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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九章 心甘情愿入火坑 ...

  •   “乐言,我走了,回见!”朝辞笑着说道,掂了掂手里的药方,满足的转身离开。

      阮乐言站在太医院碾药司的门边看朝辞走远。三月的傍晚,晚霞似火,西边的大半个天都是金黄色,极目望去,在她有限的视野里,一片温暖的橘黄。远处传来悠长的鸽哨声,寂静而苍凉,在袅袅升起的炊烟里,倦鸟一一归巢。

      碾药司的日子很清闲,每天只要把指定数量的药材切好,分装好就没事了。而阮乐言做这一切更是轻车熟路,经过了最初进太医院那一阵搬运工的日子,这些事情自然不在话下。

      也许是怕阮乐言闲着憋出病来,苏苏和朝辞是轮番的来拜访,就说朝辞吧,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五次来了,然而三月才刚过十天。当然,来这里也不是白来的,朝辞来了五次,卷走了阮乐言五个最有效的伤药药方,据她自己说,是替那位白堤大侠准备的。阮乐言记得当时朝辞的表情,有些淡淡的羞涩,也有些微微的憧憬,跟一开始见到的朝辞简直判若两人。

      阮乐言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少女怀春吧。

      天色渐渐暗下去,西边的暖黄退去,天地间慢慢的浮上来一层酱紫色的轻纱,层层浮云堆叠又散开,远处的建筑渐渐变成黑色的剪影,一片一片,好似一幅泼墨山水画。

      “阮……阮姑娘……”沉浸在自然美景中的阮乐言被这一声细细的呼唤拉回神,转身,看见轻袍缓带的宋九。

      “宋大人?”阮乐言有些惊讶,自从被贬,自己这里除了苏苏和朝辞就再也没有别的访客,而宋九,不得不说,阮乐言见到她的时候,心肝儿还是一颤。

      宋九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阮乐言,神色平静,只是脸上却有一层奇怪的红晕。阮乐言走近,鼻端闻到淡淡的酒香。

      “你喝酒了?”

      “呵呵,一点点,你要不要也来点?”宋九咧嘴呵呵笑道,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纤白的指尖挂着一只青花酒壶,壶嘴还在滴滴答答的落着酒水。

      “你喝多了。”阮乐言皱眉,伸手欲扶宋九,不想宋九身子一歪,就朝她压了过来。阮乐言的身子自上次在小黑屋着凉之后,一直不大好,此刻被宋九一压,眼前顿时多了许多小星星……

      “呵呵,我没有啊,阮,阮姑娘,我是来向你道歉的……”宋九歪在阮乐言的肩头口齿不清的说道。

      阮乐言扶住宋九的身子,一身虚汗,“你清醒一点,我扶不住你,先跟我回房,我给你弄点醒酒汤。”

      然而宋九似乎是感觉到阮乐言身上的温暖,脸在她肩头蹭了两下就不动了,整个身子的重量一下子压了过来,压得阮乐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深深的吸了口气,待得眼前的黑暗过去,阮乐言咬着牙拖着宋九往房间走,路上,那只青花的小酒壶干脆的落地,咕噜咕噜滚了好远居然还没有碎掉。阮乐言看了看那个酒壶,觉得还是人比较重要。

      好不容易将宋九拖回房间扔上床,阮乐言的身上已是湿透了,靠着床柱,她觉得手脚发软。

      低头看看横在床上的宋九,阮乐言郁闷至极,在她的印象中,宋九一向是比较冷静和自持的人,为何此次如此放得开,喝了那么多酒,更重要的是,为什么她喝了酒要跑来找自己啊,简直……

      阮乐言头疼。床上的宋九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锁,时不时嘟囔几句,可惜都是听不懂的破碎句子。阮乐言看了她一会儿,在良心和舒适中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做个好人。她起身换掉湿透的衣服,准备去给宋九弄点醒酒汤。

      系上最后一个结,阮乐言举步正准备走的时候,感觉衣服下摆被人拽住了,她回头一看,床上的宋九睁着眼睛直直的看着她,右手死命的扯着她的衣角。

      “青山……我……我错了……别……别走……我错了……”破碎的哭音伴着抽泣声在这夜里格外的让人毛骨悚然,阮乐言被宋九这一哭,心肝儿使劲颤。

      盯着宋九观察了半天,阮乐言确定宋九是在说胡话,于是她轻轻的怕怕宋九的手:“不走,不走,你先松开……”

      “我……我……离不开……离不开你……”谁知宋九越发拽得紧了,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她的脸滑下来,打湿了阮乐言的枕头。

      阮乐言无法,只得蹲在床前不断的拍着宋九,安慰她,慢慢的,宋九终于安静下来,睁着的眼睛也闭上了,阮乐言轻轻挣脱宋九的手,站起身。

      等到阮乐言端着醒酒汤再回来的时候,宋九已经在阮乐言的床上睡得很熟了,整个身子蜷成小小一团,小脸一半埋在枕头里,一半被凌乱的头发遮住了。似乎是刚刚哭得狠了,呼吸间还时不时的抽噎一下。

      阮乐言摇摇头,放下药碗,将烛火挑暗了些,又拉过被子将宋九包好,这才坐回灯下发呆。

      来碾药司快一个月了,每天晚上她都是如此度过,过于清闲的工作给了她大把大把的时间,也给了她大把大把的空虚。朝辞说这样挺好,跟世外高人有一拼了,苏苏说这叫远离是非圈,当然,也远离了八卦圈。

      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阮乐言会想起韩迦陵,想起那个小黑屋里的一切。她不知道韩迦陵跟皇上说了什么,才使得自己终于不用去查那个所谓的病因,但是这一说,也许就代表着,自己跟他,再无交集了吧,所以他才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从怀中掏出两方丝帕,上好的丝绸握在手里沁人心脾的凉,阮乐言觉得自己很奇怪,明明远离是非圈的生活是自己一直想要的,可是到头来为什么会有些空落落的呢,像是少了什么似的。

      夜渐深,烛火微微爆出轻响,阮乐言扭头看看床上的宋九,她睡得很静,如果不是仔细听,几乎都听不到她的呼吸声。一丝风突然吹过来,烛火晃了晃,终于灭了。

      阮乐言微微一惊,下意识的回头,却只看见月光中,雕花的窗扇被吹开了。

      “想什么呢!怎么可能是他!”阮乐言丧气的拍拍头,走过去关窗户。

      窗外半圆的月亮静静的洒着清辉,廊下新长出叶子的花木在风中沙沙作响,不知何处飘来的花香淡淡的浮动在空气里。一向粗神经的阮乐言也被这夜色迷住了,她抚着窗扇目光从院子里一一扫过。

      看到院角的那棵老树时,她有一瞬间的错觉,似乎刚刚在繁密的枝叶间,闪过了一个白影,但定睛看去,却只有黑黝黝的枝叶在风中摇曳。

      “看来我真的是魔障了……”阮乐言抚额,伸手关上窗户,她也未再点灯,摸索着爬上床,扯着一个被角靠着宋九的后背睡了过去。

      一夜梦纷纷,阮乐言在恍惚中总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可是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等到她好不容易睁眼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

      迷迷糊糊的坐起身,却又被身边暖洋洋的东西吓得心肝儿一蹦。

      “你醒了。”宋九靠坐在床脚跟阮乐言打招呼。

      “呃……是啊,宋大人,你醒得好早啊……”阮乐言有些尴尬的说道,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昨晚,我……打扰了。”身后宋九有些迟疑的说道。

      阮乐言回身,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不过大人要注意身子,这天还凉,酒,还是少饮为妙。”

      “我明白,其实……其实我昨天本来是想来向你道歉的,可是不知怎的,多喝了几杯。”宋九仿佛是在字斟句酌,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得很慢,“我不该擅自要你帮我找青山,还连累了你……”

      阮乐言有些发傻,本来事情已经过去了,她也并未再去想,而此时宋九提起来,她才想起,应该告诉宋九一些事情。

      “不是的,你我当初是交易,两情相愿,说不上连累。倒是我,我没有把交易做好,我落到这里,是咎由自取。现在,虽然我们的交易没办法继续下去了,可是我当时还是查出了一些东西,或许,对你有帮助。”阮乐言急急的说道。

      一开始宋九一直皱着眉,直到听到阮乐言说查出了一些东西,才稍微舒展了下:“什么东西?”

      阮乐言看看门窗,确信没有人在附近,这才低声说道:“我在芷华宫药房书架的书里,发现了一张纸条,大概就是李御医写的。”

      宋九闻言,眼睛一亮:“真的,在哪里?”

      阮乐言转身在书桌上抽出一本书,翻开,找到纸条递了过去。

      宋九屏住呼吸,颤抖着手接过,轻轻展开。双眼早已红了:

      “旧时桃花树,情去意且留。”

      “真的是他……”宋九将这一片纸小心翼翼的捧到胸口,一向冷艳的面上一片水汽,“谢谢你,谢谢你帮我找到这东西,我从来没想过还能拿到一点与他有关的东西……毕竟,我们分开的,太匆忙了。”

      阮乐言被宋九弄得眼角也有些潮,她想到宋九这么多年背着一个不怎么好的名声,隐忍在太医院,独来独往,只为了找到曾经的恋人,一时心肝发酸。她从来没想过除了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子,现实中也有这样的感情。

      “我记得你说过你们是在桃树林定的终身,所以,我想会不会他在桃树林留下了东西,可是,我失败了,具体有没有东西,有什么东西,我也不清楚,现在,我真的是有心无力了。”

      宋九闻言,抬头看着阮乐言:“我在听说你被贬的时候就猜到了,那个桃树林,以前我也注意到过,可是我是韶华殿的医士,芷华宫,是进不去的。”

      阮乐言无言,宋九兀自盯着那纸上的字迹发呆,脸上神色一会儿甜蜜一会儿凄苦,看得阮乐言一颗心肝也揪住了。

      “其实,三年来,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听他的话,是不是我就可以跟他一起了,不论生或者死。可是世上没有如果,也许这就是老天给我的惩罚,我太过迟钝,太过怯懦。如今唯一的希望也没有了,我想我该死心了。”宋九低头黯然的说道,清晨的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凌乱的发丝闪出灿烂的金色,却衬得她面目一片黯淡。

      “我……”阮乐言想说些什么安慰她,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半晌,宋九抬头,凄然一笑:“算了,不说这些了,你帮我找到这个,我已经很心满意足了,皇宫是个水深无比的地方,你我渺小如草芥,万事还是小心的好。昨晚,多谢照顾了,我先走了,来日再见!”

      “你真的不打算再找他了?”眼看着宋九就要出门,阮乐言控制不住的冲出这一句。

      宋九的背影顿了下,随即她挺直了脊背道:“打算又如何,凭我,根本不可能,我找了他三年,也失望了三年,也许这就是我跟他的故事吧,明明情深,奈何缘浅……”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帮你呢?”阮乐言的话不经大脑的冲出,想要反悔,已然来不及,她对着宋九陡然转过来的惊喜脸庞,只得硬着头皮道:“虽然我们再也进不得芷华宫,但是京城就这么大,我不相信一个人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消失了,当年还有那么多的丫鬟宫女侍卫,总有人知道内情,只要,只要我们肯用心查……”

      宋九静静的看着她,似要看出她说的是不是真话,只是眼中已经水汽氤氲了。

      “阮姑娘……我很感激你,可是这是一条不归路,青山他知道的东西,绝对是见不了光的,如果要查,你我,随时都可能丧命……”

      阮乐言闭了闭眼,咬牙道:“我明白,可是我算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我阮乐言这辈子没做什么亏心事,我相信老天有眼,连苏苏都说,我阮乐言狗屎运当头,什么事情到我这里都要例外一回,我想这次,也让它例外一回吧!”

      宋九的脸不再平静,她哆嗦着嘴唇道:“我……”

      下一刻阮乐言只觉得眼前一暗,宋九已扑了上来,双臂紧紧的勒住了她的脖子:“乐言,我可以叫你乐言么?真的多谢你,你的心意,我领了,可我说了,这是一条不归路,我这一生算是毁了,而你不一样,你有你的路,所以,青山的事情,还是我自己来吧。”

      阮乐言忍着被勒死的痛苦推开宋九:“我既然说了这样的话,必是把你当朋友了,我说了就会做到,你不用担心我,我有我的方法,虽然我不敢保证时间,但是我保证我会尽我的努力去查。”

      “你,你何苦这样傻……”宋九喃喃道。

      阮乐言微微一笑:“我本来就没多聪明,再说了,同为女人,我晓得你的痛苦,这样做,也算是,弥补我的一个遗憾吧……”说道最后,阮乐言的语气中多了一丝莫名的惆怅。

      宋九愣了愣,点点头道:“那么乐言,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宋九的亲妹妹,日后,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好妹妹,你认我这个姐姐吗?”

      阮乐言咧嘴灿烂而笑:“姐姐,好姐姐!”

      春日的朝阳下,敞开的房门内,阮乐言和宋九相拥而笑。阮乐言不知道自己今天的决定对不对,她只是隐隐觉得自己心中的一点缺口被补上了,格外的充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九章 心甘情愿入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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