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春尽》方思

2、缘起

　　三百年前，寂静无声的天宫瑶池。一只色彩斑斓的粉色蝴蝶悄然而至。她探头探脑，细看了会儿，确信周围无人，于是飞速涉水，将一朵莲花撷了下来。正欲逃走，却被一声喝令拦下。
　　“大胆蝴蝶仙子，胆敢盗取瑶池圣莲，快快将其放下！”那粉蝶幻化成人形，乃是一个明艳绝伦的美娇娘。喝止她的人正是守护瑶池的神女慕清。
　　原来，这慕清神女刚才犯了懒，躲进瑶池，幻化成一朵青莲睡着，恰在蝴蝶飞来之时醒转，见她并无恶意，并没去阻止，此番乃是见她分明偷盗行径，于是露出本貌。
　　蝴蝶仙子只见眼前是一位身着黄衫裙的女子，身量中等，额间一朵莲花印记。于是她作揖拜道：“上神可是守护瑶池的慕清神女？”
　　“你既知我是谁，还不赶紧将圣莲放下，难道要我绑你去见王母吗？”
　　蝴蝶仙子哀求道“神女饶命，我不怕死，但能不能让我用圣莲去救我夫君性命，然后再回来受死？”
　　“夫君？”慕清感到不可思议，皱眉道，“身为仙家，你怎么敢私配凡人？”
　　她继续求道：“神女若能允我一愿，小仙愿受天谴。请神女成全吧！”
　　慕清瞧她跪求的样子，楚楚可怜，心中着实不忍。念上天好生之德，于是应允：”罢了，你去吧。救完人就回来履行你的承诺。否则，上天入地你也逃不了。你可明白？”
　　“小仙明白！多谢神女成全！”
　　慕清点点头，嘱咐道：“出了这里，我也护不得你，好自为之。”说完，那蝴蝶仙子便又幻化成粉蝶飞去。
　　刚去不久，她就被一男子拦了下来。“盗取圣莲，私配凡人，慕清，你就这么放她走了？”
　　慕清咬了咬嘴唇，心想怎么这么不巧，此时竟碰到他。“怀仁神将，她已承诺救完人就回天宫领罚，你还要如何？”
　　怀仁肃道：“受罚便受罚，岂有前后之分？你这么放她走，王母那里如何交代？”说着他便朝那蝴蝶施法，不想却被慕清拦了下来。
　　“好没人情味！她只有五百年修为，你这般是想要她性命？”言罢，她手下施法取出碧虹剑，意欲与怀仁一较高下。
　　两人正欲斗法，被一声严令喝止。
　　一道金光闪过瑶池波面，王母冷声道：“慕清，身为掌管瑶池神女，私放盗贼，意欲隐瞒，你胆子大得很。”
　　慕清拜倒，立刻认错：“小神知错，只是蝴蝶仙子她，小神觉得她太可怜。”
　　“可怜？本宫早已三令五申，位列仙班者，不得动情，更不得私配凡人。蝴蝶仙子，你可知罪？”
　　“情乃世间平常，小仙何罪之有？我盗取圣莲有罪，但人间真情无错，我不认！”
　　“事到临头，你还是执迷不悟。罢了，罚你去冰洞，一千年以后再出来吧！”
　　天界冰洞，经千万年形成，专门用来惩罚触犯天条的神仙。慕清软磨硬泡，终于说服怀仁同她一起去看望蝴蝶仙子。她刚踏进那冰洞，顿觉神清气爽，眼前澄明清澈，舒爽得很。
　　“这地方倒是挺自在的。”
　　“自在？用来处罚的地方，你说它自在？倒是品味独特。冰刑是天界最严酷的刑罚，多少神仙在此丧命。你我生来便是神，自然感觉不到，以蝴蝶仙子这种修炼飞升的仙，定然受不住......”他正说着的功夫，忽见到慕清怀抱着双臂，一丝寒颤。“怎么了？”他问道。
　　慕清嘻嘻笑道：“还是有些冷的。”
　　冰洞崎岖蜿蜒，他们终于找到蝴蝶仙子关押所在。风华绝代的佳人，此时被捆仙索绑缚在冰柱上，面容憔悴，气息微弱。慕清见此情景，终于知道怀仁方才对她的“微词”是何道理。她搓着手，问道：“五百年修为，值得吗？”
　　蝴蝶仙子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眼慕清，微笑着：“上神不知，我在凡尘三年，比我在天界三百年还要快活！你瞧，这瑶池如此安静，连风吹过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慕清摇头：“可你如今为这个‘情’字这般受苦，可见它也不是个好东西。”
　　蝴蝶仙子不置可否，只是叹息道：“等你有一日经历，就会明白，无关值得，只有心甘情愿。”
　　慕清与怀仁走出冰洞，说道：“你说的没错，蝴蝶最怕冷，只怕她熬不过一千年。”
　　时光荏苒，蝴蝶仙子思凡受罚的故事在天界也只轰动一时，转眼间又过了几年，蟠桃大会将要举行。
　　这一日，天界各宫宫主，乃至下界中几百年上一次天界的小仙，都收到蟠桃大会请帖前来与会。凡尘有一地界儿，名曰妄海，其底镇压着万年前为祸天界的蛟龙青渊。妄海宫主水擎近日也收到请帖，要前往天界赴蟠桃之会。临行时嘱咐门徒看好宫殿，任何事且等他回宫再说。那青渊许是感应到水擎离去的气息，于是在海底蠢蠢欲动，竟费尽力量冲破海底封印，顺着妄海与天界交汇之处，直奔天宫而去。
　　彼时，天宫之中，众天神仙家正在觥筹交错，观赏美景歌舞。蟠桃大会，歌舞升平，一个个酣醉，神态安详。一声凌厉的质问打破了这派祥和。
　　“蟠桃会，都不请我这个万年上神吗，西王母？”
　　众仙家见到眼前正是万年前扰乱天界的蛟龙青渊，皆不寒而栗。他虽未显原形，然眼中红丝密布，凄厉的眼神，早已预示他的来历。万年前，天河蛟龙青渊，是一员天界神将，守护天河，阻挡外来入侵，好不威风。只因机缘巧合救了魔界小妖闻羽一命，惹下祸端。
　　闻羽本是一只画眉鸟，一日偷上天界玩耍，却坠入天河之中，幸被青渊救起。从此以后，这只小画眉便隔三差五飞来与他相会。青渊守天河万年，孤独寂寞，偶得一年轻小妖与他相伴，时不时与他聊上一聊，说一些人间美景词话，如此缓解了他孤寂之心。不想，终有一日，这隔三差五的相会被王母知晓。神妖殊途，青渊触犯天条被关押起来受刑。原本二人并无男女之情，只是青渊寂寞，动了欲念。于是，惩戒可大可小，稍微惩罚便是。没想到那小画眉闻羽听闻，竟上天界为其说情，声称要代其受过。王母一看闻羽神情，便知二人有情。闻羽以为，青渊对她的心意与自己对他是一样，便当众应下。谁知，问及青渊，他却只说两人是朋友，并不曾动过凡心。闻羽顿时心寒。
　　霎那间，天界众神无不窃窃私语，有的甚至对那闻羽鄙视：“不自量力，天界的神将，岂是你一小妖能高攀？”“什么友情？终归动了情。”最终王母下令以青渊玩忽职守、私放摩界妖孽论罪，罚其定于神柱之上三百年，而闻羽，则被罚打回原形。青渊没有想到只是一次动念，竟连累她至此，当即与王母求情。
　　“娘娘，小神愿定于神柱千年，恳求放闻羽一条生路！”
　　王母当然不允：“那闻羽与你之罪不同，引诱神将动凡心，此乃大罪！本该灰飞烟灭，然本宫怜她原非我天界之人，又从未有过大过错，只处打回原形便可。你还要如何？”
　　那闻羽闻此言，难以置信，向青渊问道：“引诱神将动凡心？果真如此吗？”
　　青渊眼神躲闪，不敢与她对视，只是说道：“我想，那应该算不得男女之情。但是，那也绝不是引诱！”闻羽听他如此说，心下明了。她本着一颗真心，乃是盛满了满心的爱与期待，原来他只将她作为一个朋友。于是她直了直身子，对众神说道：“不劳烦各位了！”言罢，拔了青渊的佩剑，往脖子上一抹。
　　她如此刚烈的举动，震慑了青渊，更震慑了在场所有人。青渊怀中抱着她，却一句话也无法说出。她抬了抬手，摸了摸青渊的脸庞，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说道：“对不起，我的爱连累了你。”
　　据亲历那场变故的神仙讲，当时闻羽说完这句话便没了气息。青渊悔恨难当，仰天长啸，其时眸中生出许多红丝，他化作一条银色蛟龙，把天宫搅了个天翻地覆。若非西天佛祖前来，用一道法咒将其封印，天界恐怕早已不见。到今日为止，青渊已被封印在妄海之底一万年之久。
　　蟠桃会上青渊的到来，着实引起不小轰动。有些几百年才上一回天界的小仙为遭此横祸连连抱怨。王母说道：“好一条蛟龙，佛祖的法咒都没能封得住你，妄海之水也没能将你的心净化。”
　　青渊道：“万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罗嗦。我早说过，无论经过多少年，我终会让你们以千倍的代价来偿还昔日对闻羽的侮辱！”
　　说完，青渊开始作法，将天柱震碎。一时间场面大乱。在座其中，一黄衫女飞奔而出。
　　“青渊神将，回头是岸！”慕清道。
　　“小小丫头也敢与我叫板？看来天界真是没人了！给我闪开！”青渊对她的警告毫不理会，直奔王母而去。
　　此时，慕清念诀，取出碧虹剑，列阵，数十柄剑将青渊围住，正准备插向他时，剑气衰微，阵散。
　　原来那青渊身上鳞甲护体，寻常修为是动不得他的。慕清与他缠斗起来，试图寻他死穴，终于在将败之时，往他腰间狠狠一刺，那青渊受碧虹威力，无力抵抗败下阵来，立时显出原形，蛟龙尾一甩，将剑那端的慕清甩出天宫。
　　正当此时，西天佛祖终至，终于再将蛟龙收服，而神女慕清却不知所踪。
　　凡间，织云山。从天而降的黄衫女子把正攀在峭壁上采药的苏珏吓了一跳。他起先以为这多半又是寻死的，哪知她腰带挂在他头顶上方的枝桠上，脸朝下，与他咫尺距离，神情正好落入他眼底。她额间的莲花时隐时现，脸上血色很淡，也无寻死之人或安详或纠结之意，而是眉间微皱，细汗涔涔而出，有些疼痛难当的样子。他恍然大悟：此女多半重伤在身。于是他急忙抽出一只手来想抱住她，岂料那枝桠太弱，女子顺势下落，他扑了空。见那女子下落，他也跟着跳了下去。
　　山崖下是一湾碧水，他随那黄衫女跳入泉中，在水中寻觅了许久，终于触及她的衣带，将她揽腰拽上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