看书……还是数数你可爱的珍宝……或为我举一盏风灯,便好。
我说,可是……我不愿意你一个人受累。
段青衣笑笑,说,一人受累,就是为了另一个人做她自己喜欢的事。这便是夫妇的意义。
我笑笑,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