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欧阳克]神女生涯原是梦》研砚

35、（番外一）当家主母是个脑力活

　　我叫余婉茵。如果夫人不问，我都快忘了自己的名字。
　　几十年来，除老山主、太夫人唤我“小余”外，白驼山上下都叫我“余婆婆”。

　　“婉茵，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夫人怏怏地说，“可惜我是晚辈，不能唤你的名字。”

　　称她为“夫人”，她却一点儿没有夫人的样子。

　　她不施粉黛，不缀珠饰，也不盘发髻，总是披散着头发就出门了。混在人群中，绝看不出是世家大族的当家主母。

　　她不掌家事。通常，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干的是脑力活，天不亮就开始理事，发放对牌，核对账目，交付银钱，检视各处事务等等，还要和家中的妾氏斗智斗勇。和她们相比，我家这位夫人过得可惬意许多。少主对她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看在眼里怕丢了。夫人和老山主一样，对经商、治家不感兴趣，只一心钻在毒术、武学和藏书之中。夫人授弟子武功比少主要严格许多，又精通奇门五行，平日里也带我们操练她新编的阵法。她过门之后很久，家中事务仍由太夫人和我在管。

　　她不侍夫君。别说侍夫君了，夫君侍奉她还差不多。
　　少主总是痴痴地望着她。他会剥葡萄给她吃。少主剥葡萄的技术堪称一绝，也不知是何时练就的。他拿着一根牙签，将葡萄皮划开，将葡萄籽取出来，再将圆滚滚的葡萄拨进碗里，很快就能给夫人剥上一碗。

　　她也不育子嗣。夫人被诛仙台千丈戾气伤过，宫寒难孕。少主本不打算就此放弃，想派人寻访各地，求医问药，亦或是去一个叫什么“异朽阁”的地方。但夫人却说：“既已如此，也是天意，没必要大费周章。你在外头或许有些儿女，不如我们寻来？”少主听了惊怒交加，又伤心。他惊的是夫人知道他的往事，怒的是她知道却浑不在意，伤心的是她竟一点也不想要他们自己的孩子。
　　可少主还是对太夫人说：“御风不愿的事，我不想迫着她做，母亲也别再提。”

　　他们晨起一起练功，睡前一起读书、弈棋。
　　习武必须是真打，招招凶险的那种。从前少主故意让夫人，夫人很不高兴。
　　还有弈棋。少主本就比夫人棋差一招，但白驼山其他人更加不是夫人的对手，所以只有少主能陪夫人弈棋。某日连下几个时辰，少主想要认输，夫人不肯，逼着少主再想破解之法。

　　我一开始不理解，少主原来那样风流的人，怎么就“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了。
　　后来和夫人相熟了，渐渐发现她的确是个很可爱的女孩。虽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那种可爱。

　　怎么说呢，夫人有时候傻乎乎的。
　　比如有一次，他们夫妇说着话，少主突然把夫人揽进怀里亲了一口。夫人被他亲得一懵，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再比如，某日晨起，我见她脖颈处一片暧昧的红色痕迹直蔓至衣内，甚是明显，就迷迷糊糊出寝殿了，也不知是没照镜子，还是看见了也浑不在意。我只得将她拉回梳妆台前，在她脖颈处遮上一层水粉。她睡眼惺忪地看着我一笑，也不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幸亏她没问，问了我也不知该如何答。

　　太夫人是个冷性子，起初对儿媳不冷不热。
　　夫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什么。某次阖家晚膳的时候，夫人一直望着太夫人。太夫人脸上有从前修习□□功走火入魔而生的癍疮，本就非常在意，又被天仙般的女子盯着瞧，怒火攻心，问道：“为什么一直看我？”吓得少主大惊失色，刚要出口转圜，结果夫人说：“妈妈好美啊！”倒叫太夫人没了脾气。
　　夫人喜欢和太夫人对招，有时候还听她弹胡琴，跟她学西域的语言。太夫人渐渐也很喜欢她。

　　□□功是天下武学中的绝顶功夫，变化精微，奥妙无穷，内功的修习更是艰难无比，练得稍有不对，不免走火入魔，甚或吐血身亡，以致当年老山主对少主亦只授了个入门。夫人偏是修习的好苗子，心思澄澈如她，内心本无魔障，没那么容易走火入魔。太夫人将□□功的心法一一传授，让夫人自行闭关修炼。

　　夫人闭关期间，蒙古新封的国师“金轮法王”派人到白驼山请少主出山相助蒙古，否则就给白驼山的商队制造麻烦。少主思前想后，决定先去会他一会，谁知这一会，竟失踪了。

　　少主失踪的消息不胫而走，中原那些由白驼山统辖的商行以为白驼山要与蒙古结盟，乱作一团。

　　夫人也是心大。她出关后，不先去寻少主，反而扮作少主的模样，携我同一些弟子、谋士，前往中原主持大局。

　　白驼山在中原的事务盘根错节。去中原的一路上，富商大贾、武林中人，我们都见了不少，有时也要暗中会见凤凰集一系的暗桩。我常年负责山庄内部事务，外界如何布局我也不甚清楚。

　　起先夫人每日里忙得焦头烂额，还要担心接不上话被拆穿并非欧阳克本人。一段时间后她便得心应手，自她掌事后，白驼山的江湖威望与日俱增，中原商行的骚乱也很快平息。

　　我不禁叹道：“夫人当真令我刮目相看。”
　　夫人自己也颇感欣慰：“这些中原的相与，□□或是白道，同我们是如何相识的，有多少生意，我都或多或少听欧阳克提起过。从前我只当故事听，不想如今派上了用场，让我还能勉强应付，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但前日发生的一件事，着实让我心里不安。

　　前日在云梦城的街上，一个奔跑的少年突然和扮作少主模样的夫人撞了个满怀。夫人伸手去扶。那少年一抬头的一瞬间，白驼山弟子都不由惊呆了。

　　我头一次在夫人眼中见到这种惊讶。

　　这少年十三四岁模样，长着一张很占便宜的脸，肤色白皙，灵活而不轻浮。面相很是干净伶俐，七分俊秀，三分机敏，一看就是个灵巧乖觉的人物。这样一张脸，年长者觉得他可爱，年幼者又会觉得他可亲——就算不喜欢，也不会讨厌，所以说“很占便宜”。最重要的是，虽然气质有异，但他的样貌和少主年少时几乎一模一样。

　　夫人与少主年少相识，自然记得他年少时的样子。

　　一群打手追着这少年而来，夫人赶紧把他护在身后。
　　这一护，和她以往仗义救人不同。她的眼神、动作是那样关切而急迫，又小心翼翼，像在保护自己极为珍视的人。

　　那少年名叫孟瑶，他的娘亲是云萍城的一个叫孟诗的艺妓。据孟瑶说，他是受不了妓院的欺侮打骂，才逃了出来。
　　夫人二话不说，带着孟瑶去为孟诗赎身，谁知孟诗一见少主模样的夫人，却泪流满面，后来才肯说，孟瑶是少主的儿子（虽说他的脸就能说明一切）。

　　这可真是应了夫人的那一句，“你在外头或许有些儿女，不如我们寻来”……

　　那孟瑶看着温和有礼，时刻微笑示人，可他极会察言观色，一日下来，便记住了白驼山众人的姓名职务。他似乎察觉到我并不接纳他，在我面前尤其乖巧，这更让我疑心。夫人为他改名“欧阳瑶”，那等于是替少主做主，接纳了他入族。我不便说什么。
　　那孟诗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夫人亦让她留在身边，随我们同行。我总感觉怪怪的。

　　好吧，就算孟瑶真的是少主和孟诗的儿子，谁知道背后有没有人派他们来，要对白驼山意图不轨？我们遇到孟瑶的云梦城与孟诗所在的云萍城有半日的脚程，孟诗说她从未告诉过孟瑶他的身世，那难道孟瑶是被妓院的打手追打至云梦城，恰好和我们偶遇？

　　今日我趁他们不在，对夫人说：“您让一个娼妓一直跟着，着实不妥。外面的人可不会知道是您的意思，权当是少主的意思，白白坏了少主的名声。您也知道，少主自成婚以来，从不纳妾，更不曾与任何别的女子有染半分。”

　　夫人道：“这有什么打紧，只要我知道欧阳克是怎样的人就好啦，咱们何必管外人如何想？还有，婆婆别叫孟诗‘娼妓’，我们已经替她赎身了。”

　　我并不罢休：“夫人在南朝长大，难道不知南朝人最在乎名声？少主这些年名声好了，才有越来越多的商行愿意依附于我们，同我们做生意。”夫人是个直肠子，拐弯抹角的话她听不懂，于是我对她说话从来不拐弯抹角的。

　　夫人道：“我明白婆婆的意思。好，我会客的时候不让她出来就是了。只是不能赶她走。一来，的确是欧阳克对不起她，二来也不能让她和阿瑶母子分离。”

　　我说服不了夫人，只能悻悻离去。
　　唉，少主快回来吧……别让你的宝贝夫人被人骗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孟瑶的原型是《魔道祖师》金光瑶。
《魔道祖师》中的金光瑶其实是一代枭雄，他的命运悲剧本质上是出身不好导致的，生父和嫡母的践踏让其如履薄冰，和命运斗了一辈子，最终还是输给了命。
如果这样一个早慧的少年有御风这样的嫡母，他不必恨生，不必机关算尽，也能获得美好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