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默无闻（家教）》云陌涯

2、Capitolo 02 真实感

　　黑发少女直起因为坐了许久而略显僵硬的身子，向上扯了扯自己本该合身如今却有些宽大的衣服，站起身来。

　　※※※

　　有一天你在树下安静地睡觉，醒来时周围却是吵嚷的大街，而你像个流浪汉一样坐在街边，身子和面貌都缩了水。
　　你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倒影皱起了眉头想着，难道是做梦？
　　你这么思索着，在街边坐了两个小时，看着行人一个个略过你，他们有的用日语对同伴吐出一两句疑惑，有的稍微回头看了看，然后，那些人都径直走远，再也没回头看你。
　　呆坐在地上几乎两个小时后，你忽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假设——难道是穿越？！

　　你还在震惊当中没回过神，却更加震惊地发现自己脚边不知什么时候躺着几个明显是施舍意味的硬币，五円的一百円的都有。无语过后你还是将它们收了起来，然后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随便选择了一个方向走去。
　　怎么办？你对自己安慰道，坐着风化成白骨还是因为影响市容的原因进警视厅喝茶？

　　※※※

　　沈莫一路走过喧闹的大街，走过安静的河岸，最后停步在堆积起水泥管的空地前，微微发怔。
　　太阳正好，一贫如洗的天空像是漫画中的大片留白，好得太不真实。
　　她有些嘲讽地咧开了嘴，想起路过前一个路口所看到【并盛町】字样的指示牌，叹了口气。
　　其实自己穿越的是《哆啦A梦》吧。瞧着熟悉的水泥管堆积方式，沈莫有些胡闹地自我吐槽。

　　这世上万物有因必有果。沈莫在四处走了大概一个小时后终于唤起了脑海中的零星记忆。
　　——十三岁的自己，曾在吹灭生日蛋糕前许下“穿越”的愿望。
　　满怀希望与天真期待的，是一个叫《家庭教师Reborn》的二次元世界。

　　她躺在水泥管上那么想着自己十三岁许下愿望时的心境，忍不住笑得打跌。
　　粉粉嫩嫩的少女心，的确害死人。

　　※※※

　　“喂，让开。”
　　忽然间有一个略显低沉却稚嫩嗓音在她耳边炸开，错落有致的几个音节毫无感情色彩，命令的口吻。
　　沈莫扭过头，看到一位黑发的少年正在不爽地眯着眼打量她。
　　日语不是很好的她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只是感觉到他说了些什么，呆坐在那沉默了半响，在来人的眼神变得更加不爽之前，才后知后觉地将残留在脑海中的话语翻译成能够理解的句子。
　　他叫她让开。
　　沈莫转了转眼珠定眼瞧着因为背光站立而看不清容貌的少年，一动不动。

　　“让开。”
　　瞳眸里少年的眉眼渐渐清晰，那股奇妙的熟悉感也随着他第二次命令她让开而变得愈加强烈。
　　沈莫被少年完全不属于他年龄的气场所笼罩，而那股熟悉感也使得一些记忆在脑海里成型，她却依然没动。

　　“让开。”
　　少年第三次重复这个词，眼角微微向上挑起，已经是不耐烦的神色。
　　沈莫没再坚持，扶着水泥管翻身跳下，还未站定，便毫不意外地看见少年已经鸠占鹊巢地躺到水泥管上，做着沈莫十秒前做过的同样动作。
　　——闭眼，打盹。
　　沈莫望着那个与记忆中的面容相比还尚有稚气的少年，有些气结地笑出声来。

　　“离开，否则咬杀。”
　　让人熟稔的面容用熟悉的表情吐出宛如标志一般的单词，沈莫顿悟一般向天空感慨着远目，还是听话地噤了声，抬脚准备离开。

　　※※※

　　少年黑色的发丝细密而柔软地贴在面颊两边，眉眼清秀而耐看，尚未成熟的相貌却早早地显露出了强势的气息。
　　在她彻底想起他到底姓甚名谁之前，宛如刷屏一般跳进她脑海的是一大堆奇妙的字眼。

　　中二病。
　　云守。
　　迷の年龄。
　　迷の出身。
　　死中二。
　　中二。
　　181818181818181818……

　　※※※

　　遇到了熟悉的气息，看见了熟悉的人。
　　遥远的情绪扑面而来，少女想起了她的曾经。

　　公主病与少女心相互交织的年代里，那些遥远而模糊的记忆组成了名为玛丽苏的情悸。

　　※※※

　　震天的叫喊声夹杂着细微的哭声冲进这片空地的时候，沈莫才迈出了离水泥管不到三米的距离，扭过头很容易就看到云雀紧闭的眼睛上因为喧闹而皱起的眉毛。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身边忽地掠过一袭黑色的身影，只听见几声凄厉的惨叫，刚刚还生龙活虎的几个人已经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沈莫瞠目舌结地看着日后的风纪委员长像拍动作片一样干倒一群人后帅气地转身，满脸风轻云淡，对于他单方面殴打几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孩这种事实半点尴尬的表情都没有，还扭过头十分自然地命令她。
　　“把垃圾收拾了，碍眼。”

　　——你以为你是Xanxus吗？！二雀！
　　依然对日语不敏感的沈莫花了些时间理解云雀的话，沉默了半响，最终还是走上前去，以自己缩水到看似十三岁的身体，开始一边费力地“收拾垃圾”一边以极低的声音用中文碎碎念，“中二不能惹，中二不能惹……”
　　直至撞上了一双因为被揍而疼得满是泪水的瞳眸。

　　那并非在白纸上见惯了的平直死板，它们更为灵动，甚至因为被人狠狠揍了一顿而染上委屈的色泽。
　　她盯着那人的眼，一眨不眨，又感觉有什么在脑海中慢慢苏醒。

　　※※※

　　你从未想过有那么一天，你能够站在他的面前打量着脸上满是伤痕却那么真实的他。
　　不是透过白纸想象他下一秒的举动，不是透过屏幕望着他的微笑。
　　现在他真实地坐在你的前方，有呼吸，有思想，与你无二。
　　他畏惧地看着你。
　　你平静地凝视他。

　　少女又一次感慨了曾经。

　　※※※

　　“还能走吗？”
　　收回了盯着他的视线，沈莫弯起眉眼组织了一番语言，问出声来。
　　棕发的少年有些惊讶于她的话，马上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迅速站起想要证明，满是乌青的双腿还是让他再次摔倒在地上。
　　“啊哈哈哈……”少年干笑着掩饰着自己的尴尬，看着她略微上挑的眉毛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我没事。”
　　于是她撒手，看他再次上演了一番与大地母亲亲吻的戏码。
　　反复几次，直到她再也受不了这般废柴一把扶过他的手臂将他的身体撑住，有些无奈地问道，“你家在哪？”
　　“诶？！”
　　“你现在不能走吧，我送你回去。”
　　“……往往，往，往前走！”
　　沈莫转过头撑着他，假装没有看见他因为自己的太过靠近而迅速红透的脸。

　　一路上走走停停，沈莫与他不过几句交谈，但还是了解了泽田纲吉那不出所料的姓名，包括了解到他只是被欺负而被人赶到了那片空地。
　　而来自泽田纲吉的感谢却一路侵扰着沈莫的听觉，当她终于受不了而冲他吼了一句“闭嘴”之后，接下来的路程便一路无言。

　　太过懦弱和乖巧的少年，纵然知道日后他的眸子里会出现让人无法忽视的光芒，沈莫依然在扶着他回家的过程中发出几声细不可闻的轻叹，惹得少年恐慌地表示自己是不是麻烦她了。
　　沈莫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泽田纲吉便更加不安地想要挣脱沈莫的支撑，被女孩子狠狠瞪了一眼后有些忐忑地停止挣扎，眼角尴尬地抽动几下。

　　太阳就要落到地平线以下的时候他们终于走回了家。
　　泽田奈奈满脸笑容地站在家门口向沈莫鞠躬表示感谢，后者摆摆手，示意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后沈莫顿了顿，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还是礼貌地微微笑了笑，转过身向着夕阳落下的方向准备离开。

　　“不介意的话，可以留下来吃个饭吗？”
　　还未迈开脚步便听见身后传来的邀请，她转过头诧异地看着泽田纲吉，后者对上她的目光却有些畏缩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很可怕？”
　　“不可怕。”泽田纲吉慌张地摆了摆手，“饭算是谢礼，你，那个……可以吗？”
　　声音还没有变得成熟的少年，略带柔弱的音色听起来很是让人怀疑主人的性别。
　　因为被沈莫的目光盯住而有些不安，扭过头迅速地看了眼自己在一旁笑得很美的母亲。
　　“阿姨我做饭挺好吃的哟，你要是怕父母担心的话可以在我们家打个电话汇报一下。”
　　那份顺水推舟的邀请便不负泽田纲吉所望地出现。
　　“其实……”
　　“来吧来吧，沈莫是吗？那我就叫你小莫啦。”
　　“等……”
　　泽田奈奈以不容拒绝的态度将沈莫拉近玄关，没等沈莫说些什么，就对泽田纲吉眨了眨眼睛，然后冲向厨房。
　　“抱歉，妈妈她……”
　　“没事，谢谢你的邀请。”
　　沈莫揉着鼻尖笑了笑。
　　“啊，你要用电话的话，在这……”
　　“不用。”
　　“什么？”
　　黑发少女笑着打量着泽田纲吉家里的布置，扭过头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没有父母了。”

　　※※※

　　蝉声减退的初秋，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大片大片的晚霞被隔绝在玻璃窗外，温润的橘红笼罩整个世界。
　　那个注定成为黑手党教父的少年，那个来自异世的少女。

　　有什么随着时光离去，露出心脏般柔软的感触。
　　比什么都要真实的感觉，却宛如坠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