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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七章 那一个“情”字,却难消遣 ...

  •   这一天,天空阴中带晴,像一块颜料混合的调色板,显得好混乱,好渺远,让人捉摸不透。
      吃过早饭,我们四个人又在院子里探讨起我们的去向。
      箫剑首先发表议论:“依我看,目前‘回宫’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回去,说不定不仅不能治好紫薇的病,还会让你们全体送命,这岂不是得不偿失吗?不如,我们改一下路线,不去嵩山了,去洛阳。洛阳是个大城市,并不比北京小,我相信在那里一定可以找到好大夫的。”
      晴儿轻颦浅蹙,忧思重重地说:“可是,尔康说得对,皇上是仁慈的,紫薇已经病成这样,皇上不会忍心再责怪我们了。何况,我真的放不下老佛爷,我想,紫薇和尔康也放不下小燕子,放不下皇上,放不下福大人和福晋吧!”
      箫剑看了晴儿一眼,皱着眉头,默默不语。我望着这两个人,隐隐感到一股不祥和的气氛正在他们之间酝酿。
      我与尔康交换了一个目光,尔康会意地点点头,问箫剑道:“箫剑,时隔那么多年,你还放不下那段仇恨吗?”
      箫剑怔怔地看着尔康,张了张嘴,却终究欲说还休,我想,此时此刻,他应该也有很多的痛苦吧。
      我看看箫剑,又看看尔康,思量着说:“其实,说心里话,我虽然放不下小燕子,放不下皇阿玛,但是,那个皇宫里确实也有让我畏惧的东西。当皇阿玛下令要斩尔康的时候,我的心情真的很复杂。我的亲爹,他不是一个普通的父亲,他操控生死大权,在这个世上,能够一生气就杀人的爹,恐怕也只有他一个吧。”
      我的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阵熟悉又陌生的笑声,清脆,也颇有几分心酸:“哈哈!紫薇,说得好!一生气就杀人的爹只有我一个,可是你的脑袋还是挂在你的脖子上,你这张嘴还是能说会道的!”
      我惊骇地转过头去,竟看见穿着便装的皇阿玛正笑着站在我们身后,他后面还跟着几个随从——我梦中的场景终于出现了!皇阿玛亲自来找我们了!这一刻,看到自己久别的亲爹毫无架子地站在自己面前,我心中涌起一种说不出的震动,我有些木木讷讷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看着我旁边的尔康和晴儿都跪下来,又惊又喜地叫着“皇上”,我也糊糊涂涂地跟着跪下,颤抖着叫了一声:“皇阿玛!”偶然一抬头,已经不见了箫剑的身影,他大概是进屋去了罢。
      皇阿玛一步上前,把我们三个扶了起来,他的眼光激动而复杂地在我们脸上来回徘徊着,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竟感觉,他的眼眶有些泛红了。
      “我的孩子们,快起来吧!”皇阿玛哑声叫了一声,我的心蓦然收缩了一下,我飞快地抬头,含泪问皇阿玛:“皇阿玛,你怎么来了?”
      “你们还用问朕吗?”皇阿玛长叹了一声,仰头望天,望了好久,才又说道,“朕是派了人来找你们,可是朕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不许伤害你们,还让他们传达朕的命令,说朕已经赦免了你们,可没想到你们还是弄得遍体鳞伤——都是有人从中作梗啊!”他无限感伤地说,“为此,朕已经失去了朕心爱的儿子了,朕的开心果小燕子也丢掉了半条命。而朕心爱的女儿,和心爱的臣子,还流落在外……这个中滋味啊,没有经历过的人还真的无法了解!”他一手握住我,一手握住尔康,“朕已经听人来报了,说紫薇的病情已是刻不容缓,尔康也受了伤,不知现在伤势如何。”又放开尔康,去握住晴儿,“还有晴儿,从小在宫里长大,能受得住外面的风餐露宿吗?晴儿,你不知道你走了这段时间之后老佛爷有多想你,上个月她刚生了一场大病,至今还一直缠绵病榻,她心心念念的都是你啊!”
      晴儿的眼眶立刻红了,她用手掩住嘴,抽泣了几下,然后哽咽地说:“都是晴儿的错,晴儿也很想念老佛爷啊!”
      我也红着眼眶拉住皇阿玛的手,说道:“皇阿玛,我们进屋去说话吧,天这么冷,不要从这里站着了,小心受凉啊!”
      我们簇拥着皇阿玛进了屋,我跑进厨房去给皇阿玛泡茶。刚刚烧上水,尔康就跟着进了厨房。我轻声说道:“你进来做什么?还不快去陪着老爷!”
      尔康一把握住了我正忙碌的手,我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他紧盯着我,铿锵有力地说道:“紫薇,皇上亲自来接我们回宫,他也跟我们解释了,追兵的事情是个误会,看样子,他是不会再治我们的罪的了。我们跟他回北京去吧!让太医用最好的药给你治病。紫薇,我真的不能接受失去你!”
      我的心情就像一堆被小孩子玩乱的毛线,复杂极了。一方面,我很想待在我爹身边,也很想念皇宫里的小燕子,同时也不忍心让尔康因为我的病而痛苦;可是另一方面,我又害怕回到宫里“文字狱”的事情会不会再掀起风波,牵扯到尔康。再加上箫剑的仇恨,以及他和晴儿的感情……种种种种,让我心乱如麻,心里的天平不断地摇摆着,此起彼伏,难以决断。
      “紫薇?”尔康见我不说话,轻唤道。
      我回过神来,问尔康:“箫剑呢?”
      尔康说:“他没在屋子里,可能是出去了吧。”
      “出去了?”我心里隐隐翻腾起一种不祥的感觉,“尔康,你说,箫剑和晴儿会不会有什么事啊?”
      尔康皱皱眉头,沉声说:“依箫剑洒脱不羁的秉性,本不应被这些红尘俗世所纷扰,可是他好像对‘复仇’这件事看得特别重,再加上晴儿对皇宫、对太后的眷念,很难说他们之间会不会产生矛盾。”
      我颦着眉,深思了好久,突然抓住尔康的袖子,喃喃问道:“尔康,我们到底回不回去?回不回去呢?”
      说话间,我忽然想起梦中的我对皇阿玛说出了“我们不能跟你回去”,醒来后,我是何等的惆怅,何等的失落。看来,皇宫里,亲情、友情都长了手,拼命地把我往回拉,即便我怕面对风波海浪,那种“怕”也敌不过这手的牵引啊!
      尔康凝视着我,深深一笑:“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我惊讶了一下:“你怎么知道?尔康,你好可怕!你总是能把我看穿!”
      尔康轻轻拥住我,深情地说:“还是那句话,经过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生生死死,如果我还看不透你的心事,那我还有资格做你的尔康吗?”
      我好感动,羞涩地低下头,正欲也说一句什么,来应尔康的话,忽然炉灶上传来水开的声音,我连忙从尔康怀中钻出来,熄灭炉灶,倒好水,放上茶叶,轻笑着对尔康说:“你看,我们两个光忙着说笑,把皇阿玛和晴儿撇在屋子里不管了!”
      我端着茶杯走出了厨房,尔康也紧随着我而出,刚刚走进屋内,就看见晴儿跪倒在皇阿玛身边,泪流满面,啜泣着说:“皇上,我虽然渴望宫外的自由,但是,我不能不顾老佛爷啊!”
      我和尔康对望了一眼,从彼此眼中读出了那份肯定。尔康对我点了点头,我把茶杯放到皇阿玛手边的茶几上,皇阿玛看了我一眼,又转眼去看晴儿,问她道:“那么晴儿,你决定要跟朕回去了吗?”
      “我……”晴儿不安地望了我一眼,又望了尔康一眼。我知道,她也在犹豫,在迟疑,但是,从她的眼光中,我读出了那份“牵挂”的力量,我想,我清楚她心中的天平孰轻孰重。
      于是,我跪在晴儿身边,望着皇阿玛,坚定而有力地说:“皇阿玛,我们跟你回去!”
      那一瞬间,我清清楚楚地看到皇阿玛的眼眶红了,我心里一酸,此时此刻,站在我们面前的已经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了,而是一位平凡的、慈爱的、渴望儿女绕膝的父亲!他沙哑着嗓子,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紫薇,你决定了?要跟我回去?”
      “是!”我答道。
      “尔康?你呢?”他又问。
      “皇上,紫薇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尔康说,说完,飞快地看了我一眼,我对他莞尔一笑,心中是满满的幸福。
      “晴儿,你呢?”皇阿玛再问。
      “皇上,我……”晴儿咬着嘴唇,犹犹豫豫地转头向外看——她大概是在寻找箫剑罢!可是,我却突然听到晴儿的尖叫声:“箫剑,不要!”
      我急忙回头,却见箫剑正手握他那把长剑,箭端对准皇阿玛,飞速向我们跑来。他的脸上是那种痛苦到极点的表情,他一面跑,一面哽着声音喊道:“晴儿,对不起了!此仇不报,我和小燕子在天上的父母无法安心啊!”
      我们都吓呆了,完全没有想到箫剑会在这种时刻来行刺皇阿玛。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仅剩下一个念头——我要保护皇阿玛!在我刚意识到自己的念头时,我就发现自己已经挡在了皇阿玛身前,而箫剑跑得太快,早已刹不住车,眼见那把剑就要刺进我的身体。我闭上眼睛,安静地等待着疼痛的来临,反正,我也命不久长,倘若能用我仅余的短促的生命换来皇阿玛的长在人间,我死也无悔了!只是,还有尔康,我死了,尔康该怎么办?
      我脑子里一下子如同喷泉喷水一样喷射出无数种想法,隐约地,我听到飞跑的声音,打翻茶杯的声音,以及剑刺进肌肤的声音,但是,我却并未感到疼痛。睁开眼睛,我无比惊骇地发现,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尔康奋不顾身地挡在了我前面,而那把剑刺中了他的右臂。
      “尔康!”我魂飞魄散地大喊。箫剑也意识到他误伤了尔康,急忙收回剑去,脸色徒然变得灰白。再看尔康的伤处,流血并不多,但流出来的血却发黑。尔康用手捂住伤口,依然坚强地站在那儿,并没有倒下的意思。
      “尔康!”我心碎地喊着,扑上去,眼泪瞬间流了下来,“你怎么样?痛不痛啊?你这个傻瓜!你明知道我活不长,为什么还要挡在我前面啊?”
      “不许胡说!”尔康迅速用没受伤的左手捂住我的嘴,“什么活不长?紫薇,你以后再也不许说这样的话了!我们马上就要回宫了,回了宫,就找最好的太医给你治病,你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一定可以的!”
      “不要说些不相干的了!快看看你的伤吧!”我哭着抬头,问皇阿玛,“皇阿玛,你有没有带太医来啊?”
      皇阿玛被我这样一喊,方才从刚刚这一连串戏剧化的惊惧中回过神来,他急忙吩咐身边的丫头去带太医来,而后怒目横瞪着箫剑,厉声道:“你是何许人?为何要行刺朕?”
      箫剑傲然地不回答皇阿玛,而是转身看着我和尔康,满脸的自责与担忧。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尔康一眼,吞吞吐吐地低声说:“尔康,紫薇,对不起!刚刚,我也意识到我伤到了尔康,所以尽全力控制了手向前冲,所以尔康的伤口并不很深,只是……只是我先前在这剑上涂抹了毒药,只怕……”他顿住了,一脸欲语还休的样子。
      我大惊失色,心都震痛了,仿佛有几千根针不断地在心上扎着,扎着,扎着……我颤声问道:“只怕什么?他……会有生……生命危险吗?”一说到“生命危险”几个字,我的眼泪顿时扑朔朔地滚了下来。
      “不会,如果刺得再深一些,或者刺到离心脏近的地方会,但是尔康的伤口浅,离心脏又远,所以不会,这点你放心,只是……”箫剑闭了闭眼,痛苦地说,“只是,只怕他这只手会……废掉……”

      “什么?”我惊恐地尖叫,脚下一软,就要瘫倒下去,尔康急忙用左手扶住我,他安详而平静地说:“紫薇,不要害怕!就算是没有了右手,我依然可以用左手来保护你!”
      “不!我不要这样!我不要这样!”我失去理智地喊着,扑到在尔康怀里,却突然感到手上热热的,抬起手,只见手上都是黑血——我不小心撞到了他的伤口!我猛然缩手,痛楚又惊怕地看着尔康,只见他额上渗出了汗珠,但却依旧镇定地微笑着——我的尔康啊!我的心登时痛得缩成了一团。
      这时候,太医来了,我赶紧扶着尔康坐到椅子上,小心翼翼地撸起他右手的袖子。太医看了伤处,又把了脉,沉吟道:“福大爷的伤口不深,离心脏也远,他的脉象也稳定,因此不会危及生命。但是,这剑上带毒,恐怕福大爷的右臂会保不住。当然,我们迅速回京,跟宫中的所有太医商量一下,说不定还有治疗的办法。”太医的说法与箫剑几乎一致。
      尔康闻言,依旧镇定自若地坐在椅子上,同时用左手紧紧揽住泪流不止的我。我知道,此刻尔康的内心决不像他的外表这样平静,失去右臂,就等于失去了他的骑马、射箭、打猎等等令满族人引以为傲的本领,并且也会被终身印上“残疾人”的标志,一向自信的他能经受得住这样的打击吗?可是,为了不让我难过,他拼命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尔康,你究竟还要为我付出多少呢?
      想到这里,我的心就更痛更痛了。我拼命控制着眼泪,偎着尔康,安慰着他,也是安慰着我自己。这时,皇阿玛说道:“紫薇,你陪尔康回房去休息吧!晴儿,你留下来,朕有话要问你。”
      难道,皇阿玛已经看出晴儿和箫剑之间的事情来了?我担忧地看了晴儿一眼,此时,我是有心无力,我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管箫剑他们的事了,我的全身心都系在了尔康身上。
      我和尔康回到房中,尔康坐在椅子上,太医在给他包扎伤口。我默默地走到窗边,望着阴晴不定的天空,无边的自责就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为什么要说回去呢?如果我像梦中一样,对皇阿玛说不跟他回去,箫剑就不会失控行刺,尔康也就不会为保护我而受伤!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我一面自责,一面在心中强烈地呼喊着:老天,求求你不要这么残忍!你要收回我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收回尔康的右臂?我求求你,让他好起来!只要他能够健全,我愿意奉献我的一切,我的一切!
      徒然间,一阵风从渺远的空中吹过,吹走了飘摇的云彩,吹起了渺茫的烟尘,就连那孤苦伶仃的枯枝,也被吹得不胜瑟缩——这是上苍给我的回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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