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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三章 掌上明珠(3) ...

  •   明珍出生三日,柳家中门大开,摆流水席,宴请亲朋邻里。
      柳直在徽州,除了致力经商,更广结善缘,素日修桥铺路,造福邻里,是故柳直在徽州民间颇有声望。
      那一天前来贺喜的人络绎不绝。
      柳茜云未出月子,不能见客,小明珍被父亲许望俨抱着在怀中,出来见客。
      “恭喜柳老爷,贺喜柳老爷。”
      “恭喜小姐和姑爷喜得千金。”
      “许先生,公溯给先生道喜,贺先生弄瓦。”
      柳直与许望俨被宾客包围,贺喜之声此起彼伏。
      “多谢各位宾朋与邻里乡亲,”到了吉时,柳直从人群中脱身出来,踱至上首,向在场宾客一揖手,“前来参加鄙人小孙儿明珍的洗三礼,薄备酒水,还望各位尽情享用。”
      随后,从内堂里请出柳家德高望重的女性长辈,柳直的一位姑母,为明珍行洗三朝之礼。
      已经古稀年纪的老姑母被柳直的元配夫人搀扶着走出来。
      堂前早已经备好一个黄花梨木矮脚架,架子上搁着婴儿用木制澡盆,里头早注满了开水,置了一段时间后,渐渐变得温热。水里浸泡桂花心,柑橘树叶并三个圆润的鹅卵石同十二枚铜钱。
      桂花与柑橘叶被滚烫热水一蒸,散发出淡淡香气,若有似无,在空气中缭绕不去。
      柳管家高声道:“吉时到,行洗三礼。”
      一直被父亲抱在怀里,并不受嘈杂环境影响,熟睡着的明珍,这时忽然醒来。
      只三天大的婴孩,胎毛未褪,脸上耳廓有细细绒毛,在光线下透出淡淡金色。一双墨玉似眼瞳,尚无焦距,只循声转动,并不哭泣。
      许承俨抱着明珍上前两步,走到老姑母身旁,微微弯腰,将女儿交给老姑母。
      老姑母小心翼翼地接过包在襁褓中的明珍,便对上婴儿一双明亮无垢的眼睛。
      老姑母心中“咯噔”一下。
      这样一双明眸,长在女孩儿身上,不知是福是祸。
      “老太太,吉时已到。”柳管家小声提醒老姑母。
      老姑母点点头,按下心中那少许思绪,慢慢解开包在明珍身上的丝绸襁褓。
      农历五月,天气已经十分热,明珍小小的身体被一双苍老的手捧着,暴露在空气中。
      婴儿未必觉得冷,只是也许不适应这样的姿势,忽然蹬了蹬腿,十分有力,几乎从老姑母的手里蹿出去。
      老姑母捧牢了明珍,咧开嘴,笑了起来。
      真是有活力的孩子呢。
      俗语说:七成八败九恶饲。
      足月生下来的孩子,反倒比七个月就生下来的孩子更难养育。
      这孩子却十分健康。
      “明珍乖,姑婆给你洗三朝。”老姑母嘴里说着,以双手托捧着明珍,一点一点,将明珍浸到澡盆里。
      小小明珍仿佛极喜欢这温热而带着淡淡香气的环境,在老人掌中,竟自行划动起四肢,并没有哭嚎挣扎。
      老姑母欣悦地笑,一手托着明珍的头颈,一手自澡盆里撩起温水,在明珍胸口轻拍三下,意为做胆,希望她长大之后,有胆有识,并在嘴里念念有辞。“明珍,姑婆祝你长命百岁,身体康健,平安宁和……”
      堂下诸人纷纷停下交谈吃喝,望着堂上的这一幕。
      很多年之后,尚有人记得,柳家孙小姐洗三之礼时的盛景。
      洗毕,老姑母将明珍自水中抱出,又取一枚煮鸡蛋,去壳,在明珍背上滚了滚,直滚到臀部,以求去除胎毒,白嫩肌肤。
      最后,老姑母替明珍换上新的丝绸襁褓,取了一枚泡在洗澡水里的铜钱,用红丝线串好,挂在明珍的脖子上,取古制铜钱上的吉祥纹可以厌胜的寓意。
      如此,才算洗三礼成。
      柳大夫人自去扶了老姑母落座,而明珍则被外祖父柳直抱着,祭祀客堂上的祖先牌位。
      堂下诸人,都说这位小小姐好福气,才出生,战事便停了,柳家又这样隆而重之对待,以后必定一生富贵。
      柳直从客堂出来,便在席间走动,同前来贺喜的乡绅官吏应酬。
      许望俨则抱着女儿明珍,与宾客分享喜悦。
      忽然自斜地里,伸出一双老妪枯瘦如柴又脏污的手来。
      “许官人可以让老婆子抱一抱小小姐,沾一沾喜气么?”老婆子衣衫褴褛,总算还洗得干净,并无怪味。
      许承俨微微一愣,旁边有柳家的下人,想上前来将这个远近有名的老疯婆子赶出去。
      柳家中门大开,开三日流水席广宴邻里,并没有立下许进不许进的规矩,但凡来贺喜的,柳家尽皆欢迎。
      柳家下人一时忙碌,也没有人注意,怎么就叫这个老疯婆子混进来了。
      说起这个老疯婆子,也是有故事的。
      伊年轻时,是一位私塾先生的女儿,不知恁地,就被乡间恶霸给看上,强行娶做小妾。怎知进门那晚,恶霸就死在了她的床上。恶霸的家人哪肯罢休?自是纠集望族长老,要将她沉塘处死。
      伊被关在竹笼里,沉进池塘,恰在此时,来了一个游方僧人,见此情形,大是悲悯。
      游方僧人不知对长老说了什么,那长老竟然立刻命人将被沉塘的女子拉了上来。
      伊竟然未死,只是当时便已经疯了,指着在场所有人,说他们都将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那游方僧人十分慈悲,问伊是否愿意跟他走,游方修行,伊一口拒绝。
      游方僧人也不强求,只转头对惊骇莫名的众人说,以后请善待她,替自己造的恶业积些许功德。
      从此以后,伊就在屏山乡间游荡。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不要她回去,婆家更是见之如鬼,望而生厌。伊靠好心人施舍饭食和衣物,竟也活了下来。只是终日疯疯癫癫,言语颠三倒四,叫人避之不及。
      只是,那几个当日做主将她沉塘的人,竟无一善终,不是得了恶疾,便是遭了横祸,皆死于非命。
      徽州乡间惟恐得罪了伊,被伊咒死,只能尽量救济,以求伊离得远远的。
      柳家孙小姐洗三礼竟被伊混了进来!
      宾客中间已经起了骚动。
      许望俨脑海中,刹那之间已经思绪百转,随后向准备上来将老婆子赶出去的下人摇了育头,随后温声对老婆子说:“小女也望能得老人家这般长寿健朗。”
      说完,轻轻将女儿叫到老婆子的手里。
      老婆子也不理会许望俨的话,只是透到长而油腻的额发,望着在襁褓之中,已经微有睡意的明珍。
      所有宾客都屏住呼吸,生怕刺激了伊,做出对柳明珍不利的举动来。
      良久,老婆子叹息一声,将明珍交还给许望俨,“许官人,老婆子看令爱天庭饱满,长眉凤目,为人善良,性情温和伶俐,一生聪明,情义或嘉,作享无虚,先难后易,少年多难,苦中得甘,廿五运到,良好前程,加添努力,晚景大兴,名利之命。只是——”
      “只是如何?”许承俨不免紧张,生怕她说出什么不吉之语。
      “只是夫妇半途,婚迁为吉,三十一岁或三十五岁后,方能大得利益。”老婆子略略压低声音说。
      竟是婚姻坎坷之意?许望俨虽然受过西洋教育,但作为一个父亲,仍不免为女儿担心。
      “请问老人家可有是化解之法?”
      “化解?如何化解?!”老婆子嘶哑长笑,“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呵……”
      说罢,竟扬长而去。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命相之事,我不算懂,所以查了些资料,比照柳明珍的生辰八字,竟也与老人家一生经历相去不远.
    看起来,多少还是有些可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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