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之双城故事（下部）》姜*希

11、第十一章

　　因为有夜禁，这顿饭并没有拖得很晚，我在房中听得人声渐稀，杯盘作响，大家渐渐的都散了。陆爽慢慢摇晃着走进来，见我要起身扶他，摆摆手，自过来躺在我旁边。

　　我问他：“可是醉了？想吐吗？倒杯茶给你？”

　　他不易觉察的摇摇头：“没醉，对着他们怎么会醉？只有跟朋友在一起才能放心的醉。”

　　听得我有些心酸，职场上的钩心斗角，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丢了工作，在这里，弄不好就是丢了命，这官做得真是不易。

　　陆爽伸手虚空抓了一下，我不知道他要干嘛，扶住他的手，被他反手握住，他把我的手紧了紧：“一一，来了这杭州不比长安，以后这种繁文缛节的事少不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我也不喜欢，可是，我身不由己。”

　　我安慰他：“我知道，你不必担心，我是开店出身，并不怕应酬人，这些事自管交给我，不懂的我可以去问娘，我会帮你都打理好。”

　　陆爽侧过身来看着我，眼睛变得很亮：“为何对我这样好？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几乎都不敢相信那是现在的你。”

　　想起那天，我也笑了，那天我们仿若正邪两大高手互下战书一般，他只说是我变了，其实几个月过去了，现在的我们，不管是心态还是眉眼，比那时都柔和多了。

　　我慢慢说：“那时我还不知天高地厚，只觉得没有我办不到的事，现在想，真是可笑。我算什么，不过是长安城里开个小店，挣了点钱，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还不是任人搓圆搓扁，狂成那样，没把命丢了就不错了。自此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想活得久些人就要消停些。想活得好些就少给别人找麻烦。你若是个粗蛮的人，我嫁到你家来，一日打三顿我若不死也要受着。所幸我命还不错，全家上下对我都好，我自当回报。”

　　陆爽笑：“你怎知我就不会一日打三顿？”

　　我推他：“我早在你饭里日日下了十香软筋散，你死了这条心吧。”

　　他笑着躲开：“什么叫十香软筋散，你哪里知道的这么多古怪？”

　　我得意的点头：“我知道的可多了，你若把我哄高兴了，回头我给你讲射雕英雄传。”

　　陆爽仰面躺回枕上看着帐顶，半天没做声，忽然说：“原来娶妻也挺好的。”

　　我哭笑不得。真是天真，你以为人人都像我这样，跟老公做兄弟咩？

　　果然，没过两天，陆爽回来跟我说，刺史夫人下了帖子，说要为我接风，请我过府赴宴。

　　我自然不想去的，但也知道不想也白搭。

　　陆爽安慰我：“刺史为人还算正直，听说夫人待人也不错，你只去应酬这一遭，估计见了你她们也就甘心了，不会再来烦你。”

　　我苦笑：“我有什么好见的？还不跟她们一样，一个鼻子两个眼？”

　　陆爽看着我，欲言又止。

　　他跟我都明白这些人为何对我如此好奇，对他来说，这是很大的羞辱吧？

　　我只觉得难受与后悔，拍拍他的肩膀：“我去就是了，只怕她们看到我这么平庸，觉得失望。”

　　话虽这样说，到赴宴那天还是稍微打扮了一下。我拖累陆爽太多，不想再让他丢脸。平日在家都基本素着一张脸，这次稍微扑了点粉，画了画眉眼，涂了点胭脂。这个时代的女人，脸上都画得姹紫嫣红的，额间要绘额黄，脸上要贴翠钿，我完全不能接受也学不来。在长安时，我的奢侈都是用在看不见的地方的，最好的丝绸，染成深浅不同，按渐变色叠穿着，不喜金银，惯常戴的首饰是那时还很少见的琉璃镯子。到唐代三年多，我从穿着习惯上，几乎还是个现代人。

　　出门之前，想了一下，还是戴上了皇后送的金玉臂环。打扮停当，带了小菊刚到门口要坐车，碰到小武回来。搬家这段时间我过于忙乱，都没顾上他，赶忙问他：“这几天你都去哪里了，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我说。”

　　时值深秋，小武居然还是一额的汗，跟我说：“不用管我，这些天我日日去街市上逛，看有甚新鲜货色贩回长安去，今天又买了不少丝织绣品，搜罗得差不多了，过两天也该回去了。”

　　我有些黯然，他算得眼下我唯一的亲人了，也要离我而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赶着出门，跟他说：“回来再说，有事嘱咐你。”

　　一路行车不断的上桥下桥，接连不断的市声从车外传来，江南商业发达，果然可见一斑。掀开帘子向外看，比起长安，城中市集小而繁多，颇多人挑着担子卖些糕饼小吃，香气诱人。桥下舟船穿梭，人们姿态悠闲，整个城市却因为水陆空间立体的灵动，显得生机勃勃。这里的女子，穿着不比长安的艳丽华贵，更显素雅柔和，很多人发上还插着鲜花。往日这时节在长安我已开始瑟缩，因着晴暖的天气，身心都觉得舒展。

　　只是，此时我身份已跟以往不同，我是地方官的妻子，是个所谓的贵妇了，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不能再四处乱走，这个城市，再与我无关。

　　刺史宅占地很大，黑瓦白墙，廊桥流水，一步一景，曲径通幽，有种跟长安官宅不同的秀美。

　　我到的迟了，进门已听得内里笑语喧哗，脚步犹疑的走进去，只觉得扑面而来的，是一道道不甚友好的打量。

　　侍女引我去见堂上的刺史夫人，只见她四十左右的年纪，体态丰腴，面容和善，一副贵妇打扮，头发梳得高高的，插满了金饰，脸上还贴着翠金的花钿，衣饰也很华贵。

　　刺史夫人跟我见过礼，客气的与我寒暄，又替我引见在座的六七位贵妇，我也不太懂唐代的官制，总之，也都算是当地大官的妻子吧。

　　刺史夫人问候我：“你们搬来也有段日子了，今日才得见。家中一切可好，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我提就是。”

　　有些规矩我还是懂的，欠身跟她说道：“有劳夫人惦记。本来初到贵地，我应该跟相公来府上拜见的，可是婆母病倒，身边需要人照料，所以只能让相公代劳了，还请夫人海涵。”

　　刺史夫人微笑：“不妨事的，老太太身体可见好了？可要我介绍个好郎中到府上去问诊？”

　　我连忙道谢，这样来回来去的客气了半天，今天所有的对话果然都是围绕着我来的。

　　大约旁人也趁此机会把我看了个够，觉得我面貌普通，为人低调，无甚稀奇，于是话题开始发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