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之双城故事（下部）》姜*希

34、第三十四章

　　一切进入倒计时。

　　其实，怎样也要一个月左右，才有可能得到确切消息。这是我跟陆爽之间的秘密，我们两个人，默契的一起等待那个时刻。

　　要到这时，才发现从来没有仔细看过杭州。总觉得会在这个城市住颇长一段时间，那山那水好好的在那里，什么时候去看都可以。到可能要走了，忽然对这里留恋起来。

　　陆爽时间倒是自由的，只是我不能老不在家。只能趁他旬假或者婆婆打中觉的功夫，我们一起换了便装出来逛逛。有时去爬爬北山，在半腰间看看风景，喝一点井水冰过的茉莉熏酒。有时在西湖边逛逛，让船夫撑了画舫，在荷间穿梭。西湖里的荷花，有时候会让我想起长安曲江的芙蓉园，南方的精致如水墨画，长安的浩大漫无边际，都让我很喜欢。

　　只是当时，我是一个人策马在芙蓉园做一个过客，而此刻，我是有影成双的画中人。

　　后来西湖断桥的位置，如今不过是座小木桥。我指给陆爽看：“这就是许仙遇到白娘子的地方。”陆爽很纳闷的问我：“他们是谁？”我才知道，这传说大约唐代还是没有的，便讲了给他听，脑子里不时闪现叶童版的许仙很雷的大唱黄梅调的样子。

　　陆爽听着很出神，说：“这个故事比射雕好听。”

　　我笑：“你的口味倒是很亲民。”

　　陆爽忽然笑了，说：“我怎么觉得那个白蛇有点像你。”

　　我啐他：“你听什么故事都觉得像我。我才不要像一条蛇。”

　　陆爽点头：“嗯，蛇妖确实不太好。像狐仙好了。”他眨眨眼。

　　我问他：“你成天说我像这个像那个，若你是许仙，有人说我是妖女，逼你离开我，你肯不肯？”

　　陆爽想了想：“你是不是妖女这件事，还真是说不准。不过我若是许仙，断不会像他那样。”停了停，笑：“我才不想当和尚。”

　　我做狰狞状：“待我现了原形，一口吞掉你。”

　　他摇头大笑：“现在连狐仙都不像了，倒像是花猫。”

　　小武的信比长安来的消息更早，除报平安之余，跟我说，慧妍香露在长安销得很好，比酒更好。他们现在已经基本不怎么卖酒，全力做花水了。如今爹爹成了技术总管，跟小昭日日在炉火边盯着，小武负责收花，小宝他们把花水加到糕饼里，噱头十足，也很畅销。送皇后的两瓶栀子花露已经递进宫去，皇后后来遣人传过口谕，说很喜欢，很感念我还有这份心思。

　　总算是个好消息吧。

　　那天我正在院子里看仆妇摆饭，天热以后，我们都换到外面来吃了。陆爽进门，向着我走过来，我还不及招呼他，他向我一点头：“成了。”

　　陆爽调回长安任秘书省秘书郎的公文到了。当初他从吏部一个七品主事连升三级到地方任了长史，这次又调回长安，虽然从级别上来说，属于平调，但就算我都知道，到一个半学术性的秘书省就职，跟外放地方官这样的肥缺相比，职权利上都吃亏了不少。

　　果然婆婆听说，很是忧虑，问陆爽：“可是本地有人参你，或者你在长安得罪了什么人，怎么好好的又去了秘书省呢？”

　　陆爽宽慰婆婆：“我自己本也不是做官的材料，最恶官场上那些尔虞我诈，如今得以回到长安，与经史子集为伴，倒也落得个清净。也算是求仁得仁吧。”

　　陆爽说得心甘情愿，婆婆也不好多说什么。我在一边默默的流汗，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害人精。

　　婆婆长叹一声：“这杭州还没住够，又要准备搬家了。”倒是陆离很雀跃：“要回长安了？太好了，这个破地方，我可是一天也不想多待了。”被婆婆狠狠瞪了一眼。

　　晚上我有些不安的跟陆爽说：“你确定你想去做这个秘书郎吗？天天弄那些书啊古籍什么的，会不会太闷了？”陆爽笑：“我就是个闷人，做这个更好。只是搬家的事，又要劳动你了。”

　　为免路上暑热太盛，我们决定还是尽快回长安。家里又忙成一团，各房紧着收拾东西。本地衙门陆续也有些陆爽的同事上门来话别，据陆爽说，有些呢就是真心作别，有些只是来探探虚实，看他到底是要得势了还是走背字了，因为听说他这次看上去是明升暗降，但是魏征保举的，还惊动了皇上。

　　说到这层，我才想起李世民来，若没有他点头，大约陆爽也回不了长安。那么他对我，是打算放过我，不与我计较，肯让我回去了吗？

　　可他打算什么时候放过柴绍呢？

　　小菊倒是很开心要回长安了，每日忙进忙出的帮我收拾东西。我看着她的身影，忽然起了一个念头，叫住她：“小菊，我们回趟老宅子可好？”

　　郑府的老宅离我们现在住的地方有点远，我从来了杭州还没去过。小菊听我这么说，很意外，问我：“小姐都要走了，怎么又要去了？”我白了她一眼：“就是要走了，才去看看。”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了。

　　穿行杭州，坐船比坐车快，我只带了小菊，换了男装出门。抱膝坐在船尾，我们从一座座桥下穿过，眼前的景色不断的更迭，阳光在我脸上投下明暗斑驳的影子，我打量着这座改变了我命运的城市，心中不知对它是喜是怨。

　　“小姐，我们到了。”小菊打断了我的沉思，扶我上岸。

　　陆家就像杭州里坊中任何一个普通院落一样，小小的，没什么特点。院中花木疏于打理，长得过高了，有点阴森的味道，我不禁拉住了小菊的手。

　　家中的器具很简单，看得出原来他们的生活是很朴素的。大部分都以麻布覆盖，表面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还是我们初到杭州的时候，我派小菊带人来打扫过，房子不住人确实有所不同，没有一丝生气。

　　我跟小菊说：“你带我看看我原来的屋子。”

　　我明显感到小菊哆嗦了一下。

　　郑德柔的闺房不大，很明显这个女孩喜欢绯红的颜色，房内虽然因为长年无人居住，帐幔已经退色变暗了，仍能让人想象得出，主人在时屋内秀美娇俏的闺阁气。站在郑德柔的房间里，我似乎一下子隔着时空触摸到了这个距我有一千多年的女生。我们之间必有一些相通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带我来到了这里。

　　我抚过妆台上薄薄的尘土，手指在上面留下了印记，随手拉开抽屉，里面还有一面小小的铜镜，大约是走时忘记带了。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就像四年前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样子一样 - 眉眼淡淡的。只是当时我几乎被吓得灵魂出窍，此刻却已经习惯了这具肉身。

　　我暗暗在心里说：“放心吧，我会善待你的身体，我会替你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