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未远》未沫

3、第二章

　　美术教室里，林沐还是默默的坐在那里画大卫的侧脸。美术老师站在他身后，是不是给予一些指点，见未远和蒋蒋回来了，对未远说：“我看过你的画了，基础不错。下个礼拜，你们三个可以去画真人了。”
　　“真人？”未远想，这那里来的模特？
　　美术老师认真的说：“是啊，隔壁那间教室，估计也有六七个学生吧，反正大家轮流当模特。”
　　未远的心里一阵喜悦，这说明老师对她的画已经认可了。
　　“你们好好画。”老师说完，去了另一群学生那里。

　　“未远，你以前有画过真人吗？”蒋蒋问。
　　未远说：“从来没有。会不会很难画？”
　　“我也没有画过，不清楚。”

　　这节课是排线。学素描是很辛苦的，早上八点到学校，除了中午晚上吃饭还有课间休息，要在美术教室里坐上整整一天，一直到晚上十点才可以回家。
　　“暑假作业做多少了？”蒋蒋问。
　　“还没动呢。”
　　“真是找不出时间呢。”

　　她们又安静了一会儿。现在已经是上午九点半多了，光影有了写微妙的变化。夏未远仔细的擦去一些错误的阴影，抬起头，细细观察光线照出的影子。
　　“啪嗒”。
　　一声响动，让未远怔了怔。她低头看见林沐的铅笔掉到了地上，笔尖断了。他捡起来，从笔袋里拿出小刀，起身去垃圾桶边削铅笔。
　　他的画就留在位子上，未远伸出脖子去看，他的笔法非常娴熟，排出的线细腻却不失大气。她有转头看看垃圾桶边蹲着的林沐，他熟练的削笔，却只听见一声轻轻的“啪”，笔尖又断了。
　　怕是刚才摔到地上时，把里面的芯子都摔断了吧。
　　林沐无奈的摇摇头，回来，问蒋蒋：“蒋月暮，你有没有5B的铅笔？”
　　蒋蒋忙去翻她的笔袋。别人的笔袋上都是灰不溜秋的铅笔痕迹，只有她的笔袋光洁如新。天蓝色的，上面有米老鼠的头像。她用白纸做了很多笔套，这样铅笔就不会在笔袋上留下脏兮兮的痕迹。蒋蒋是个细心的女孩子，才不像未远那样粗枝大叶。
　　“啊，好像……没有……”她抱歉的说道，不过又问未远，“未远，有5B铅笔吗？”
　　“有。”未远从她脏兮兮的笔袋里取出一支，给林沐。
　　“谢谢。”林沐很认真的说。
　　少年额前的碎发上沾满了阳光的碎片。
　　它们在跳着华丽的舞，让未远感到炫目。
　　他有一种特别的气息，很舒服的感觉。
　　未远咬咬嘴唇，继续转身看自己的画。她认认真真的和光影对照，小心翼翼的擦去一些错误的线条。
　　光是一件奇妙的东西，它可以驱赶黑暗，但也会带来黑暗。
　　未远喜欢印象派的画，不是那么精雕细琢，却在光影交错中看见一种温暖。那些画，要比以往写实的画作更有感情，它们灵动着，诉说一段美好的时光。

　　不知不觉的消磨时间。
　　她的画已经从简单的勾线上立体了起来。

　　已是中午十一点，夏日的阳光让人看着都觉得燥热。

　　蒋蒋在未远的耳边轻声问道：“未远，你去哪里吃午饭？”
　　未远也小声的说：“我懒得回家，就附近吃些快餐吧。”
　　“听说这附近新开了一家店，我们要不就去那里？”蒋蒋笑道。
　　“好啊。”
　　正说着，美术老师又晃了过来。未远和蒋蒋连忙闭嘴。美术老师晃悠着看了看他们三个人的画，说：“好好画，不错的。”
　　又对蒋蒋说：“蒋月暮，你还可以画得再大气一点。”
　　蒋蒋停下笔，点点头。
　　她太细致了，不敢把画面弄脏弄暗，总是小心翼翼的画完又擦，擦完又画。
　　“徐悲鸿不是说过吗，‘宁方勿圆，宁脏勿净’。你看，像这里就还可以加深。不要把画面弄得太拘谨。”美术老师指点道。
　　蒋蒋静静点头，在美术老师指到的那一块上又排了一遍线。
　　“夏未远。”美术老师有看她的画，“你的轮廓还画得太明显了。中国画讲究的是线条，而西洋画，是要依靠明暗来表现的，线条不应该扣得那么死。”
　　未远“嗯”了一声，用软橡皮轻轻把轮廓擦淡了些，又仔细的补好。
　　“林沐画得挺好的。”美术老师有走到林沐边上，“你们可以向他学习一下。明暗控制得比较恰当。”
　　“老师，我们是不是可以下课了？”坐在另外一堆里的一个女孩问道，“十一点一刻了。”
　　美术老师看看表，慢悠悠的说：“哦，那下课吧。下午一点半再来。”
　　“噢~~”
　　如同获得解放，那一堆的女孩子顿时立起来，整理起了东西。
　　“你画完了没有？”
　　“差不多了，等会再弄一下背景。”
　　“中午去哪里逛逛？坐了一早上，累死了！”
　　“是啊是啊，屁股都磨出茧子来了！”
　　“不过，总比学恶心的物理化学好！”
　　“对啊，我好讨厌物理化学啊！”
　　女生们叽叽喳喳像是一群小鸟，一边滔滔不绝的说着，一遍窜出了美术教室。
　　蒋蒋和未远也开始整东西。未远把笔往笔袋里一塞完事，蒋蒋却无比仔细的用纸笔套盖上，整整齐齐的放进笔袋。
　　“走吧。”
　　两个女孩走过长长的走廊，中午的阳光刺激着人的眼球。那些大块的玻璃毫无保留的将阳光放进了走廊。地面上像是撒了金粉。空气中的灰尘依稀可见。
　　林沐就走在他们后面三四米的地方。
　　电梯被刚才下去的一群女生占着，红色的数字在微小的屏幕上跳动。未远提议：“走楼梯吧，我懒得等。”蒋蒋笑着说好。她们伸手推开另一侧的楼梯的门。
　　楼梯里那么安静，只有回声，在若隐若现。

　　蒋蒋和未远走出科技楼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站在门口的女孩。
　　女孩的脸素淡的，双瞳清澈得似乎可以一眼望穿，却又难以望穿，眼睛里淡淡的涟漪，道不清她此刻的心思。她的额前有一点点汗水，把刘海粘住了。
　　米色的上衣，配有一个精致的衬领，烟灰色的休闲裤，白运动鞋。她没有人工费劲心思的雕琢，素净得像是一抹云，干净却是立体的。
　　蒋蒋和未远走过去的时候，她朝着蒋蒋轻轻一笑，笑容是单纯的。
　　蒋蒋也朝她招了招手。
　　“你们认识？”待她们走了一小段路，未远疑惑的问道。
　　“她就是韩信啊，你认不出来吗？”
　　未远下意识的回过头，啊，那便是韩信吗？
　　在湛蓝天空下，她的一抹淡淡的微笑，被留在了纸上。
　　她和林沐并排走着。韩信的脸上有轻盈的笑容，她的眼睛炯炯有神，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她果然好漂亮。”未远不禁说道。
　　蒋蒋轻笑道：“是啊，只是捂在科技楼，不被人所知道。”

　　蒋蒋带着未远去了街边的一家休闲吧。它还刚刚开业，装潢还都是崭新的。外墙是用青灰色的装饰砖砌的，有一点古朴的韵味。“上次我来过，觉得这里挺好的。”蒋蒋笑道，拉着未远缓缓走进门。
　　里面的环境非常舒服。空调的温度打得不冷不热。屋顶上是简单却别致的吊灯，发出微微柔和的光芒，有一种静谧的气氛。椅子都是木质的，简约的设计风格。还有一些是秋千模样，挂在屋顶上，轻轻摇摆。
　　她们去柜台，蒋蒋要了一客铁板牛肉面和一杯珍珠奶茶，未远就随便点了一份虾仁炒饭。
　　“坐这里吧。”蒋蒋指着一张长木桌，两边有秋千的。
　　“嗯。”未远新奇的去坐那个秋千，秋千就随着她轻轻摇晃，很惬意的感觉。
　　小时候，未远就很喜欢坐秋千，现在人大了，很久没有再玩了。
　　灯光暗暗的，把一切都隐去了。
　　可是透过一片晕乎乎的黑暗，未远看见了韩信。
　　如果说蒋蒋更像一个古典美女，韩信就现代了很多。
　　她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姑娘，不是弱柳扶风，显得很有活力，也不减一种恬静的美。
　　她的举手投足，都有着一种优雅的气质，简单的衣服，却掩饰不住她的美好。
　　“看，韩信。”未远指给蒋看。
　　蒋蒋好奇的探出脑袋，目光在一片灯光和黑暗中搜寻着。她的侧脸很秀气很好看。未远邪恶的想着，哈哈，小鲁。
　　林沐很绅士的替她拉开椅子。未远看见他们面对面坐着，林沐拨弄着桌上的刀叉，韩信时不时说几句话，脸庞上有清晰的笑容。
　　未远可以想象到她的声音，一种快乐的声音。
　　“他们真好呢。”蒋蒋笑，笑得天真。
　　未远也笑：“是呢是呢。”
　　服务生送来了她们的食物。铁板面还滋滋的冒着泡泡，一种烫手的感觉。蒋蒋拿过奶茶，温热的。她是一个喜欢温热的女生，不喜欢冷饮。
　　可是未远，却总是喝冰汽水，即便天气已经很冷了。

　　她们还刚刚认识，没有什么过多的言语。未远和蒋蒋都不是特别能说话的人，两个人低头默默吃饭，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
　　“等会我们去哪里？”蒋蒋问道。
　　未远也拿不定主意：“不清楚。”
　　“蒋蒋，你学美术多久了？”未远又问。
　　蒋蒋说：“不久，初一才开始学的。”
　　“唉，我小学就开始了，可一直没什么长进，惭愧呐。”未远笑着，“不过我还是挺喜欢的。我的成绩不好啊，偏科，数学特别烂。”
　　“我也觉得数学难呐。我们以前那个数学老师，上课都讲不清楚的，上了什么，我们都好迷茫。”蒋蒋有一点忧心，“为什么要学数学呢，学那么麻烦的东西，以后用得着吗。”
　　未远一边安慰蒋蒋一边安慰自己：“文科数学可要比理科简单些，或许会好点吧。”
　　“分班以后，我们会不会在同一个班呢？”蒋蒋笑着说。
　　未远说：“希望会吧。”
　　未远还偷偷想，要是我和蒋蒋混熟了，看你小鲁怎么办。

　　下午，她们早早去了学校。来学校有一年时间了，可学校还是让她们感到陌生。校园不太大，跑道只有二百五十米。校园里有三幢主要的楼，美其名曰从严楼和求实楼，还有就是新建的科技楼。
　　蒋蒋带了作业。她安安静静的坐在科技楼一楼的大厅里，面前是巨大的落地玻璃。温婉的蒋蒋被阳光簇拥着。她静静思考，时不时用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几个数字。
　　落地玻璃下边排放着一行鲜花。它们绽放出曼妙的身姿，都是淡雅的颜色，让人醉心。
　　假期中的校园是那么安静。

　　蒋蒋对未远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太阳很猛烈，未远想说她懒得出去，却看见蒋蒋那么期待的神情，便说道：“好。”
　　田径场的一边是篮球场。校园太小了，篮球场都被缩减成窄窄的了。几个男生在打篮球，挥汗如雨。
　　蒋蒋和未远就在一边的花坛边沿坐下。花坛里可怜巴巴的只有零星的小草。
　　篮球击打地面的声音，咚咚咚。
　　蒋蒋默默的看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如既往是淡淡的。
　　林沐和韩信也出现了。林沐走过来和她们打了个招呼，和韩信一起也在花坛边上坐下。

　　那几个男生的球技大都一般般，只有一个，动作迅猛而不遗余力，投篮也很精准。像是鹤立鸡群。
　　未远想。她初中的班级里就有好多男生篮球打得很好，年年篮球比赛都是冠军。
　　那些冠军得来的都有些悲壮。
　　她记得一次，他们落后了好多比分，队员都快泄气了。对方一直在喊着“必胜”。
　　那是一种轻蔑的叫喊，挑衅的目光朝他们望过来。
　　出界的时候，有一点点空隙的时间。未远班的一个队员，他轻轻伸出手，喊道，加油！
　　界限外，他们全班都撕心裂肺的喊着，加油！
　　他们奋起直追，苦苦战斗，居然将比分追平了。
　　加时赛，对方已经力竭，终于败下阵来。
　　整个体育馆里都是他们的欢呼！

　　他们在中间稍做休息。未远看了看手表，对蒋蒋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去了吧。”
　　蒋蒋也看了看手表，说道：“嗯。”
　　她们起身要走，蒋蒋拉过未远的手，往科技楼走去，却不住回头望了望。
　　“看什么呢？”未远疑惑。
　　蒋蒋忙搪塞道：“没什么没什么。”
　　可未远却看见她的脸上飘过一丝微红，像是一道柔和的晚霞，在她白净皮肤的衬托下，很显眼。她心中自是明白了一半，便也不再过问。
　　美术老师已经坐在教室里了：“哦，这么早就来了。下午我们画哪个呢？”
　　他自言自语的又说：“画这个塞内卡吧。”
　　蒋蒋和未远都点了点头，正准备搬椅子，这时，林沐和韩信出现在了门口。
　　“韩信也来了啊。”美术老师笑道。他对林沐和韩信无比宽容，只是叫他们不要耽误学习，从来不责备他们。
　　“我今天不用去学习。”韩信说，一边仰起头看四面墙壁上的画作。
　　美术老师又招呼蒋蒋和未远：“要不这样吧，我们今天就先试试画真人吧。韩信，可以给我们当模特吗？”
　　韩信说：“好的。”
　　“那可真好。”美术老师指了指隔壁，“那我们大家都去隔壁吧。”
　　大家都拿了画板和铅笔，走到隔壁的美术教室。
　　比起上一间，这里有些狭小，却也干净了很多，几张椅子，一个供模特坐的台子，墙壁上也没有满满的画，还是白净的。
　　韩信就坐到台子上。台子有一些高，所以画的时候，是略微仰视的。
　　她从挎包里拿出一本小说，也就这样看着。她侧边的一缕头发垂了下来，贴着脸颊。
　　另外还有几个画真人的学生也过来了，他们进门的时候，都略微有些吃惊，但很快就认出了韩信。韩信有时经常会来这里，和大家都有些认识。
　　未远想起了走廊上的那张画，美丽的女孩，纯真的脸庞。
　　“老师，”蒋蒋举手，“我和未远都是第一次画，把握不好。”
　　美术老师想了想，便说：“那你们大家都画成速写好了，不用太细致，二十分钟完成，韩信这样应该也怪累的。”
　　蒋蒋点点头。
　　美术老师有来辅导蒋蒋和未远，告诉她们该怎么构图，人体的结构，画真人的一些技巧。“脸想不想没有关系，主要是大致的形要抓好。”
　　韩信真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她长长的腿垂下来，七分裤下，是她白净的脚踝。
　　未远是第一次画，又要画这样漂亮的韩信，心里毛毛的，怕是把美女画成了丑女，就格外小心，一点点感觉有问题就马上擦掉重新来过。
　　“画怎么样了？”美术老师到那间教室转了一圈后回来，看了看每个人的画。
　　他走到未远身后，说：“总体还不错，但你显然有些紧张了，线条都比较死板。”
　　“嗯。”未远答应。
　　“不过第一次画，这样已经不错了。以后熟练了自然会好起来。”
　　未远轻轻瞟了一眼旁边的林沐，果然不一样，他笔下的女孩是那么鲜活啊，轻轻托着腮，修长的双腿多么活泼，似乎可以从纸上跳下来。
　　她自愧不如。
　　“大家都画完了吗？”美术老师看看手表，“二十分钟已经到了。”
　　他围绕着大家走了一圈：“都完了吧。”
　　“韩信，你可以下来了。”
　　韩信“嗖”的从台子上跳了下来，脑后的辫子一动一动。
　　“谢谢你啊，韩信。”美术老师说。
　　韩信用手理了理刘海，笑道：“不用谢，老师。”
　　她顿了顿，又问：“老师，等我高中毕业了，我也想学美术。你看，那么神奇，真实的人都可以被描绘在纸上。”
　　“好啊，只要你喜欢学起来就容易。不是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吗。”美术老师笑道。
　　“嗯。”
　　韩信走出教室。从走廊的玻璃那看出去，很高，校园都被缩小了。
　　打篮球的几个男生还在，韩信就趴在栏杆上静静看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