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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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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段大哥,有句话,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那日灯烛之下,段青衣端来白粥,细瓷碗,白瓷勺,他细细地喂到我唇边。
我抬手,轻轻触碰,他脸颊上那处微微擦伤。
我问他,疼吗?
段青衣摇摇头,道,无碍。
我皱了皱眉,强忍着难过,说,那地宫机关重重,伤了性命怎么办……
段青衣声音却很淡,他说,救你,是地狱我也得闯!
这时,宋绯凉的婢子杏儿,端来了煨好的汤药,段青衣再亲手喂到我唇边。
待我吃下。
他将碗搁到一旁,轻声道,小仙,你睡吧。
我轻轻咬了咬唇,想问他,羽子寒情况如何了,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段青衣起身,将被子轻轻给我掩上,他说,他一切都好。绯凉的医术,深得宋太医真传。你不必挂心。
我怔了怔,他竟这般洞悉我的内心。
我低头,声怯怯,问他,你会怪我……担心他吗?
段青衣摇摇头,他轻轻揉了揉我的脑袋,叹了口气,说,怎么会?阿羽为了护你而受伤,是你我夫妇的恩人。
他一句“你我夫妇”,我的脸腾地红了起来。
虽然素日里,我口口声声调笑段青衣是自己未过门的小郎君,但是遇到他说的这么真情实意的时候,我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只是……“夫妇”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好甜啊。
我转头,将脸悄悄地埋在被子里,平日伶牙俐齿的人,一时竟不会说话了。
他轻轻给我理了理被子,说,睡吧。不要想那么多。
见他转身要离开的模样,我轻轻地拉住了他的手,央求道,不要走……
段青衣看着我,他说,我不走。
我说,我一直想问你,这是哪里?怎么绯凉姐姐会在,她不是在郊外小院里吗?
他说,这是梅坞,地处僻静,不会有人找到。你宋姐姐……说自己是“已死之人”……所以也不想被找到。
我愣了愣,说,包括史将军吗?
段青衣轻轻摩挲着我的头发,说,你睡吧!别想这么多了。
于是,药力上来之后,我就睡了过去,我的手,安稳在他的掌心。
睡前我还念叨了一句,好可惜啊……地宫里有好多夜明珠……我都没力气带出来……
段青衣哭笑不得。
段青衣推门出去的时候,宋绯凉候在门前,她见段青衣出来,便屏退了身边的婢女蕊儿,说是让她看看吕妈妈煨的参汤如何了。
蕊儿走后,段青衣问道,子寒如何了?
宋绯凉叹了口气,对段青衣说道,伤势不轻。
她说,且我看他,似乎中了蛊毒……
蛊虫?段青衣愣了愣,问她,可有碍性命?
宋绯凉说,目前看来无碍。只恨我学医不精,家父也已离世,辨不出是何种蛊虫。
段青衣稍稍松了口气。
宋绯凉说出了自己的迷惑,道,段大哥,你行走江湖自然知道,一般蛊虫,都是至毒至邪;但这一条蛊虫却好生奇怪。
段青衣不解,道,为何这么说?
宋绯凉说,它像一条“善良”的蛊虫。
善良?段青衣行走江湖多年,第一次听到善良的蛊虫这个奇妙的说辞,或者说莫名其妙的说辞。
宋绯凉说道,他身中蛊虫,但肌理,脏腑,经脉却皆没受损。所以,施蛊的人,应该不想害他性命;但……我也不敢妄言。
段青衣皱了皱眉头,说,到底是蛊虫,还是得想办法帮阿羽引出。否则,我没办法心安。
宋绯凉看着段青衣说,,段大哥如果想知道,他体内蛊虫到底是何种蛊,如何引出此蛊虫。怕是需要去流云居问简钺公子了……
段青衣没有言语——
原是我已将简钺公子的秘密,悉数告诉了段青衣。
包括紫岚明珠就在简钺公子的手中,以及简钺公子竟是史老将军和锦瑟夫人的儿子,史笑燃同父异母的哥哥,此番他从凤凰城潜入北国,就是为了替母亲锦瑟,向将军府索报昔日之仇……
只是宋绯凉,对这一切,并不知晓。
她更不知晓,刚刚在地宫密室之中,就是简钺公子拦住我们的生路。
……
宋绯凉看着段青衣,轻轻咬了咬嘴唇,问道,小仙姑娘,身中迷情散……怕会终此一生了……段大哥,你可有心理准备?
太露骨的言语,宋绯凉无从说起,只能小心翼翼言止于此。她一个女儿家家,总不能如月光倾城一般说道:从此之后,你同小仙姑娘,相思相守,却难效鸳鸯,芙蓉帐情缱绻。
段青衣看着她,点点头。他说,她既遭逢了,我便陪她挨。无论是何种苦难。
说罢,他叹气道,只是连累了阿羽……
宋绯凉看着段青衣,说,是啊,无辜成了药人……
宋绯凉说,只是这也是他磊落无愧的选择。他的伤口我检查过,手上的伤,是霓虹剑钉在地面之上的创口。想来是情急之下怕唐突了小仙姑娘……
段青衣点点头,他胸臆万千,却不能述,只能叹了口气。
这出因绿涯“热心”而起的意外,不是他所能预料的。
宋绯凉指着屋子里熟睡的我,问段青衣,道,迷情散的后果,小仙姑娘她知道吗?
段青衣摇摇头,他说,日后,我慢慢同她讲吧。
他说,这家伙啊,一直没心没肺活着,挺乐呵。刚刚还和我讲没搬出地宫密室里那些夜明珠太遗憾。都什么时候了……
他嘱咐宋绯凉道,所以,我不舍得她结下这桩心事。也拜托宋姑娘,先不要对她提起。
宋绯凉点点头,说,只是,每逢月圆之夜,迷情散余毒发作……羽公子肯定会帮忙……只是这长长一生,如何是个头啊!
她叹气道,这是活生生将她和羽公子绑到了一起啊。
段青衣抬头,看看天,天空高寒,飞鸟无踪,他说,或许……总有办法的。
宋绯凉也点点头,眉目阴翳之色,说,希望是吧。
段青衣看了看天色,对宋绯凉说,宋姑娘,小仙和阿羽,辛苦你照料了。我且回去对魏兄做个交代。
宋绯凉问道,是为淮玉公主的事吗?
段青衣点点头。
宋绯凉叹气,说,怕是难善了。
段青衣说,善了,不善了,都是段某自己的事情,不能连累魏兄了。
宋绯凉点点头,说,段大哥!你去便是!这里一切有我。
段青衣行了几步,宋绯凉突然喊住他,段大哥!有句话,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段青衣回头,看着她。
宋绯凉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羽子寒当时选择自己做了迷情散“解药”,你是否会成全他和小仙姑娘?
段青衣看着她,长眸微黯,回答得干净利索:不当问!
说完,他转身匆匆离开,一袭青衫,万分磊落。
徒剩下宋绯凉,立在月光之下,形影相吊。
宋绯凉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她和简钺公子以及史笑燃,曾经是本糊涂的情账。
当然,这都是绿涯这丫头,八卦给我的消息。
原来,宋绯凉与简钺公子相识在先,情定终身。只是一次,战场之上,简钺公子为了救史笑燃,被利箭所伤,跌落了悬崖……
后来,史笑燃多方寻找无果。
于是,一个痛失了兄弟的将军,一个痛失了爱人的佳人。
两个天涯沦落人,相互慰藉的日子,宋绯凉成了史笑燃的红颜,而史笑燃成了宋绯凉的裙下臣……一年之后,简钺公子完整归来,回到他们两人身边……
可惜,一切已回天无力。
这也是宋绯凉一直无从释怀的过往——叹造化弄人。
段青衣刚要推门离开梅坞,魏明川却匆匆赶来,他下马匆匆,口干舌燥,亦顾不得同段青衣讨碗水喝。
段青衣怔了怔,说,我正要回去去找魏兄……
魏明川摆摆手,说,段兄!你还是快逃吧……淮玉公主昏迷不醒,整个太医院正束手无策。
段青衣不解,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魏明川说道,听说是老夫人给公主捣鼓了什么秘方,说是为了你们新婚之夜一举得男……公主毫无戒心,就给喝了……结果人事不省……
段青衣扶额,说,那我母亲她……
魏明川说道,段兄别担心,事发之后,老夫人是何等英明之人,早已脚底抹油,人间蒸发了。
段青衣:……
魏明川说道,只是皇上龙颜大怒,御林军和北府兵,正四处缉拿她。
段青衣说,我母亲是否会有危险?
魏明川说,她有没有危险我不知道,但是淮玉公主那边的常玉喜常公公要是供出你还活着……这欺君之罪!咱俩!肯定都有危险。
魏明川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当初他可是跟皇帝信誓旦旦说段青衣已死于明牢……
段青衣说,那常公公又不知道我是谁。
魏明川道,可是他知道你姓段!!!
段青衣说,天下姓段的人多了去了。段青衣已死,那日明牢里常公公送喜服给的只是段小官人。
段青衣说完,幽幽看了魏明川一眼,魏明川立刻了悟。
他立刻自言自语的沉吟着,推断道,也对!淮玉公主当初在将军府撞见了你还活着,派我来捉拿你的时候,交换条件就是不将你还活着的事情告诉皇上,那么自然也不会告诉身边之人你到底是谁。段小官人可以是段木头,段哑巴,段屠夫……
段青衣皱眉,说,差不多得了。
魏明川说,段兄你听我一劝!赶紧连夜离开北国吧!这梅坞虽避世,但是也不是皇家寻不来的地方……
段青衣说,我若离开北国,万一淮玉公主醒来,你拿谁同她交代?
魏明川叹道,公主千岁得能醒来!
段青衣说,我母亲能调制的迷魂汤,最毒的不过是“红掌”,也不过三五日时间,我再了解不过了……
魏明川挑了挑眉,说,看来段兄对这东床驸马爷的位置,情有独钟咯?
段青衣说,别闹了!我是担心魏兄!无法同公主交代过去!
魏明川小声在段青衣耳边说道,皇上龙颜大怒之后,必然派人去牢里提审“段小官人”,那“段小官人”也必将在牢内畏罪自戕……三五日后,公主即使醒来,得到的说辞也是如此。
段青衣皱皱眉头,问道,这种说辞第二遍了?淮玉公主会接受吗?
魏明川说,公主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难道你还想到她面前讲道理不成?段兄啊!你就放心离开就是。
段青衣知道,魏明川拿死囚做替死鬼,煞费心思放自己自由,这是冒着风险的。
段青衣心里感激,但他知道,自己此刻,还真不能一走了之。
魏明川看着段青衣,眼眸微黯,说,你不肯离开,莫不是想要为搭救史笑燃将军出力?
段青衣不言。
魏明川叹道,段兄啊,不是兄弟不懂高义,只是庙堂之事水深,权欲之下人之心阴毒,不是你我这种心怀江湖之人,所能圆融的。他们高手过招,我们蝼蚁偷生啊。
段青衣只是笑笑。
魏明川知了他心意,只能无奈摇摇头。他说道,好吧!就算你不离开北国!那最近这段时日,就在这梅坞里消停着吧!千万不要再在京畿重地乱跑……我脑袋已经八个大了,段兄啊段兄,你就别再给我添乱了。
段青衣作揖道,谢过魏兄通风报信之恩。
魏明川拍拍段青衣的肩膀,说,咳!刀尖上舔血身不由己。但常玉喜公公,曾对家父有恩,我是不忍为了你我二人的安危,杀他灭口。
魏明川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知道,他们在外人看来是杀人不眨眼的公差阎罗,没有半分人情味可言。
段青衣点点头,叹道,魏兄身在庙堂,兼在江湖,杀戮求生身不由己,但到底也不是好事。常玉喜宫中老人,诸多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来不会出乱子。
魏明川点点头,这时,突然上空腾起一束光亮,烟花四散,魏明川一见,便知是信号,有事发生,心下一句:不好!
说罢,他匆匆同段青衣告辞,上马揽辔,直奔皇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