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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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扇障子门将室内与室外分割成两个世界。
在外等候的付丧神们静静地站在原地，将里面的谈话内容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弹，任雪花逐渐覆盖住肩头，鼻尖和双手被冻得通红也没有反应。
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说的哀伤。
当皑皑白雪从不堪重负的枝头上滑落并造成不小的响动时，那扇薄薄的门扉也随之被拉开。
森田牵着爱花走了出来，三日月跟在后面。
“那么。”森田在房间门口站定，看向对面的三日月，“因为还有很多手续需要办理，我现在暂时无法接爱花回去，但两周后应该可以处理完，这段时间只能劳烦您多照料她一下了。”
说完，森田朝三日月鞠了个躬。
和其他付丧神凝重的表情截然不同，三日月依旧笑容不变的回应道：“无需客气，这是吾等职责范围内的事情。”
得到对方的应允后，森田才低头看向爱花。
他蹲下身将她的头发别至耳后，两手轻轻地按上她的肩膀，素来冷硬的表情逐渐变得温柔起来：“我先走了，这段时间你可以和他们好好告别，行李的话不需要收拾，家里已经备好了。”
爱花埋着头，没有说话。
森田自动将她的沉默当作同意，和其他付丧神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本丸。
凛冽的寒风吹过，空气仿佛被凝结成一团。
待在原地的付丧神们迟迟没有离去。
直到又一声积雪从枝头滑落的响动才打破这场僵持的局面。
“啊……我突然想起还有衣服没洗呢。”
“我也是我也是，指甲油也改补一补了。”
“唔，好困，我去睡一会儿。”
“小虎应该饿了……我……我去喂喂它们。”
“这样的话那我去研究一下晚餐吧。”
……
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前不久还挤作一团的付丧神们便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迅速散去了。
只有三日月和爱花还站在原地。
三日月垂下眼眸。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爱花那头乌黑的长发以及紧揪着衣角的双手。
他如往常那般朝她伸出手去。
她却像感应到了他的靠近，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自己的头顶时逃也似得跑走了。
雪还在静静的下着。
……
自那以后，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爱花很少再去庭院玩耍，她变得更加沉默，整天窝在房间里不肯出来，要不然就是靠在窗边发呆，让长谷部也跟着愁眉苦脸，无计可施。
而与此相对的还有弥漫在本丸中越来越微妙的气氛。虽然大家还是和往常一样出阵远征以及内番，但潜意识里总是小心翼翼地避开某些关键节点，就怕引燃后酿成无法想象的后果。
又是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
清光坐在屋顶上凝望着无边的夜色发呆。
冬天的夜晚总是非常冷，屋檐上甚至全是积雪，但他就喜欢躲在这里消化一些烦心事。
只是今晚无论如何也无法安静下来。
思绪像团毛线球一样越绕越乱。
清光烦躁得抓了抓头发，感觉快把自己逼疯了，直到额头突然被谁用力弹了一下。
“啊！”
不小的弹力让他忍不住叫出声来。
他捂着额头抬眼望去。
身着浅蓝色羽织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看他一脸吃痛的表情还显得很开心。
“安定！你这家伙……”
“嘿嘿，这下清醒了吧。”
无视对方咬牙切齿的表情，安定在他身侧坐了下来，并学他把目光放远，嘴里还忍不住吐槽着：“这样的景色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清光总喜欢做一些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呢。”
清光微微一怔，片刻，便环抱住膝盖将头埋了进去，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要你管。”
耳边响起安定的轻笑声。
他却没在这个话题上多作停留：“呐，清光，难不成你是在为主人的事感到烦心吗？”
被说中心事的清光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那安定呢？就不担心主人会离开吗？”
“嗯，说的也是呢。”安定用双手支撑起上半身，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夜空，“当然是会担心的。因主人的灵力而得以现身的我们如果失去了她，岂不是就像被抛弃了一样。”
清光猛地抬起头来：“既然这样的话，那……”
“但是啊。”安定打断他，“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走的路，就像清光和我，不也一直在追寻变强的道路吗？这对主人来说也是必不可少的经历。但是，无论她选择离开还是留下，作为付丧神的我们都应该站在身后无条件的支持她。”
——“这才是身为刀剑应该贯彻的忠义啊。”
“……”
厚实的白雪在屋檐边缘缓缓滑落。
四处飞溅的雪沫在黑夜中闪烁着点点星光。
噗嗤——
不知道是谁在黑暗中轻笑出声，带着点妥协和无可奈何，也搅乱了一夜寂静。
“……真是败给你了。”
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平躺在瓦片上。
清光伸出手臂遮住眼睛，就算衣物被身下的雪水浸湿也没有搭理。
过了很久他才把手放下，眼中却再没有迷茫之色：“那么总有我们可以做到的事情吧？”
至少他不想再看到那孩子露出悲伤的表情。
谁知此话一出连安定都被问住了。
“诶？有什么事情是我们可以做的吗？”
“哈？难道你不是带着主意来找我的么？”
“你在说什么啊，我只是顺道路过而已。”
“什么嘛……害我白期待一场。”
“明明是你自己想不出办法来吧笨蛋清光！”
“说别人笨蛋的才是笨蛋啊笨蛋安定！”
眼见两人又要因为这些无聊的理由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安定却突然停止了争论。
他一瞬不瞬得盯着清光看了半天，甚至为了看清楚还用双手捧住他的脸并且越凑越近。
清光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嘴里还不忘逞强着：“干……干嘛离我那么近，这是在向我示威吗？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认输的哦！”
“啊！”
然而安定根本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他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猛地站起身来，满脸兴奋得说着不明所以的话：“就是那个！”
清光被他的大嗓门震得耳膜发疼，连忙捂住耳朵说道：“突然间一惊一乍的干什么啊安定。”
“就是那个好办法啊笨蛋清光！”
“……哈？”
安定看着清光一脸呆滞的模样深感无奈，正要解释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哈哈哈，可以让我这个老爷爷也听听吗？”
两人微微一愣，不约而同得向后看去。
正对上三日月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今晚的他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
那身繁琐的出阵服已经换了下来，转而穿上简单朴素的内番服饰，看起来倒是接地气很多。
他摇了摇手中盛着清酒的白色小瓶子，笑道：“要喝喝看吗？”
……
两周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森田如约而至来接爱花回家。
但天公不作美。
黑压压的乌云一直笼罩在本丸上空，寒风伴随着下个不停的雪花擦刮着每位付丧神的脸。
爱花就在这样的天气中被大家送到了门口。
今天她穿上了那件猫耳外套，脖子上围着歌仙给她织的围巾，手上戴着五虎退送给她的动物手套，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包裹得严严实实。
她埋着头，把兜帽压得很低。
这个场景和动作让在场的刀剑们突然回想起爱花刚被送来本丸的那天也是如此的敏感怯弱。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不舍。
但这并不能改变爱花即将离开的结局。
站在一旁的森田推了推眼镜，注视着明显处在低气压中的付丧神们，虽然同情但也很无奈。
因为这是爱花的意思。
他自然会尊重她的想法。
“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森田轻握住爱花的手。
爱花被牵着转过身去。
“请等一下——！！！”
就在这时，一道突如其来的大喝声从身后传来，也成功让两人停下行走的脚步。
爱花循着声音的源头向后望去，只见一红一蓝两个身影急冲冲得向她这边奔跑过来，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清光和安定。
两人扶住膝盖喘着粗气在爱花身前停下。
爱花抬起头来，脸上带着明显的困惑。
见此，清光连忙从衣襟中拿出两样东西来。
出现在手中的是一串手链和头绳。
但与普通的手链及头绳截然不同的是，它们是由很小的红色珠玉串联而成。
看得出每颗红玉都被精心打磨过，珠身表面十分平滑，形态晶莹剔透，如果仔细观察还能发现上面雕刻着各不相同的花纹。
四十把刀剑。
四十颗红玉。
每颗红玉上都拥有独一无二的刀纹。
这是安定在看到清光的眼睛后突发奇想的点子，他将自己的想法告知其他付丧神们后，想不到大家都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
于是自那天开始，本丸的刀剑们便一直悄悄地准备着这份礼物。虽然过程坎坷，甚至有几个眼神不好的付丧神被刻刀划伤过手，但能在爱花离开前把它们送出去也算值得了。
爱花直愣愣得看着清光手中的红玉手串。
清光拉过她的手，将手链戴在她的手腕上，同时拿着另一条用红玉串起来的发绳，笑容灿烂的问道：“主人，能让我给您梳一次头发吗？”
爱花低下头轻轻点了点。
得到同意的清光开心得绕到她的身后，用手指温柔得触碰着她的头发。灵活的指尖在发丝间穿行固定，最后用发绳扎了一个轻巧的马尾。
而做完这一切的清光并没有急着离开。
他撩起爱花的一缕头发送到嘴边吻了吻，闭上双眼以遮住其中快要满溢而出的留念：“衷心希望您能获得自己的幸福，这份礼物将会带着我们的祝福永远守护着您。”
背对他的爱花用左手紧拽住右腕上的红色手链，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无声的滴落在泥土中。
……
爱花最终还是离开了。
清光笑着和她挥手道别。
在木门关上的那一瞬，他颓然得放下了手。
……
爱花走了以后，本丸依旧正常运行着。
每位付丧神都在恪尽职守的做着自己的工作，无论是出阵还是远征都完成得很出色。就连一向喜欢偷懒的鹤丸也在轮到畑当番的时候没有推脱，全部老老实实得做完了。
这里好似什么都没改变。
却又像什么都变了。
本丸里没有谁再提起过爱花。
这两个字就像带有魔力一样，让他们总是有意无意的选择避开。
但这里的每个角落总是充满了那个小小的身影生活过的痕迹。无论是庭院还是厨房，甚至是她居住过的那个房间，好像只要回头就能看到那孩子带着浅浅的笑容呼唤他们的名字。
满载的思念在付丧神们无尽的时间中就像翻倍的毒药，正一寸寸腐蚀着他们的意志。
以至于每当他们情不自禁的回忆起和她曾经的过往时，总是在痛苦与美好的夹缝中挣扎着。
一年又是一年，四季不停轮换。
转眼又是万物复苏的春天。
万叶樱如往年一样再度绽放。
一缕清风拂过，将花瓣带往其他地方。
粉色的花瓣随风而去，最终轻飘飘的落进谁的茶杯中，在水面荡起轻浅的涟漪。
三日月拈起一片花瓣放于眼前，半阖的双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半晌，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烛台切很快就捕捉到那点细微的表情。
他将和果子放在三日月的身侧，笑道：“三日月殿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呢。”
“嗯，今天说不定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哦。”
烛台切对此不置可否。
这位历经千年岁月的付丧神拥有包容一切的气度，世间怕是很少有东西能影响到他，而这种心态每天都能让他过得悠游自在，因此像“会有好事发生”这类乐天的说辞也就没什么可信度了。
“小狐丸殿远征去了，您是否多拿了一份？”
身旁传来的疑问声让烛台切迅速回过神来。
他顺着三日月的视线看过去，发现确实多了一盘。这才想起爱花早已离开本丸，而她曾经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和三日月坐在一起看风景，所以每次他都会多拿一些过去给他们。
一丝苦涩悄悄爬上心头。
烛台切不着痕迹地掩去内心的波澜，扯起嘴角苦笑道：“非常抱歉，可能是我忙昏头了吧。”
三日月看在眼中却不戳破：“哈哈哈，无妨，烛台切殿也应该放松一下才是。”
“您的关心让我不胜感激。”烛台切将多余的和果子端了起来，“那么我先失陪了，需要尽快将点心送到其他人那里去呢。”
谁知话音刚落就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声响。
一下又一下，似乎带着某种规律。
烛台切下意识的认为自己听错了，可很快他就发现这并非是错觉。因为在场的付丧神们都不约而同得朝同一个方向望去，并且视线的终点统一指向不远处的那扇木门。
这个时候会是谁在敲门呢？
莫非是新任审神者？
可是他们并没有收到时之政府下发的通知。
各种猜测在刀剑们的脑海里百转千回，但无论抱着什么想法都没有一个人走上前把门打开。
而敲门声仍然在断断续续的响起。
清风拂过，吹起一地花瓣，树影晃动，鸟鸣洋洋盈耳。这副画面本应该充满宁静祥和的氛围，如今却呈现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尴尬。
直到有谁主动打破了这场僵持的局面。
三日月的目光不动声色得从刀剑们的脸上快速略过，略微思索过后，他放下茶杯站起身来。
众目睽睽之下，他噙着一抹淡然的笑容朝木门的方向走去，却被一旁的今剑拉住了衣袖。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今剑也很快意识到这点。
他有些茫然得放开手，再看向那扇木门时却多了点别的思绪。像是把紧张，不安，以及多种情感揉弄成一团所产生的混杂物，能从里面捕风捉影到一丝丝期待的感觉。
这种矛盾的情感不止出现在今剑身上。
在场的刀剑们也都深有体会。
他们将视线紧紧地锁定在木门上，迫切得想要知道门后的那个人是谁，同时也恐惧自己的奢想落空。
即使他们比谁都清楚几率微乎其微。
但……
奇迹之所以称作奇迹，是因为它总能在绝望的处境中给予人类希望。
而这一次。
它眷顾了他们。
当那扇薄薄的门扉被三日月缓缓推开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逐渐出现在众人眼前。
还是那件熟悉的猫耳外套，只不过它的主人这次并没有选择用它来遮挡自己。
那头乌黑的长发被红玉串成的发绳高高束起，俏丽的马尾在风中轻轻摇摆，颇有几分活力的味道。
爱花迎着风向前走了两步，任花瓣轻擦着她的脸颊飘过又打着旋落下。
她微微笑着，笑容中不再带有一丝阴霾：“我跟森田先生说……我想要……和大家一起生活……所以我就……回来了……”
……
这一切如梦似幻。
似乎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但所有事物都已发生改变。
……
三日月站在爱花身前。
那双由深至浅的蓝瞳中高挂着两轮弯月，又好似搅动了一池春水，任层层涟漪在其中扩散，向外晕染开无边的暖意。
他朝她伸出手来，笑容依旧，又似包含了千言万语在其中，最终只凝结成一句话。
“姬君，欢迎回家。”
……
这次，她没有犹豫得握住了他的手。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 1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