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洋夜谈系列》不言羽

1、似是故人来

　　大背景：二十年后，已经成为执掌刑罚的仙人的女子回到凡尘里去见旧日里曾经海誓山盟的情人最后一面。
　　关键词：故人，旧事，缘，香

　　轻歌曼舞醉一曲，霓裳锦绣舞红尘……
　　年轻人在京城里最繁华的街道上穿过，就似那些繁华，那些烟尘都和她无关。
　　尽管穿着男式的长袍，也带着冠，不过那偏向于秀美的脸庞和眼神专注的方向都告诉了这里有经验的人这是一个女子。
　　宽宽的腰带上坠下一块青玉的坠子，世上都以白玉为贵，更有那羊脂美玉令人垂涎。这年轻女子身上的玉坠虽是青玉，却是冰晶剔透，雕工也属上乘，整块玉带着红色皮的那部分被雕刻成了一条腾跃的螭龙，在红色的螭龙的眼睛那里，那红色越发地深邃，犹如点睛一笔，让这条螭龙在坠子上翻腾欲飞。
　　京城的繁荣，国家的富有，自然滋养着奢华中的糜烂。不去看那些皇宫贵族们的私人宅邸，在这条街上就可以看到整个上流社会的缩影。各处的红粉倚艳，酒香肉食，空气里仿佛都洋溢着看得到的香粉。
　　她的到来仿佛带来了一种繁华之外的气息，就似是在一锅开水里倒进了凉水，其结果不是冷却而是更加地沸腾。
　　周围的目光在她走过的时候不由自主动关注着，又在她的目光移过来的时候转开。
　　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她看过来的目光，那就像是心中的秘密都逃不过去一样。
　　红色螭龙，青色碧水，这是当朝名列三卿之一的家族的特有标记。
　　尤其在当朝，这个家族可以说得上是权倾朝野，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去招惹。
　　这女子是谁，来这里做什么，他们巴不得自己的眼睛什么都没看到。
　　还记得二十年前，那家族的当家人因为未婚妻的失踪掀起的株连风波。现在的中年人想起当年的场景都能想起京城萧索的样子。
　　风波终究是要平息下来的，而人们的生活还是要继续的，不出半年，京城就恢复到了原先的繁华，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女子的心里也有些懊恼。
　　早知道就挑个没什么人的时间再来了。
　　但是——
　　现在的某人，不到这个时候怎么见得到人影。
　　她的唇角弯过了嘲讽的笑容，目光也愈发尖锐起来。
　　这条街她走过了大半，前面就是这里最热闹，也是最繁华的地方了。
　　她停住了脚步。
　　在高高的门楣上书着采风楼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这么熟悉的笔迹，让她的心稍微软化了一点。
　　高楼采风，我欲化仙……
　　现在我还是原来的自己吗？你还是原来的你吗？
　　女子步入挤满人的大堂。
　　就像一滴水容进了大海中，这一次她没有像在街上行走那样吸引众人的瞩目。
　　当朝的权力中枢在这里设宴贺寿，来的人能不多吗。
　　与民同乐，与民同寿，除了二楼被戎装一身的卫队戒严外，一楼里就是平头百姓，当天所有的酒水饭食都由上面的大人请客，一楼开的就是流水席，百姓来了一波又一波，只把采风楼的大厨们忙得团团转。
　　右御令鹊鹤归，好大的手笔。
　　“我最大的心愿，自然就是和你携手隐居。”
　　那一句话语尤在耳边，说这话的人却是面目全非。
　　几乎没有在一楼大堂停留，女子看了眼大堂中大多喝得满脸通红的客人们，转身上了楼梯。
　　在楼梯中央站着的侍卫见状不由侧身挡住了上去的通道。
　　这里的客人多，楼梯造得也很宽，同时让五个人并排走都没有问题。
　　女子的思维压根就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
　　眼神有些飘忽，直到到了跟前好像才看见这两位。
　　“……”
　　两双眼睛和一双眼睛对视，竟然还是两双眼睛先挪开了。
　　女子拉起了腰带上的玉佩，在他们面前晃晃。
　　两个侍卫对看了一眼，再看向她，脚步还是没有移动。
　　果然分量还不够。
　　女子从衣袖里掏出了一张折叠成方块的纸，抖开后悬在手里给他们看。
　　这次两个侍卫立刻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闪到了两边，眼神尤带着惊讶和诧异。
　　女子没有理会那两道不敢看又不由得偷看的目光，慢斯条理地重新把纸叠好，塞进了衣袖里。再接着上楼梯。
　　上好的木制板面在她的脚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到了楼梯的中央，从一楼传过来的喧闹就减轻了不少。想必楼上的朝廷大员们还是能在一个相对清静的环境里享受这次盛宴的。
　　女子前进的途中好几次都被忠诚的侍卫阻拦住，每次都需要她抖开收在衣袖中的纸才能畅通无阻。
　　其实那就是张普通的纸，字也是普通的字，不过是写得很好看。
　　那上面写着“不得阻拦”。
　　就是这么四个字，就足够让她在京城乃至于皇宫里畅游。
　　在女子看来有些无稽，不过这个王朝的人就是这么地崇尚着那个人，简直就将他当成了神灵。
　　女子这个时候想起了她出门之前同伴的提议，现在想起来，那被她笑话的提议真的有实施的可能性。
　　把这张纸贴到背后或者额头上，她肯定就不用浪费这么长的时间了。
　　经过了重重的封锁，等到她到了三楼宴会的主人所在的地方的时候右御令大人已经在恭候她的到来了。
　　没有看到其他的朝廷大臣，也没有看到侍卫的踪影，采风楼的三楼都没有摆出宴会的架势来，就是平常的木桌，就是平常的碗筷，唯一多出来的，就是摆在地上的青铜小香炉和香炉上飘散的冉冉青烟。年已近半百的当朝御令大人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平静地看着她一级一级踏上来。
　　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在女子心中却是响若雷鼓。
　　再如何保养，再如何养尊处优还是要操劳国事，在鹊鹤归曾经俊逸的面容上的细细纹路，都在告诉她时光的流逝。
　　那人的眼光很明亮，看见陌生人的明亮。
　　女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你老了。”
　　“人哪有不老的。”御令笑了，“姑娘这么说，想必是以前的旧人。只不知，是哪一位……”
　　如今，身为御令夫人的又是哪一个呢。
　　“知是旧人，又为何要深究是哪一个。”女子端起显然是为她倒好的茶水，浅抿了一口赞叹道，“好象的‘缘圆’。御令大人可是在思念谁吗？”
　　鹊鹤归的眼神锐利了起来，“思念一个，大概不会再回来的人。”
　　“既然不会再回来，又何必要分心去思念呢？”
　　这话说得有些无礼，御令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微微侧身去看楼外的风景，藏在发间的银丝就暴露了出来，“走了的有走了的心思，思念却在于我。”
　　女子握杯的手紧了紧，差不多是用很平静地声音问了出来，“鹊大人思念的，该不会是二十年前失踪的盛家小姐吧。”
　　乒——
　　鹊鹤归脸上没有什么显示，脚却实实在在地踢倒了脚边的香炉。
　　“抱歉。”
　　“是我唐突了。”女子弯腰将香炉扶好，青铜的小香炉没有损伤，里面的香料却是洒了。
　　“我这里正好有些朋友送的香，要是鹊大人不嫌弃的话——”
　　“姑娘请便。”
　　女子从衣袖里找出了一些香，均匀地洒在香炉里，这些香末也不需要点燃，在香炉下层没有洒了的香热度的烘托下就散出了味道。
　　“我是在思念舞月。”鹊鹤归突然看着她说道，“我一直都很想告诉她，其实当年我该决断一点，不该在两位女子之间摇摆不定。是我同时伤了她们两个，她们的离开是我活该……”
　　女子秀气的面容在良久之后浅浅荡开了微笑，“过去之事过去了，鹊大人不是吗。”
　　冉冉的青烟在鹊鹤归的身上缠绕着，将他逐渐拉进了睡梦中。
　　在他陷入黑暗之前，他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这香，就是当年我特别自己做来送给舞月的生日礼物，我记得那名字是——”
　　“故人来。”女子的声音悠悠地伴他进入昏睡。
　　……
　　还没到自家门口，就听到了某人叽叽喳喳的声音。
　　看到她回来，那声音更加起劲了，“你可回来了，快说说，你到底原谅他没有？”
　　“你最好能告诉她。”坐在她屋里的另一个朋友摇摇手中的竹笛，“要不然她有得好缠着你了。”
　　她听到她们的声音，归来时沉重的心思一下子放开了，既然她已是龙隐月了，隐月隐月，天下就不再有盛舞月了。
　　“遥思旧日忆如尘，楼宇亭阁会故人。去去留留断宿恩……”
　　很起劲要知道答案的紫真听得一头雾水，“这算什么答案啊？龙隐月你不要欺负我不懂这些啊。”
　　“哪有。你看灵都明白了。”
　　紫真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跺跺脚不满地抱怨，“你们都欺负我——”
　　正坐在那里微笑的方灵突然被牵扯在内，只得苦笑，“这又与我何干了？”
　　龙隐月大笑起来，有友如此，夫复何求。
　　在她的笑容里，那最后的一丝遗憾也烟消云散了。
　　不是你的过错，也不是我的过错，你我无缘罢了……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