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灵鬼说之木偶》无心饮水

1、复仇

　　“开始了，开始了。”一阵喧闹中，舞台幕布拉开，上面是几只破旧的木偶，这是一场木偶戏。
　　舞台简陋，一盏昏暗的汽油灯隐约照亮着，木偶的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看起来倒是有些恐怖。台下虽说喧闹，却也只是稀稀拉拉几个人，看的少，聊得多——木偶戏平淡无奇，来来回回也只是那些看腻了的剧情。
　　一共七只木偶，都是破破烂烂的，唯一略微完整的有一头金色齐腰卷发，蓝色的眼睛，表情木然，头发上还沾满了污渍。
　　木偶戏终于结束，观众们毫不留恋地散去，操纵木偶的人终于出现——那是一个头发乱蓬蓬，衣服比木偶还要破烂些的中年男人。他似乎是累了，厌弃地将木偶丢在角落里。
　　他的腿被两根木枝代替。
　　他不喜欢木偶，他喜欢画画。
　　小时候在沙地上用树枝作画，用水在石头上画。可是他太穷了，尤其是当腿残废了以后，他没有钱买工具，而且，他真的一分画画的天赋也没有。他只会木偶，只能靠木偶谋生。他恨木偶，他恨他早早去世的父亲只能教他木偶，他觉得是木偶挡住了他画画的路。
　　他厌倦这一切，觉得生活毫无意义。尤其是当木偶逐渐破旧，周围的人看腻了表演，围观的人越来越少，钱袋越来越瘪。
　　终于有一天，赚到的钱只够他买上一个粗面馒头。他饿着肚子用铜板换了最劣质的烧酒，一口一口喝了下去。肚子里仿佛在烧，酒气上涌，他醉了，起码他自己这么认为。
　　回去后看见那个腌臜的角落里破旧的木偶，眼中的嫌恶几乎化为实质。怒气涌上心头，他一把抓起木偶砸在了地上。
　　破碎，凌乱。
　　有夜风吹过，似乎有些冷，他裹了裹破旧的棉被，睡得不省人事。
　　天色阴沉地吓人。阴云中月亮微微露出了一角，是血色。
　　金发娃娃的蓝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的紫芒。

　　次日醒来，男人粗鲁地将木偶丢进了麻袋，准备起下一场表演。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男人发现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每个关节的活动都是那样的艰涩。
　　“上帝果然要抛弃我了。”他自暴自弃地想着。于是又用最后的铜板换了烧酒，想着今天没有一个观众看那些老套而又差劲的木偶戏，心中已经盘算着用这些破烂木偶换些钱，去略微阔绰地享受上几天。
　　困意上涌他恍惚看见那些木偶，好像新了一些，又好像旧了一些，没来得及多想，便沉沉睡去。
　　“果然上帝抛弃了我，身体也差到不行……”睡前他迷迷糊糊地想道。
　　月光照到了桌子上，金发木偶忽然眨了下眼睛，这个小小的动作是她看着生动了那么一点。她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然后站起来，开始跳舞。脚步在破烂的木桌上打着节奏，关节的活动依旧保留着木偶固有的滞塞。
　　钟声从远处的小镇传来，朦胧而又缥缈。
　　十二下。
　　午夜十二点。
　　角落里破烂的木偶们都活动起来了，扭扭手，扭扭脚，扭扭脖子，扭扭腰……总之把一切能扭动的关节都扭动了一遍。
　　当然，有的木偶是残缺的，走起来一瘸一拐，拖着胳膊，拧着腰。
　　“安娜……”他们轻声呼唤着。
　　金发木偶停止了舞蹈，替他们修补身体。虽然只是一点点，但是也足够那些木偶欢呼赞叹了。这也就是男人觉得木偶似乎新了些的秘密。
　　他们舞蹈，欢呼，感谢对他们而言如同救世主一般的安娜，同时也在窃窃私语地咒骂那个使用他们却从来不知道爱惜他们的男人。
　　安娜安安静静地替同伴们修补身体，紫色氤氲的眸子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诡异。只有安娜自己知道，与他们而言，真正的救世主不是她，而是那天血色满月下偶然经过的女巫。
　　那声预知未来的叹息中，安娜学会了黑魔法。
　　从此木偶学会了说话和舞蹈，代价，是那个男人。

　　男人在寻找买家，可是他的木偶实在是太脏太破了，没有人愿意买。
　　终于，一个牧羊人松口，愿意用三个铜板换安娜给他最心爱的小女儿。
　　男人眸中闪过挣扎——安娜是他拥有最为完好的木偶，可以说是他最值钱的家当。可是，当他接过铜板的瞬间，就放弃了挣扎。
　　有了铜板，就有酒喝。
　　别人会施舍饭，却不会施舍酒。更何况，于他而言，能卖出一个木偶已经不错了。
　　换了酒，又是大醉。男人看着剩下破烂卖不出去的木偶，心中一阵烦躁。趁着酒意，便将他们当做废弃的木料丢进了壁炉——与其无用地堆在墙角，不如丢进壁炉，还可以奢侈一下，烤一次火——这壁炉已经许久没有用过了。
　　男人舒服地靠在一旁，长长地叹了口气：“好暖和……”
　　然后睡着了。
　　当月亮升起，当钟声敲响十二下，安娜出现在窗口，可是她找不到同伴了。
　　然后看见了久违的燃起的炉火，以及同伴们残缺的肢体。
　　晚了，一切都晚了，安娜没有办法拯救他们的身体，他们的灵魂在炉火中煎熬。
　　安娜的脸上依旧是木然的表情，紫色的眸中闪过一抹深到无法掩饰的戾气。她看向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男人，开始她今晚的舞蹈。舞步悲怆、机械、愤怒、诡异。炉火烧的旺，将安娜的影子投射在墙上，阴暗而又狰狞。
　　男人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接着他的左臂抽搐了一下，有些机械，像是被扯动的提线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