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有夏——笑清风》星垂千野

41、江莱母亲

　　那是一个十分温柔且十分理智的女人。

　　“小同学，假期没少出去野吧？”医生坐在桌子后面，笑眯眯的盯着刚拍出来的片子，形容和蔼。

　　时夏站在医生背后，看他手里的片子，虽然看不懂，可是还是想看一眼。听见医生的话，他抬眼斜睨了江莱一眼，看到江莱往后靠了一下。

　　江莱本来就觉得医生的笑就有点让人毛骨悚然了，时夏丢过来的那个眼神让他觉得背后有点凉凉的，只好抬头陪笑。

　　“就是出去走了几趟，我都记着医生你的话呢，没敢多走。”

　　“那我是不是还要夸你乖啊？”医生扶了一下眼镜，放下手里的东西，收起笑，看向江莱，镜片后面的目光颇有些严厉。

　　“要不是你身体底子好，就凭你这折腾劲儿，刚拆石膏才多久啊，就敢跑去大街上发传单，可真有你的啊，江莱。”

　　“你都看见了？那你怎么不阻止我？”江莱问得理直气壮，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

　　“……”

　　时夏手握成拳挡在嘴边低低的咳了一声。

　　江莱朝他扯了一下嘴巴，当他不知道他在笑呢。

　　“行了行了，我不和你扯，反正我就只和你说一句，这个学期之内，篮球就别再碰了，可以适当运动一下，要不然，等以后你那条缝儿越长越宽的时候，你别来找我哭。”医生还算年轻的脸上浮起一丝无奈，对自家小孩儿不听话时的无奈。

　　医生又将头转向时夏，“时夏你帮我看着点他，要不然我得被我小姑撕了吃了。”

　　“好的，宇哥，保证完成任务。”时夏说着，阴恻恻的看了江莱一眼，看得他心头一跳。

　　“对了，下个周，小姑说要来看看你。”

　　时夏听见这话，下意识的去看江莱，看见江莱微微皱起了眉。

　　“你给她说我腿受伤的事了？”

　　于宇没好气的白了江莱一眼，“又没出人命，给她说什么，你什么性子我还不了解？”永远报喜不报忧，倔得要死，和家里面的人保持着距离，不肯亲近，不肯示弱。

　　“那她大概是有什么生意在这边了吧，要不然什么能请得动她？”江莱语气淡淡的，脸上更是一副漫不经心的神色，只是里面还夹着一两丝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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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宇摘下眼镜，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眼，站在窗户边，看见街边江莱搭着时夏的肩膀，满脸的笑，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大江莱十岁，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小时候的江莱和现在的江莱性格上的差别好像不是很大，看见谁都是一脸的笑，十分讨喜。从祖母去世以后，他就没怎么见过他了，一直到他到山城上学，和小时候比起来，看起来倒是更多了几分担当。

　　只是他没想到，对于自己的父母，江莱能够想到的第一感觉居然是烦躁，不是那种叛逆期里孩子被父母唠叨的那种烦，而是只要一想到这个人，想到这件事，就有一种从心里蔓延出来的无力感。

　　“于医生，有病人叫你。”

　　护士在外面喊，于宇重新戴上眼镜，而后转身疾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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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叫不会打球？”许岩掀起衣服随意把脸上的汗一抹，向江莱指着倚在篮球筐下面的喘气的时夏。

　　江莱摊摊手，“没办法，有我这么厉害的师傅嘛！”

　　“呵！”古溪灌了一口水，“扯吧你就，就这功夫，打两天篮球就能打出来的？”

　　“喝水，温的。”江莱走过去给时夏递上自己的保温杯。

　　时夏伸出手，抬头看江莱，脸上还有细细密密的汗珠儿，“脏的，等我洗了手再喝。”
　　江莱低头，果然见到一双手上全是黑的，“这有什么，我喂你喝。”

　　说着就打开了杯子，凑到了时夏嘴边。

　　时夏一边喝一边抬眼看江莱，眼里全是怀疑。

　　而古溪和许岩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拿的矿泉水，再看看对方，然后不约而同的“切”了一声，其间之酸味儿，简直不能再多了。

　　“你别以为讨好我，就能让我不听宇哥的话了，想都别想。”喝完水后，时夏拨开江莱要给他擦汗的手，径直走开了，只留下江莱在后面无奈的耸耸肩。

　　他跟上去揽住时夏的肩，“想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

　　“嗯哼？”

　　“好吧，”江莱停下来，“我妈今天下午到学校来找我。”

　　时夏偏头看他，“然后呢？”

　　“她让我和她一起吃个饭，你知道的，我不想单独和她呆在一起。”江莱眼睛偏开，直直的看向时夏身后，就像一个闹别扭的小孩儿。

　　时夏叹了一口气，抬手摸了一把他短短的头发，发尖擦过手掌心，有点钝钝的扎手感。

　　“怎么和小孩儿一样啊。”时夏撇嘴，有些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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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莱长得不像他妈。这是在点好菜以后，三个人之间长时间的沉默以后时夏得出来的结论。

　　江莱妈妈的脸圆圆的，有些像某个女明星，还有一双杏眼，眼角已经生了细细的皱纹，还可以看出，年轻的时候，又是怎样的一番风采。她的背挺得很直，却不僵硬，看上去有种在岁月中沉淀出来的很独特的气质，很温柔。

　　可是当她看着你的时候，你却会不由自主的想要向后退，这大概是在商场的打磨下所练出来的一种独特的可以征服人心的技巧，然而，这不该出现在一个母亲脸上。

　　“你在学校过得好不好？”江莱妈妈望着自己儿子的脸，半天里说了这样一句话。

　　江莱从自己的神思里转过神，随意点了一下头，“好啊，怎么不好，有吃的有喝的，还有一大堆朋友，哪里会有不好的呢。”

　　“过年的时候你没在家，我回去过。”

　　江莱转着自己手里面的杯子，坐得歪歪斜斜。“可是现在都快到清明了，妈。”

　　“我……”江莱妈妈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可是她坐得却还是很端正，未曾有半点失态。
　　忽然，江莱就觉得没意思了。

　　“妈，你还记得，我什么时候过的十九岁生日吗？”江莱端正了一下姿势，头却低了下来，看着手中的杯子，长长的睫毛掩盖的眼睛下，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怎么会不记得呢，生你那天是端午，就因为你啊，我连个端午都没能好好过。”他妈妈声音里藏着几丝嗔怪，还有着几分宠溺，“马上就要二十了，该是长大了。”

　　江莱眨了几下眼，忽然就叹了一口气，“妈，或许我不该和你说这样的话。”他抬起头，眼里罕见的起了丝哀伤。

　　“其实，在外婆去世之后，我就已经不再是小孩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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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莱，我在你身边的一天，你就做一天的小孩儿怎么样？”时夏从背后抱住站在阳台上的江莱，把头放在他的肩上，在他耳边缓慢的说。

　　下午，江莱说完那句话以后，他就带着时夏离开了，时夏回头看那个女人，她愣在那里，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倒是江莱，出去之后就后悔了，回到宿舍以后就在阳台上站了半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先低头笑了一阵，然后转头去亲时夏，正好亲到他的眼尾上。

　　“既然这样，那我就做一辈子的小孩儿吧，好不好？”他低声的问，身后却没有人回答，只有埋在脖颈中细碎的笑声。

　　等到那阵笑停了下来以后，江莱才转过身把时夏面对面的拥在怀里，让他倚在自己的身上。

　　“我得给你坦白一件事。”

　　“什么？”

　　“在餐厅里的时候，在那种沉默的环境里，我差一点就向她坦白了我们的关系。”他的手穿插在时夏的头发里，有点冰，刺激得时夏头皮发麻。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时夏看向阳台外面的景象，路灯一盏一盏的开在黑暗里，可是还有很多地方，是路灯无法延伸到的，于是在黑暗的夜里，也就只能越显得黑暗。

　　江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可能是脑子抽筋了，一瞬间居然想到，如果她知道我现在是个同性恋，还有一个男朋友，她会不会后悔，后悔从小让我自己生活。”

　　时夏僵了一瞬，然后反手抱住江莱。

　　“那为什么又没有说？这样的报复打击会很大。”

　　江莱轻轻的笑了，他揉一揉时夏的头发，整张脸上全是宠溺，可是时夏看不见。

　　“笨啊，这怎么会是报复，时夏，遇见你，是我最大的幸运才对啊，这样做，会伤到你的，可是，你要记住，我是你老大，我会罩着你一辈子。”

　　“咦！肉麻，江老大，你说情话的功夫见长啊。”时夏从江莱的怀里出来，自己好好的站在他面前，作势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好像真掉下来很多鸡皮疙瘩一样的。

　　“时小夏，傻吧你。”他瞪了时夏一眼，抬脚往里面走，耳朵根子还是红的。

　　时夏忽然就笑了，他背对着江莱，对他说：
　　“我愿意把你当成小孩儿，一辈子。”

　　声音很轻，有种虚幻感，但这并不影响江莱听见它，在时夏背后，他还是又笑了出来。

　　不管以前如何，未来如何，有那么几个人他是一定不会去伤的，包括他的爸妈，还有他的时小夏。

　　只是他听不见，时夏在心里面悄悄说的：
　　“我是真的想要把你当成小孩儿，一辈子的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