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不知名的魔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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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见过魔女吗？
初升的太阳跃出大地，陶罐里的清水汩汩流入恒河，流动的水面上白发英雄的面容起起伏伏，其上的阳光好似破碎漂流的金箔。
被同伴推搡着上前来的第一个人这么祈求了
——“请您去讨伐蛊惑人心的魔女。”
那么，魔女是什么样的？
是否应穿着艳丽轻薄的纱丽，拢着细碎的金饰，朦朦胧胧地露出一截腰肢。于火边旋身起舞宛如盛放七宝莲花，金饰相击叮当作响，在黑夜中美丽的眼睛依然闪闪发亮？
细腻的耳垂是否缀着美丽的耳珰，乌黑的的发际是否缀着辉煌的，又隐入绰绰的头纱，迷蒙的香气撩人心弦？
手握不灭之刃，生于不可说之人的英雄，也无法给出答案。
——“顺着恒河行走吧，走上一天一夜，便会到达魔女所在之处。但若是您的话，一日便可到达。”
于是白发的英雄顺着流淌的恒河而下，在永不停歇的恒河上留下他的影子，在太阳的余晖消散在天空时达到了目的地。
但是‘魔女’没有出现，甚至连一个女人都没有出现过。
这是一片空旷的、空旷到一无所有的地方。没有树木，没有动物，只有零星的大小石块，和顽强的生长的野草在无边的风里孤独地诉说着凄凉，仿佛这是生来便被众神抛弃的地方，又或者是众神垂怜，因为这里已成为、或将成为某位英雄的埋骨之地。
白发的英雄没有什么表情，在沉沉的黑夜中一如既往地寡淡，没有困惑也没有惊讶。手中金色的枪尖和耳环在月光下泛着寒凉的色泽，他绕着一个既定的路线走了两三个来回，月亮升到了最顶端，才终于才某一个巨石的一角下，发现了一个一动不动的黑影。
那是个披着黑袍，蜷缩着的身影。
现在月光正盛，月神苏摩毫无保留地倾撒着他的光辉，从头顶洒落的月光照亮了斗篷下散落的长发。
“……你就是魔女吗？”英雄这么问到，平稳的声音在空气中荡起余响。
“……”
夜晚的风呼呼地吹来，即使地上空无一物，那些神奇的物什也能在石缝中穿梭碰撞，奏响美妙的音乐。
但魔女的声音始终未曾响起。
——银发的英雄没有等到他想要的回答。
他举起了手中的长枪，金色的枪尖对准了巨石下的魔女，顺着他的动作，金色的枪身从底部到枪尖，流畅地反射着月光，像是月光也为它祝福着。
“我在日出之时回应了民众的请求，前来讨伐蛊惑人心的魔女。”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害，还请您回答我的问题。”
而月光下的魔女依旧悄无声息。
“交流是没有意义的吗。”英雄这么低语着，握紧了长枪，迈步上前。
魔女依旧在巨石下蜷缩着。没有华丽的金饰，也没有色彩艳丽的沙丽，她披着一件深色的斗篷，兜帽沉沉地压下，遮住了她的上半张脸，散落在外的长发看起来一定是非常柔软的触感——就像她的主人那样无害。
不、不对
白发的英雄意识到了什么。
身为太阳神苏利耶之子、持斧摩罗的弟子。即使在晚上，他的眼力足以让他在数拘卢舍外凋零而下的一片莲花花瓣。又怎么可能只是因为光线的原因而没有发现躲在石下的女人呢？
“果然是魔女吗。”英雄这么说道，将枪尖对准了魔女的方向。但他的心中仍旧有些惴惴不安，这种疑惑又矛盾感受是他少有的体验，如果将其归为魔女的秘术而产生的错觉似乎也勉强可以。
他握紧了手中的神枪——那原本是他的老师所赠与他的箭矢，却在他的手中化为了长枪。而流畅的金色枪身和枪尖的图案，都昭示了这位英雄的身份。
太阳神苏利耶之子——迦尔纳。
恒河在不远处奔流而下，水流声日夜不停。水面上腾跃而起的流水冲刷着泥土，水面下的暗流席卷着污秽，所有的罪过将会随着恒河的女神前往天上，这里是圣洁的墓地。
而今夜，在这一如既往的水流声中，又响起了一声短促的金石相击，撕裂开了这片曲调。
在巨石下的魔女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但迦尔纳的枪尖已经只停留在了离她一指的距离，枪尖带起的气旋掀开了她的兜帽，但从额际垂落的黑色薄纱仍旧遮挡了魔女的上半张面容，只能模糊地看见她黑色的眼睛。
精巧的下颌和鼻尖，颈部流畅而优美的弧线则完整地暴露出来，肌肤瓷白细腻，与那些高贵的公主完全不同，更反而更偏向迦尔纳这种低贱、下等的长相。
迦尔纳的武艺造诣自然是无可挑剔的，即使未尽全力的一击也足以杀死一个毫无防备的魔女。
——那么，是什么让这位英雄的枪偏移了呢？
在迦尔纳握紧了枪，向魔女挥出一击的时候、在彼此的距离不断接近的时候，他清楚地感受到、认知到了什么，而这个最终认知让他改变了这一枪的终点。
苏利耶不仅仅是太阳神，他支配着运动与静止的一切，而作为他儿子的迦尔纳，也多多少少继承到了这一点。
——在枪尖带起的旋风掀开魔女的兜帽的时候，迦尔纳清楚地认知到了之前那种怪异的感觉来自于何处。
——与其普通人正在燃烧的生命之火完全不同，连即将熄灭的火焰都比不上，与其说是燃烧过后的香木，不如说是燃烧后的余烬。连垂死之人的生命力都比不上，却还是如此维持着呼吸。这就是魔女的现状。
——可以算是奇迹了吧？
随时随地就有可能熄灭的生命，又是在渴求而维持到了现在呢？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英雄的枪就偏离了原先的轨道。
浅淡的月光里，魔女与英雄的呼吸交织在了一起。
迦尔纳收回了枪，与此同时，在枪尖刺入巨石的地方，两道裂缝从相背的方向迅速地蔓延。以此为界，巨石裂为了上下部分，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刺耳声响，上半部分缓缓坠入大地，溅起了一片尘埃。
魔女的脸侧也缓慢地渗出一道血丝。
善良的英雄有些苦恼地皱起了眉，即使对这种事情一窍不通，他也明白容貌对女性的重要性，即使是魔女也一样，并且迅速地把它归为自己的过错中来。
“吾名迦尔纳，为冲动的出手而造成的损伤为您谢罪。”
背后的巨石坠入了大地，充足的月光迅速地照亮了魔女。即使身披斗篷，她的面容也清晰地出现在了视野里。
听见英雄的话语，魔女终于缓缓抬起了脸，朝着英雄所在的方向轻声地复述，她的咬字很缓慢，舌头和口腔黏连滑动得生涩，语气像是怀念又像是叹息。
“……迦尔纳。”
快要天亮了。
从遥远的那一头地平线上已经有一两缕金色的光线从大地之上逃逸出来，天空的神明伐楼那打开了大门，拂晓的女神乌莎斯准备迎接她的丈夫，太阳神苏利耶坐上了他的战车，七匹神马在原地焦躁不安地踏步，呼出炙热的吐息。
金色的阳光越过大地，显现了万物的影子。
迦尔纳正沿着恒河行走，他的身影被新生的阳光拉的极长，背影看起来消瘦而寂寥。他离恒河很近，赤足走在被打湿的岸边，印下一个个脚印。时不时有涌动的河水拂过他的足面，又快速退去，抹去他的足迹，在白皙的脚踝上留下折射金色阳光的水珠。
前方是一个村庄的废墟，良好的目力和感知让他明白了村庄内空无一人。不知是灾难降临还是前往了富饶之地，这片村庄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在风雨湿润和阳光炙烤下，破败的房屋岌岌可危，不少墙面都已经破损，无人问津。而不远处的河边还散落着取水用的陶罐，恒河的冲刷让他们的表面被打磨地光滑可鉴，原来的花纹都已经模糊不清，但至少还能用。
迦尔纳抬起头看了看光芒愈盛的太阳，又回过头看了看‘魔女’。
从昨夜报上自己的姓名之后，仿佛是某个魔咒的起誓。魔女依旧缄默，却起身跟在他的身后。她的脚步艰涩怪异，像是出生的婴儿学步，但是很快她就掌握了方法，踉踉跄跄地跟在他的身后。又从斗篷的缝隙里伸出一只莹白的手，重新带上兜帽、攥紧了衣襟，将自己整个人都应隐藏在阴影之下，实在是和‘蛊惑人心’的魔女一点都毫无联系。
迦尔纳也尝试与魔女对话，大多都不会有回应。但比起漠视，迦尔纳更多地相信是语言的隔阂。
他站在原地，等待着魔女走到他的身前，看见河水浸润了她的袍角，在河岸上留下一条弯曲的水线。
“这是最后的询问了，魔女呀。”
被后世称为施舍的英雄的男人，做不到将一个奄奄一息的人放任自流，却也不会一厢情愿地给予不必要的施舍。
他发丝的边缘也被灿烂的日光镶上金色，他的眼尾染着迷蒙暧昧的嫣红，他的唇线紧抿，显出主人认真的性格。
“你可有所祈求？”
不知名的魔女依旧没有回答，她站在英雄的身前的阴影下，缄默而悄无声息，一如既往。
但就在英雄也耗尽了耐心的时候，而放弃似地闭上眼时，魔女忽然抓住了英雄的小臂！猛地撞进他的怀里。
即使是英雄迦尔纳，也被这忽如其来的撞击而带倒在河水里。他迅速地将一只手垫在魔女的后脑上，这片恒河的水域还算浅显，但与之相对的，自己的后背承受到了河底的猛烈的撞击，而魔女在他的身前毫发无伤。
不知是谁的脚踝带倒了河边的陶罐，盛满了雨水的陶罐哐当倒下，清澈的水汩汩地流入这片恒河。
不知名的魔女居高临下地看着白发的英雄，溅起的河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隐隐泛起金色，面纱下黑色的眼眸竟有些闪闪发亮。
“迦、尔、纳。”
她念道。
太阳升起来了。
在不知名的魔女与太阳神之子的身后。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不知名的魔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