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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夜探(上) ...

  •   地平线上刚浮起半轮日头,天色便已亮了。
      夏季什么都起的早,太阳是如此,赶路的人更是如此,一来早晨道路人少清爽,二来也可避开正午毒辣的阳光。
      冯素贞便在今日赶了个早出城,她骑的是一匹高头大马,听说是公主府内跑得最快的一匹高头大马;府里的马监夸赞此马从小便养在府内,灵性十足,更能日行千里。
      能不能日行千里冯素贞是不知道了,毕竟还没出城,她就心甘情愿地被一头小毛驴追上了。
      你若问为什么一头驴能追上一匹千里马?因为那可不是一般的小毛驴,而是天香公主的驸驴。
      天香倒从没担心过自己的小黑会追不上千里马,毕竟现在的她已清楚知道,任你这马儿跑得再快再远,也永远跑不出她的手掌心了。
      只是她还是有点气恼的,气恼她的驸马怎么还是那么一根筋,只知考虑别人,从来不顾自己。
      美其名曰爹爹在公主府很安全,她很放心,所以就可以安心去查黑衣人的事了。
      可谁允许她一个人去的,难道她不知道,多一个人便多一个帮手的道理嘛。况且她闻臭闻大侠好歹也是在江湖中摸爬滚打过的,岂会怕那些区区小毛贼?
      “我只是担心会有危险,不想让你冒险。”冯素贞自是有点委屈的。
      “那难道我就不会担心你有危险吗?你觉得我会想让你一个人面对危险吗?”天香更是理直气壮。
      于是,冯素贞很愉快地“理亏”了,再说她现在已不用将眼前这个人从自己身边故意推开了,永远都不会了。
      她欢喜极了。
      是以,迎着朝阳,两位少年向着妙州进发了。

      东吁国地处西南,远离中原内陆地区,而且他们向来不是贸易大邦,子民多不逆旅行商;兼之十数年前又被西平王一战大败,会入中原的东吁人更是少之又少。
      哒哈既然是东吁名刀,而且京城的铁匠们都确认冯素贞手上的那柄刀做工精良,绝非普通人能有。
      那么,如果拿着这种刀的东吁人出现在妙州,又怎会无迹可寻。
      源业坊就是可能找到他们的首选之地。
      要说源业坊是什么地方?
      几乎每个大的州府都会有那么一块特殊的市坊之地,那里是奇形怪服能人异士的聚集之所,当然也包括许多刚入中原的外族。
      在妙州,这块地方就是源业坊。

      这一日,源业坊一如既往的人声鼎沸,各地过来的旅人商贾在此地或久留或暂歇,一派鱼龙混杂的景象。
      酒楼二楼靠窗的位置,两位少年正倚窗而坐。
      这个位置在二楼最里端,视野极佳,对面即是楼梯口,整个酒楼的来去之客一览无遗;窗外对着的是源业坊主街,俯视之下,能将整个街景尽收眼底。
      “闻公子,还需要再点些什么吗?”冯素贞喝着茶,悠闲地看着对面的人大快朵颐。
      “好好!那再来份酱爆牛肉吧。啊,再来壶酒。”天香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冯素贞眯了眯眼,招手唤了小二赶紧重新上菜。
      “闻公子,少食多餐,不变肥猪。”
      “怎么,你现在是嫌弃我肥啦?”
      “不敢不敢!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嫌弃。”
      “这还差不多。”
      冯素贞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惹得天香给她一个“白眼”:“笑这么开心干嘛?”
      冯素贞凑近她,故意压低了声音说:“人道能吃是福,娘子如此福气,做相公的我自然开心。”
      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两坨绯红爬上了天香的脸蛋,只是她又怎甘心轻易输了这面子:“咳咳,本公子是闻臭闻大侠!”
      冯素贞的声音更轻了,却是意外地娇柔婉转:“是,应该是得相公如斯,是娘子我的福气。”语毕更有气息扰过脸畔。
      天香的脸这下可红得彷佛熟透了似的,她觉得最近冯素贞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以前到底怎么会认为这个人寡淡无味的呢。
      此时正趴在二楼最里边角落处的是酒楼老板养了近十年的一只老黄狗,它莫名打了个喷嚏,慢悠悠地转到楼下去了。

      突然,楼下大街上传来一阵嘈杂之声,还夹杂着叱骂和东西跌落垮塌的声响,冯素贞和天香也不禁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彪形大汉正单手从地上提起一个小孩,随后一个巴掌再用力一甩,那孩子就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落去,一下砸上了旁边的蔬菜摊。
      下面已有很多路人在围观,他们议论纷纷指手画脚,却无一人上前制止,只有被砸坏了摊子的小贩在那鬼哭狼嚎。
      大汉骂骂咧咧地再次一把拎起孩子,这下甩出去可就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了。眼见如此,冯素贞一个轻跳跃出窗户,在空中一把接住了摇摇欲坠的孩子,然后翻身安稳地落于地面。围观的人们见状不禁都发出阵阵掌声。
      冯素贞望向怀里的孩子,只见他额头渗血,手上也擦破了一大块皮,却仍倔强地在她手中挣扎着想要下地。
      大汉上前一脸横肉的斥道:“哪里来的小白脸,老子的事情管你何事?”
      冯素贞放下孩子,对着大汉拱手一笑:“这位兄台,不知所谓何事,要如此对待一个小孩呢。”
      早已赶下来站在冯素贞身旁的天香赶忙伸手揽过孩子,仔细一瞧:不过七八岁的模样,又黑又瘦,一双大眼睛虽含着泪,却明亮又机警。
      天香拿出帕子擦去他额头血渍,又小心包了下手上的伤口。
      “呸,这臭小子偷我的肉!”
      “我没有!”孩子一脸无畏。
      “还嘴硬,老子宰了你。”大汉说罢又要上前就逮。
      天香用手护着孩子的同时,冯素贞一下搁住他,轻轻一震,那大汉不由退了一步,手也微微发麻,暗自惊奇:“好厉害...”
      “有话好说。”随即她问道那孩子:“不用怕,你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碎的肉,我...我是从后面的垃圾堆里捡来的。”
      大汉吼着:“我扔了喂狗也不便宜你个臭小子。”
      天香朝着大汉一瞪,冯素贞轻笑道:“既然你都扔了,何不就给了人家,也算功德一件。”
      “老子的事谁管得着!滚滚滚,我说他偷了就是偷了!”
      周围窃窃私语:“西边的东记肉铺嘛,我知道,听说前个月有个小孩不小心路上打翻了他的板车,街坊们都知道了他家以次充好...”
      大汉对着四周就是一阵吼:“谁在那瞎说!”惹得周围一阵哄堂大笑。
      可即使大汉不肯罢休,他也打不过冯素贞,最后只得让她们带走了孩子,临了还赔了菜钱,真正的算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当人群散去,不起眼的一个角落却有两双眼睛死死盯着冯素贞她们离去的方向——“看来我们的驸马爷是自动送上门来了呢。”

      路边一隅,冯素贞和天香仔细检查了孩子的伤势,幸好都是些皮外伤。这时她们才发现这小孩其实是个女孩,只是那副机灵样实在像个小猴子一样。
      孩子名叫小玉,是个孤儿,从小就混迹于妙州的大街小巷,天为被地为铺。
      这次是因着一直待她很好的住在破庙里的婆婆身子不好,想着给婆婆带点肉,便去了肉铺后门捡拾,没想到却被老板怀恨在心的逮个正着。
      天香瞧着她懂事,便给了她点碎银子,让她可以直接去买肉。
      小玉千恩万谢两位恩公,她一抹脸上污迹,气势十足地拜谢道,今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后若有什么跑腿或打听消息的事尽管来这源业坊找她,这方圆十里就没她不知道的地方。
      看她小小年纪却一派小大人作风,天香不禁莞尔。冯素贞却灵机一动,她蹲下身摸着小玉的头问道:“小玉好聪明。那姐姐请你帮个忙,最近若有注意到从东吁来的外族人就来告诉我们行吗?”
      小玉扑闪着机灵的大眼睛:“姐姐?”——明显“姐姐”一词比东吁什么的更吸引她。
      “哦,她是个帅气的姐姐。”天香不禁笑道。
      冯素贞无奈,她小心地拿出哒哈:“就是拿着这种刀的外族人。”
      小玉两片长睫毛扇呀扇,她忽然眼睛一亮:“我知道。鬼宅!”
      天香和冯素贞皆是一惊:“鬼宅?”
      小丫头点点头。
      原来城郊有一处旧宅,荒废了有些年了,门前是八尺高的照壁,外围基本都坍塌了,只是中间还有三间低矮的正屋和东西五间厢房尚算保留完整。
      听大人们说,那宅子以前就经常传出哭喊声,后来没人住了,半夜却还隐约传出细细地哭声,如泣如诉,乍东乍西。再仔细一听,声音又好像是从空中飘来,空洞破败。一来二去,那里便成了人们口中的鬼宅。
      可是对小玉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来说,却并不管这许多,那里是他们的秘密天堂,白天可以嬉戏玩耍,晚上可以遮风躲雨,孩子们很是喜欢,那宅子甚至成了他们的小小据点。
      然而前一阵却来了一群人,奇怪的打扮和口音,他们占了那宅子,让小玉他们再次流离失所,所以她记得尤其清楚。
      那群人晚上围坐一起时,擦拭的就是这种刀,短短的柄,软软的刃。
      小玉最后总结道:“ 我最喜欢的娃娃还藏在那里呢,没来得及拿出来。”——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在问清了那旧宅的具体方位后,天香和冯素贞又叮嘱了小玉一番,让她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最后,小丫头欢快地跑远,她挥手道别:“谢谢两位姐姐,再见。”
      “为什么是两位姐姐?我有说我是姐姐吗?”天香认真地问道。
      冯素贞忍不住弯腰大笑起来。

      回到客栈,二人一合计,决定事不宜迟,当晚就去城郊的旧宅夜探一番。
      随意的用过晚饭,两人一骑便朝着城郊飞驰而去。
      那旧宅地处偏僻,白日里已甚少会有人路过,又因着鬼宅的传说,入夜后更显阴森诡异。
      快到目的地时,她们下马步行,将马儿留在了原地。
      借着月光抵达旧宅外墙时,除了耳边诡异的风声,只有无尽的黑暗。小心探头张望了下,四周一片死寂,哪里有人在里面过夜的样子。
      天香抖抖肩,忍不住低声问身旁的冯素贞:“里面不像有人在啊,难道搞错了?”
      “嘘——”,冯素贞侧耳倾听了片刻,示意天香留在外面,她先进去打探一下。天香自是不依。
      冯素贞假意生气道:“我们出来的时候可说好的,带你来,但一切行动指挥都要听我的!”
      天香无法,只得让冯素贞独自潜进了这旧宅,“小心呐——”,她叮咛着,悄悄握紧了拳头。

      走过断垣残壁的外围,里面是一个内院,很明显这里情况比外面要大为改观许多。园内半人多高的杂草丛生,一角随意摆放着几口破败的大缸;更有细长杆子纵横交错撑在半空,上面还挂着些大型的布匹。
      只是在经年累月下,这些布匹明显已开始破碎,迎着风发出各式“呼呼”的嘶吼声,更伴有内院墙壁、屋舍窗棱上无处不在的破洞所产生的“呜呜”空旋声——整个院落竟构造出一种奇妙诡异的回声环境。
      它们此起彼伏,回旋盘转,久久不散。
      冯素贞不想停留,她跃上壁顶,摸索着往东边而去。
      起始第一间,屋顶早已被掀起一角,轻易的就可往内探去。整间屋子不大,虽已灰尘满布、蜘蛛网结,却仍可见这原本是一间书房的布置——破碎的笔筒,干涸的墨迹,残缺的书籍,正中甚至还摆有瑶琴一张。
      往前第二间,掀开瓦片,空气中一下便散发出一股模糊的异味,除了一束光亮穿透整个房间,冯素贞其余什么也看不见。她不得已轻轻跃下,竟发现自己置身一片漆黑之中,正对房门有一个铁栅栏似的小窗透进些微光亮外,房里没有其他任何用来采光的口子,明显就是个牢笼。
      冯素贞脚下一顿,似乎踩到什么,伸手捡起,借着月光隐约可见是一根带刺的皮鞭。那刺极细极软,鞭挞不易留印,却异常的疼。
      冯素贞弹起似地一下撒开手,匆忙离开了房间。
      继续向前,后面两间厢房皆如是重复着,最后那间冯素贞已不想再探。
      此时隔着些许距离再听那内院的风声,果然隐隐如哭声,如泣如诉。
      还是抓紧办正事为秒。
      可是到现在还没有发现一个人,为什么?冯素贞有点不安,太安静了,安静的过了头。
      皱起了眉头,脚下却没有停留,她已快从东边绕到了正屋上方。却在下一刻,倏地收了脚步,暗道一声不妙,赶紧回转了身,急急朝外奔去。
      她奔得太急,没有注意到内院外面的一圈人影,当她甫一落地冲出院落时,黑暗中响起“啪啪”的拍手声:“厉害厉害。”
      随即眼前火光大亮,是好几支火把被点燃了。冯素贞下意识抬了手遮挡突如其来的光亮。
      然后她看清了,眼前是清一色包发的黑衣人,估摸着有数十人,他们将前方来路围个水泄不通。
      尤其为首的那二人,虽然已没有了标志性五颜六色的头发和稀奇古怪的衣着,但那两张脸真是化成灰都认得啊——金亢龙和木青霞。
      冯素贞不屑地轻笑:“果然是老熟人啊。”
      木青霞一个媚眼抛来:“驸马爷别来无恙啊,真是越发的细皮嫩肉了。”
      冯素贞偏过头去。
      金亢龙咳咳两声:“正屋房顶动了手脚,下方设有□□,只要踏上即万箭齐发,不死也得成个刺猬。可,不愧是我们的驸马爷啊,这样都不能让你就范,不知是驸马太聪明还是运气太好呢?”
      听他这样一说,冯素贞倒抽一口气:好险好险,刚自己若是再多行几步,真真不堪设想。
      只是她面上仍云淡风轻:“废话少说,前些日子就是你们来找我麻烦的吧?”然后顺势将剑拔出,她知道今天必不会善罢甘休了。
      “帮主的仇一定要报的。更何况老子堂堂欲仙帮大护法,若不是你,又怎会到处逃窜,沦落至此。”金亢龙啐了一口,“之前三番四次让你跑了,今天我就要看看你还有没有这好运气!”
      他大手一挥:“别给我客气,一起上!”
      黑衣人齐刷刷从腰间亮出哒哈,刀光一闪,五柄长刀就如暴风集雨般向冯素贞砍去。
      只见冯素贞举剑运力,顺势一扫,硬生生将那五人弹开出去。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第二个五人组同样挥刀袭来,就如车轮战一般,两组人马滚动不息。
      一阵急骤的连珠密响,分不清双方的兵刃在刹那之间已碰触了多少下。
      或许单人功夫都不是冯素贞的对手,但他们各自训练有素,聚沙成塔。几个回合之后,冯素贞已然落了下风,手上身上都开始挂彩。
      她明白时间拖的越久对自己越不利,可对方刀风实在太密,一下子竟也无法突围,冯素贞的额头已密密涔涔地开始冒汗。
      “咣当”一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块石子,正中其中一把哒哈,瞬间把本来密如江鲫的刀风撕开了一个口子;转眼又一块石子,猛地砸向了刀阵内的另一个黑衣人——冯素贞抓着这股突如其来的破绽,一下子荡起剑势连刺几名黑衣人,破了重围。
      金亢龙在旁看着不禁大怒:谁啊!
      木青霞眼见着冯素贞就要冲了出去,纵身跃起,挥剑就直刺冯素贞背部而去;这一剑出其不意,又快又猛,冯素贞身形未稳,避无可避。
      刀光剑影间一个黑影飞出,一下挡在了冯素贞的身前;“呲”的一声,利剑刺中血肉;肩口一凉,什么东西喷洒了出来,空气中多了一股铁锈味;一声闷哼,那黑影向前软绵绵地倒在了冯素贞怀里。
      “天香——”
      剑芒一闪,木青霞已飞出丈余,落地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僵硬的脸上甚至还刻着不可思议,证明她死的时候有多干净利落。
      颈部那条夺取她生命的剑痕深至白骨,而滴落在冯素贞手上的血迹沿着剑身蜿蜒而下,触目惊心。
      周围没有人敢动,一个个呆若木鸡。
      没有停留,冯素贞一下揽起天香就往内院跑去。
      金亢龙此时才反应过来:“都愣着干嘛,给我追,一个都不许跑了!”
      冲进内院,冲出后门。
      黑暗中,冯素贞不知道她们跑的是哪个方向,但现在不能停,一刻都不能停。
      她哑着嗓子问道:“傻丫头,没事吧?疼吗?还坚持得住吗?”第一次如此惊慌失措。
      “放心吧,我没事,刚才就差一点,幸好呢!”肩膀处绵绵不断涌出的血水让天香有点头晕目眩,反倒是刺骨的疼痛带来些许的清明。她努力跟上冯素贞飞驰的脚步。
      身后的追兵步步紧逼,周围树木飞速后退,风刺激着早已麻木的脸。
      只是很快,她们不得不停了下来——前方是断崖!
      稳住身形,努力抱住天香的身躯,冯素贞终于看清了她的脸,刹那间泪水便忍不住的流了下来:“都怪我。”毫无血色苍白的脸,被鲜血染红的肩头,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又心疼又自责不已。
      天香虚弱地摇摇头,努力撑起一抹微笑:“还说我傻,我看你才傻,这一剑绝对是我赚了。不说这些了,先想想怎么办吧,没路了。”
      冯素贞扯下衣服,帮天香简单包上了伤口:“来不及了,他们来了。”
      然后她上前一步,将天香整个挡在身后,一抖腕即擎剑在手:“我会缠住他们,一有机会,你就跑!”
      “你疯了,我怎么可能扔下你不管。”
      说话间,金亢龙他们已追到跟前,他呵呵一声冷笑:“公主驸马真是形影不离,夫妻恩爱啊。公主你这身女扮男装倒是不错,白日在源业坊害我愣是没认出来啊!”黑衣人瞳孔皆瞬间放大,是女的?!
      天香怒目而视:“呸,你个死杂毛,怎么没跟着你们那臭国师一起下地狱啊。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汉,有本事你和本公主单挑!”
      还欲挥手示威,一提气却不想血气逆流,周身发麻,她双腿一软,靠着冯素贞才勉强撑住身体,心下不由一惊:“怎么回事?”
      此时站在离金亢龙最近的那个黑衣人缓缓开口道:“你刚说公主是什么意思?”
      金亢龙嘿嘿一笑,他用手一指:“这黄衣小哥就是当今圣上唯一的亲妹妹,天香长公主啊。”
      黑衣人眼眸一闪:“说的都是真的?”
      金亢龙鼻子一哼:“诓你干嘛!”
      黑衣人哈哈大笑:“上!抓活的!”
      后面的人顿时一拥而上,剑芒暴闪,光点与银线迸飞,像无数匹竹帛同时撕裂,挟着连珠的金铁交鸣,这片空地彷佛整个被一下子击碎。
      和方才在宅内不同,这一次冯素贞起剑如风,内劲迫导,空旋回力,愣生生几乎将周遭所有的黑衣人都吸附到自己这边来。
      刀剑碰撞间,她只希望为天香赢得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话虽如此,可金亢龙却是不管,木青霞惨死,他现在一门心思的杀一个是一个。
      于是他只盯天香,挥刀就砍,半身发麻的天香虽勉力接下几刀,却已无力反抗,且战且退下,竟被步步紧逼到了断崖边。
      退无可退,金亢龙的刀又再次杀到。
      天香脑袋一空,本能的就地一滚,避开了刀锋却再也避不开左掌的突袭,她被金亢龙紧紧提起,胸口剧痛,忍不住地就咳出血来,天香晕了过去。
      “驸马爷,你说要是把人从这摔下去会如何?”金亢龙异常兴奋。
      冯素贞大惊,本就勉力支撑的剑势一下乱了,她被重重打飞,结实地撞上了树身,猛吐一口鲜血,却仍支撑着站起,怒吼道:“她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你做这剑下亡魂。”
      “你现在自身都难保,我倒要瞧瞧究竟谁是亡魂!”
      金亢龙一阵狂笑,他双手举起天香,向前用力一抛。
      如流星一般,天香划过天际,然后下坠。
      “不——”一阵撕心裂肺的嘶吼,冯素贞离弦箭一般的飞出了崖边,飞向天香,没有半点犹豫也没有半刻迟疑。
      月光下,她的眼神如天神般坚定却又无比绝望。
      被抛出的一霎那,悠悠醒转的天香忍不住地想:“是要死了吗?可...可她说爱我呢,她说我们要在一起呢,我们才在一起呢。”
      她在心里呐喊:冯素贞——
      天香——,风中飘来那人的呼唤。

      天香重新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活着,只是身子被抱在怀里飞速地旋转着,那熟悉的气息萦绕着她。
      冯素贞在空中接住了她,却无法止住二人下坠的冲力,她一手抱紧天香,用整个身体护住她免受下坠时的冲撞,一手不断尝试抓住任何可以阻止她俩下落趋势的物体。
      电光火石之间,抓到了一根在乱石缝中都努力伸展开自己生命的小树枝。
      这样,她们终于停止了下落。
      冯素贞还没来得及长吁一口气,就听到咔嚓一声——小树枝显然无法承担两个人的重量。
      脚下悬空,当务之急赶紧要找个可以落脚的。
      两边张望,左边半个身长的距离,有一怪石向外凸出,勉强似可正好站两个人的样子。
      树枝更弯了点,来不及多想,深吸一口气,冯素贞一个使劲,靠着手臂旋转的力量将身体晃起,然后足尖轻点崖壁,飞身跃到那怪石处。
      只是这块石头似乎比她想象的更小些,勉强才可站一个半人的样子。冯素贞无法,只得用五指紧扣崖壁,避免她和天香一个不小心就掉了下去。

      待稳了身形,冯素贞轻叹一口气,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怀里的人还在,就在她的胸膛处,低头即可触碰。
      这是第一次,冯素贞如此感谢上苍,她后怕的要死,抑制不住地颤抖,只能一遍遍地亲吻她的额头:“香儿...香儿...没事了...没事了...”如果那时没有接住天香,会怎样,不知道,她无法想象也绝不允许。
      天香只能紧紧抱住冯素贞,藉此安抚自己也安抚她:“我知道的...”是的,她一直都知道的,这个人在,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们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啊,你踩到我脚了。”
      “对不起对不起。哎,不对,能被本公主踩脚也是福气。”
      “是是是...”
      地方实在太小,天香有半个脚甚至都是踩在冯素贞的脚背上的,两个人几乎只能这样身贴身脸贴脸的,才能勉强站下,她们紧紧相拥。
      可即便如此,眼下这块豆腐般大小的地方,已让她们满足不已。
      头顶不断有火把探出,一时之间火光闪烁,黑衣人正在努力搜寻她们的踪迹,幸好崖壁向里倾斜,使得她们躲在阴影处。
      但不管怎样,也明白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冯素贞扣着石壁的指尖越来越痛,根本无法长久坚持。她抬头望去,这个落脚处其实离崖口不远,本来按她们二人的功力,分开上去一定是没问题的。只是现在天香有伤,她心里估算着自己到底有多大把握可以带着天香一口气飞上崖口。或者她先上去,然后再想办法...
      还未思量完毕,就隐约传来崖上金亢龙的大喊大叫:“你在这守着,若有人上来,杀无赦!你们几个给我下去搜,其余人跟我在这附近搜。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不管那冯绍民,只是那天香公主要活的。”仍是先前那个黑衣人的声音,看起来像个小头目。
      “天香公主?她中了木青霞的一剑,此刻估计不是见了阎王就是在去见阎王的路上了,哈哈哈。”
      “怎么说?”
      “剑上有毒,那毒发作极快,撑不过今晚。除了我欲仙帮独门解药,根本无药可解。”金亢龙越想越得意,这次简直天赐良机,岂能再失。
      冯素贞闻言一惊,她慌忙喊着:“天香?天香?”
      怀中的人刚不知是睡着还是怎样,一动不动,被冯素贞一唤,只轻轻挪了挪,却是更深的往怀里钻去,天香嗫喏着:“冷...好冷啊...”
      冯素贞只得搂紧天香,想用自己的体温给她温暖。
      可以感觉到天香的身子明明热得发烫,可她仍只是一个劲地喊冷一个劲地打颤不止。
      冯素贞知道金亢龙没有说假话,可现在往下是悬崖,往上是送死...
      “驸马,香儿好冷啊...”
      “不冷了不冷了...”
      “驸马,天香愿尽为妻之责”
      冯素贞愣了一下,她哽咽着吻上天香的额头:“我知道...”
      “驸马,我们回家吧...”
      “好...”
      天香不断说着胡话,冯素贞一句句应着,她可以感觉到她的生命正一点点地在消逝。
      咳咳咳,天香猛地又咳出血来,那血染红冯素贞的白衣,温热且刺骨。
      这一咳,反而让天香又醒转了过来,她抬起头。冯素贞看着她此刻已发黑的双唇,惨白的脸上,两颊却晕着不自然的红,眼泪就忍不住地流下来。
      天香抚上她的脸庞:“冯素贞,别哭啊...”
      再也忍不住,“是我的错,是我带你到这里,是我带你走上这条路。”
      “不是你的错。什么路都无所谓,只要同你在一起。”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再次亲吻她,我会带你去一条温暖的幸福的路,冯素贞望向崖上,无论如何。
      “香儿,来,你趴我背上,我背你上去。”冯素贞单脚悬空,小心转过身,让天香双手环上她的脖颈,整个人趴伏在她身上,“忍一下,千万不要松手。”

      “开玩笑,掉下去怎么还可能爬上来,都这么晚了,真想睡个好觉。”崖口留守的一个黑衣人碎碎念着,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后面响起什么声音,一转身,就见冯素贞搀扶着天香正站在他的身后,他不相信地张大了嘴巴却再也没合拢的机会。
      只是,在最后一刻,他仍是用尽了气力吼出了遗言:“快来呀!在这——”
      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迅速向这边靠拢来,冯素贞知道自己不能耽搁。
      她小心地让天香平躺在地上,双手抚摸着她的脸颊,靠着头轻声低语道:“香儿,不要怕,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怕,相信我。”
      冯素贞站起了身,天香瑟瑟发抖,圈紧双臂:“冯素贞?冯素贞!”她虚弱至极,根本睁不开眼,双手在空中胡乱挥动,“冯素贞...别...冯素贞...别...冯素贞...冯素贞...”
      别扔下她一个人,不要!
      冯素贞好像恍然未觉,她只是再次俯身吻上天香紧闭的眼,深深的。随即一个闪身就重新跃下崖口,躲回之前的藏身处。
      除了越来越近的、嘈杂的脚步声,一切似乎万籁俱寂。
      月色更明亮了,银光毫无保留地洒向冯素贞。
      她一脸煞白,唯有眼眸如墨,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将整个背靠在崖壁上,牙齿狠狠咬上自己的手指,就这样一动不动的,静静地静静地,等待着...
      月亮此时刚升至正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夜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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