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女驸马，短篇系列》半寸纱

10、真相背后.下篇

　　天色还未见亮，整宿的煎熬使得冯素贞一直半梦半醒，睁眼却看不太清楚，索性又半阖着，记不得昨夜是怎么睡着的，能记得的是那份疯狂和如坠九渊的痛楚。
　　绵绵的呼吸声勾着自己的心跳，下地狱的事，自己竟也做了，她爱着天香，没有比昨夜更能证明了。
　　“怕了么？你是不想还是不敢？”
　　彼此都已是衣衫尽除，裸呈相拥，上一秒还尽情嗦取着对方的味道，有着恨之不能将其吞噬的狂野。这一瞬，似乎耗尽了所有的激情欲望，行为和心思戛然而止。面对在动情中仍然带着挑衅和愤恨的天香，她的质问、她的宣泄、她的步步引诱，冯素贞必需让自己怕了、不敢了、也不想了。
　　自己还什么有资格去求取呢？
　　直至天明，这次醒来的是天香，她知道床上还有一人，没有太大惊异、只是静静的端详着，看她睡着都是眉目深锁，规矩的紧靠一边。这份实实在在的存在、令人发烫的灼热温度、丝丝绵绵呼吸、柔软丝滑的触感，在昨夜清楚的告诉自己，这就是自己一直所渴求的。
　　入寝前两人为谣言一事，她惩罚了冯素贞。不知何时起，外面关于她俩的事，众说纷纭，而冯素贞对此事早就听闻，至少在风起时，就已嗅到了声音，却对她只字不提。她恼怒的不仅是外界的传言，也是冯素贞的态度，更有对自己沉迷于和她‘珠联璧合’的这段日子。
　　素贞认罚。
　　这是冯素贞给她的答案，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其它原因，对冯素贞这样的态度她十分不爽。
　　“罚你？”那一刻天香抚摸上她的脸颊，因着刚才被戏弄的羞涩，还挂着未散尽的红晕，目中略带雾气，惹得天香有些迷糊，便顺着冯素贞的意思“着实该罚。”
　　要罚她什么呢？就罚她陪着自己坠入地狱好了，天香如是想着。
　　这段日子，天香没少和冯素贞有过亲密行为，如亲吻这种事，已练就到信手拈来。而那一刻，她确实想得到更深，想要的更多一点罢了。
　　肌肤相贴的触感，细腻缠绵的低吟，恨与悔的交织，占有和发泄。越是愉悦到极致，天香的恨意便深一分，明明这个人她多想去怜惜、去守护、去放在心尖上疼着。可她干了啥？以一己私欲强行霸占，视之为玩物随意欺辱。
　　更恨，自己欲罢不能。
　　天香不是单纯的小姑娘，即便没有真正经历过情事，也知道女子只要保留初夜就不妨碍正常嫁人生子。她和冯素贞同为女子，女子之间相互取悦，那一步代表什么呢？重要么？她不太清楚，也不在乎把所谓的‘贞洁’扔在冯素贞手上，毕竟心都给了，还有啥好在乎的？事至关键，没料想冯素贞却在那一步停了下来。
　　你是不想还是不敢？
　　天香这话问得戳心，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带着挑衅和恨意。短暂的沉默洗尽了周围的淫靡之气，令人血脉喷张的欲念也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民女是属于公主的，任凭公主定夺。”半响，冯素贞不温不火吐出这么一句，一边牵起天香的手抚上那片密林。
　　四目交汇，美目含情亦含怨，却藏着谁也读不懂谁光亮，在闪烁中慢慢尽退。
　　滚！天香收回了手，偏过头，再也没看她一眼。
　　两个人，两颗心，近且遥远。
　　把心交给一个女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她收不回来了。她清楚自己爱上了‘他’，最终也不得不承认，爱上的也是，她！可是，她该怎么做呢？女子对女子的情意，可容于世？这样的有勃伦常、禁忌之恋，该如何抉择？
　　昨夜一遭荒唐如儿戏，梦或许真的该醒了？
　　对前路难以抉择的天香，踏着沉重的步伐入了皇宫，她是被父皇招去的，啥事儿都没有，莫名其妙呆了一整天。磨蹭到天黑才回到公主府，冯素贞留话说有公事处理，几日不得回府。
　　转眼过去三天，天香慌了才感觉到有啥不对，连身边最信任的桃儿、杏儿都一问三不知。这一夜，她睁眼到天明，而所有人还是按部就班，各司其职。少了那么个人，无人问津？
　　日升日落，昼夜交替。又是十天过去了，天香能找到的地方都找了，能问的人也都问了，杳无音讯。甚至日日求见父皇，总被各种理由推拒，想是再傻，也明白了。
　　呵呵，真是好手段，她都忘了，那个高高在上的老人可不仅仅是自己爹，更是天下人的主宰。前段时间谣言四起，怎会没有缘由？自己还有什么办法和父皇叫板呢？如果有，大概就剩这点血脉情亲了。
　　该怎么办？
　　公主府来人通报皇上，公主将自己关在屋里数日，且滴水未进，求见皇上，否绝食到死。皇上敛声屏气，挥去来人，脸色阴沉，折断了手中的奏折。
　　天香略带苍白的面色，脂粉都遮掩不了疲倦，在见到父皇的那一刻，却精神极好，双目明亮。皇上看着精神状态极不协调闺女，明明一副憔悴的样子，硬生生强撑出神清气爽的模样，哪里有半点忧思成疾的状态？可，他知道这是假象。
　　“儿臣给父皇请安”亲切如初的语调，天香缓缓屈下双膝，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皇上凝视她良久，而后慢慢靠近她，半蹲着身子，不急于将她扶起，反而是把她揽在自己怀里，轻拍着她的背脊。天香慢慢的在他的节拍里软化了下来，这是父亲的怀抱，永远如山一样宽厚，这是父爱的安抚，永远那么温暖踏实。
　　这一刻，她想拿这份父爱换一份未知的‘痴狂’，可否？
　　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却忍不住那一腔酸涩，漰流而出。
　　“我的好香儿，只要父皇在，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你只要开口，也定给你摘来。可是……”
　　“父皇，香儿不孝。”极力打断皇上。
　　都说，自古忠义难全。谁又晓？至亲至爱该如何抉择？一辈子崇尚自由、追求潇洒的天香，才感受到选择是竟是如此痛苦，如刀剔骨、如皮离肉。
　　“放过她吧，香儿别无他求。”天香把头深深埋在地上，最标准的跪拜之礼，低头却不低势。
　　“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女儿”皇上紧握着拳头，心中无数盘算“你能拿什么来和我谈条件？”
　　天香虽惊诧皇上瞬息万变的态度，但仍然抬头直视，毫无畏惧。
　　“你好好的当你的公主，吃喝玩乐一世逍遥，不好么？”
　　“她在，我才能好。”简单明了的回答让皇上瞳孔一缩，他伸出手搀扶起天香，细细端详着这个女儿，只恨她不是男儿。
　　“你还有什么不敢要的？你要是个儿子，我连这天下都给，区区一名女子！”
　　“父皇，她在哪儿？”天香有些失去耐心，不想也不愿继续和她的父皇兜旋“若你执意要她命，还请成全香儿与她同去。”
　　皇上算是明白了，他的好女儿啊，是拿自己性命相挟啊。亏得他早就为这事备好了万全之策，之所以还要装模作样一番，他是要看看她女儿心和那个人的心，到底有多大承受力？
　　比他预估的要好很多，却仍不够去面对俗世，所以他不会给什么好果子。回身从龙案上取出一页信纸，扔给天香“签了它，便是最好的结果。”
　　和离书，此生不复相见。
　　密室里，冯素贞凭着感知估算着，自己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已待了大概有月余。那日醒来后已不见天香的身影，依照约定她不能随意走出公主府，因此便和往日一样，闲散的在这公主府内溜达，一边思索着关于外界谣言的事。事实上她并不比公主听闻得有多早，仅仅是有意不让传入公主府罢了，是非对错由己而起，不愿意沾染到天香。太过在乎的人，又往往忽略了本人的意愿，天香那夜与她荒唐的行径，已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虚凰假凤的日子，恐怕是再也演不下去了。
　　一山还有一山高，任她是孙悟空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被关押在此，倒是没有受到什么非人的待遇，就是不闻不问将她扔在这里，黑暗、压抑、忧虑、焦躁不安……
　　想来地狱也不过如此。
　　一抹微光照射进来，铁门开启，她被人推攘着出去。因脚环处的玄铁锁链而步履蹒跚，有些跌跌撞撞，已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半眯着拒绝着愈来愈强的日光。
　　她出来了，和进来时一样的有些不容分说，依旧如牵线木偶般任人推来推去？不是她不想弄清楚，而是她无论说什么都没有人搭理她，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她被推进一顶轿子，不知道走了多久，又被推了出来，有人解下自己身上的镣铐，扔给自己一包细软，一句话——
　　皇上有旨，命你即日起，终身不得入京，有违此令，杀无赦！
　　终得看清，自己已经被送出了那巍巍皇城，送出了那个自己不舍离开，又留不下来的地方。泪滑出眼眶，顺流而下，就这样了吗？连辞别的资格都不配拥有。
　　拾起脚边的包袱，从里滑出一纸和离书。多么简单的方式，她都快忘了，只需要几句话就能将她这个本就不存在的人彻底抹杀。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休掉一个驸马能有多大的影响？罢了、罢了，哽咽着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信封背面淡淡话语：灵鹫菩提何处有？镜花水月本来无。
　　镜花水月？她说得对，确实一场镜花水月，垂眉幽叹，暗伤自舔。
　　多年以后。
　　十里长亭霜满天，青丝白发度何年？今生无悔今生错，来世有缘来世迁。
　　一曲哀怨弹唱在京都的第一花楼，日日奏一曲，曲曲扣相思。引来了无数风流客，勾起了多少痴儿女，却无一人终得见。
　　“闻公子，今儿个可是你第一百天来这听了，就不打算听个真切？”
　　闻公子淡笑不语，豪爽的扔出一沓银票：“明日我还来。”
　　那一年匆匆的别离，以为此生永恒，不思不念，让所有的牵绊就此结束。而自己尊父皇意，另寻良人也罢，皈依我佛也可，没了她？怎样都好。
　　就在父皇一日不如一日的状况下，那一夜她侍疾在侧，迷糊中的父皇呢喃道：“香儿，她没有离开你，她一直都在……”睁开混浊的双眼：“……咳咳，香儿。”
　　“父皇，我在，你不用担心……”不必你担心，更不用你操心，这一次怎么做，我自己决定。原本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还是会因为她的消息而起涟漪，一池春水总是能被她搅动。
　　罢了，既然不得安生，那就继续纠缠好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