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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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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陵誉看着他,脸上渐浮起了难堪。
庭月照却像是看不见,只笑吟吟地望着他,半晌见他不说话,还偏头小心地唤:“皇上?”
东陵誉发狠地将人按入怀里,低低地叫他的名:“欢喜,欢喜……”像是怕他下一刻便会消失。
庭月照半挣开来看他,笑得没心没肺的:“皇上可别想就这样把话题带过去。”
一句杀风景的话让东陵誉哭笑不得,僵在那儿放手也不是,把人搂回来也不是。
“其实是一张地图。”好一阵,他终于长吁一口气,道,“你也知道,晋远城自古就建在翔鸣天翎交界。天翎主河道源头在城中,若翔鸣独占了此城,天翎就像被掐住了咽喉;但翔鸣东北边防也重在此城,若天翎独占,东北屏障形同虚设。因为这样,晋远城从古到今历朝历代,既是两国合治,也是放任其自治。”
庭月照像是听得腻了,张开折扇掩下半个哈欠,懒懒地问:“然后?”
“自然,两国也都想独占此城。只是此城当初建起时就防着外敌入侵,在地下另辟了暗道,暗道贯穿全城,出口繁多,若没有详细地图难以攻入。而这地图,分成了两半,一半在翔鸣,一半在天翎。”
庭月照目光微晃:“那么皇上寻着的,是自家的一半,还是人家的一半?”
“都不是。”东陵誉笑道。
庭月照一愣,转过数过念头,便已经明白了。
这样的半张地图,就像是这江山的半壁,轻易不会让人知道,就更别说让人夺去。但若是被人夺去了,也不能大张旗鼓地找。假装让天翎的人偷了去,再找尽借口去搜驿馆找回来,怕还在那假地图上动了些隐藏的手脚,就能让天翎的人以为自己偷到了真品。
到头来自己不过是为了一张假地图白挨了两剑。也许还是为了他的野心,诱得天翎先动手,将晋远城收入疆土,或更甚者想趁天翎国弱一举吞并,或只是想借此收回散落在外的兵权,都已足够牺牲他一个了。
哼笑一声,庭月照干脆地挣开东陵誉的怀抱,转身就走。
东陵誉心知他是猜出来了,见他转身,心中便莫名地慌了,惶惶然地把人拉回来,软声哄:“欢喜……”
“皇上既然不信欢喜,何必还要故作温情?”庭月照直视着他,唇边居然勾起了笑意,“还是说,皇上想看欢喜耍性子摔东西,才算尽兴?”
“欢喜!”东陵誉头痛地低喝一声,“我只是……”
庭月照扬眉:“只是什么?只是怕欢喜知道了,演得不逼真?”
东陵誉一震,别开了眼:“我没想过你会拼着受伤去换这么一个机会。”
“欢喜也不敢说皇上朝堂之上的震怒是假的。”
“你……”东陵誉皱了眉头,“放肆”二字,到底是硬吞了回去。
庭月照恨恨地瞪了他半晌,将他捉住自己手臂的手狠狠甩开,再不发一言。东陵誉怕他一转身又要走,慌忙追近一步又把人牢牢捉住,见庭月照死命挣扎,咬了咬牙,一低头便堵上了他的唇。
“唔!”庭月照双眼圆瞪,满眼的愤怒到底掩不尽苍凉,叫东陵誉心里一紧,却越发不肯放手了,强行撬开他的唇齿,掠夺般地卷住他的舌。庭月照手上推拒得更厉害,最后发狠地抬脚朝东陵誉小腿上踢,东陵誉低叫一声,终于踉跄着退后,放开了他。
看着眼前人如同受了伤的小兽,东陵誉心中越发地后悔了,却又怕刺激了他,只能再退一步,沉声喝道:“欢喜,冷静一点!”
庭月照微张着嘴似在喘息,好一阵才抿了唇,低头:“是欢喜逾矩了。”声音缓和了下来,低垂的眼睑却有些发红了。
东陵誉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好久,才低声道:“对不起。”
庭月照没有说话,只是垂手站在那儿,极尽恭谨,敛去了平日的嚣张。
看他如此,东陵誉只觉心中辗着磨着的痛。谁人能当得起天子的一句道歉?却只有眼前这个人,除了一样,什么都不稀罕。
可惜这人要的,自己却给不起。
小心翼翼地靠过去,庭月照没有动。东陵誉将他轻拥入怀,他也没再挣扎,只是那身体强抑着的轻颤,隔着衣物都还能感觉到,叫人心疼。
“对不起。”东陵誉又重复了一遍,“我很后悔。若知道你会用这样的方法,我不会让你去。”
“是欢喜自愿的。”庭月照轻笑,笑声中似有苦涩。
东陵誉低头吻他的额,到眉头,到眼,触及一片濡湿:“伤你的人,我一个都没有放过。”
庭月照依旧笑着,声音中多了一分挑衅:“你呢?”
“你想怎么罚?”东陵誉稍稍安下心来,也才有了调笑的闲情。
庭月照眼中恍惚:“我不知道。”
东陵誉轻叹了口气:“东陵誉此生,只爱欢喜一人,若有相负,天打雷劈。”
“何必发这样的誓言?”庭月照看他,轻哼,“皇上总是要一个皇后的。必是要相负,你就欺老天爷不敢劈你么?”
东陵誉苦笑:“我是怕我骗你太多,你不信了。”
“那便罚你再不许骗我。”庭月照微声道。
求得太多,终是求不得,何苦自欺欺人?你给不起的东西太多。
东陵誉应得爽快:“好,再不骗。”
庭月照粲然笑开,甚至又摇起了他的小扇子,东陵誉暗自松了口气,这才发现他手上的扇子已经不一样了。
“新买的?字画倒还不错,只是……翡翠?这是哪位大家的雅号?”
庭月照笑弯了眼:“不过是小铺子里的杂物,我看着喜欢,便买下了。”
“之前那一个呢?”
“逃命时断了。”庭月照满不在乎地道。
东陵誉沉默了,眼中满是歉意,倒是庭月照看得开,捧着他的脸,眼角一挑,唇角一勾便吻了上去。
直吻得透不过气来才罢休,两人身上的衣衫都有些凌乱了,东陵誉看着庭月照,把他的手捉在掌心轻蹂:“欢喜,留在宫中陪我三日吧,之后便是你二十岁的生辰,私下给你摆宴,贺你举冠,如何?”
“欢喜父母双亡,家中再无旁系,长兄为父,这及冠礼本就要皇上负责的。”
身份一下子从情人变成兄长,东陵誉脸色都发青了,半晌憋出一句:“还是让礼部尚书做主人吧,他曾为你的老师,更合适。我……为大宾,给你取字,如何?”
“那皇上准备取何字?”
见他眼中含着笑意和半分期待,孩子一般,东陵誉也不禁笑了起来:“欢喜如何?”
庭月照顿时愣住,半晌唏嘘:“自古以来,名欢喜字欢喜者也就千古独我一人了。看谁还能比得上我的安顺。”
东陵誉捧腹大笑,好久才收敛住,道:“等及冠礼后,让阿无陪你回乡祭你爹娘吧。我记得,叔父忌日也是那几天。”
庭月照点点头,没再说话。
两人缠绵半日,庭月照才自殿中走出来,福安忙迎上来伺候,领着他往常留宿之处走,见他神色愉悦,便忍不住替自家主子说话了:“王爷受伤的事,可让皇上心疼死了,现下见着王爷无恙,皇上才笑的痛快呢。”
“我知道。”庭月照冷冷淡淡地回了一句。
福安听得头皮发麻,怎么这小王爷看起来笑嘻嘻的,说起话来还是冷冷冰冰的,也不知是如何得罪了他。
“不但心疼,还后悔呢。”
“是,是。”福安跟着东陵誉也十年了,争宠的主见得多,得宠时越发张扬的人他也遇过不少,听庭月照这么说,连忙应和,“皇上担心王爷您会跟他怄气呢,在西院殿里踱了半天的步,奴才们看着也替主子发愁。可见王爷您是皇上的心头肉啊。”
“是怄气了。”庭月照淡淡飘来一句。
福安一时不知如何回话了。
过了不知多久,才听庭月照幽幽地道:“他后悔,我便跟他怄气,待他来哄我,一来二去哄下来,他的愧疚也便消了,往后也不会记着难受。”
福安心中一惊,不知这小王爷受了什么刺激,居然跟他这么个奴才说起心里话来了。听起来像是恩宠,可过后要算帐,他可吃不消。
只是偷偷抬头,却看见庭月照眼中空茫,竟露出几分伤心来,连他看着都觉得怜惜。
到底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自小没爹没娘,丢在宫中,伴在君侧,如何能不苦?
犹豫了一阵,福安终于轻声应他:“王爷体贴皇上,宁可苦了自己,皇上总会记着的。”
庭月照却嗤笑一声:“谁要他记着?”见福安连连低头称是,他才转过身去,再不看福安一眼。
“有情皆孽,无人不苦。就是觉得苦,也是自找的,怨不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