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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十年前 ...

  •   月半弯。

      墙头上微风吹拂。

      今朝声音虚弱的恳求:“过去的十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可以说来听听吗?”

      叶旌说——“你可知,过去的十年,为了找你,都做了些什么?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不知,她只知他找了她十年,却不知,过去的十年他是如何过的。

      她想知晓。

      今朝苍白的眸看向了叶旌。

      叶旌看着毫无血色的今朝,轻轻的叹了口气。

      到了这一步,他都不知道该恨谁、怪谁了。

      只能怪,老天太会玩弄人。

      叶旌的视线看向了夜空。

      她想知道过去十年时哥儿过的是什么日子,刚好,他也想让她知晓一下,过去十年,时哥儿付出了什么。

      就算此生注定得不到回应,但至少,他的付出有人知道。

      叶旌开口,过去的十年,每一件事情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历历在目。

      “十年前,宁阳公主被人毒杀而亡,圣上心伤之余,忽地想起了外面还有个儿子,便派人来到了齐家。可那时,三小姐已殁,时哥儿已经被你爹娘带去了庆陵。圣上派来的人就准备去庆陵找时哥儿,我娘是时哥儿的奶娘,从时哥儿出生到他被你爹娘带走之前一直跟着时哥儿,之后数年未见,她甚是想念,便央着那人一起去庆陵,那人也需识得时哥儿的人去辨认,就带上了我娘。我爹早死,祖父祖母亦已不在世,娘就带上了我。我们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到了庆陵。可那时,顾家已经没了。我们四处寻找,最后在一个大雨天,在永和县码头的仓库里,找到了浑身伤痕、手砸得都是血、躺在那里奄奄一息的时哥儿。”

      “仓库门打开、时哥儿被救出的第一件事,就是冒着大雨,冲去找你们,他明明连走都走不稳,还是急着找你们。他没日没夜的找,可是,就算他找遍了整座城,都没有你和夕颜姑娘的踪迹。圣上派来的人去找了县令,县令派出了所有的衙役四处寻访,终得到了一个消息,曾有贵公子让医馆的大夫给一个病危的女娃娃诊过脉,那公子在时哥儿出仓的前一日就已经离开了那处。贵公子去了何处,无人知晓。时哥儿在那周边县城找了足足一月,都没有丝毫的线索,那贵公子和你们俩,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时哥儿不甘心,要继续的找,可圣上派来的人不许。圣上斥责,即已找到皇子,为何耽误这般多的时日。时哥儿不肯走,他要继续找。圣上派来的人没法子,就给时哥儿下了迷药,强硬的带着他离开了那处。”

      就算过了十年,可至今,他都记得,萧时复带着一身的伤,在大雨中四处寻找她们的模样。

      他记得,那雨水湿了他的衣裳,带着他身上的血,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上,他娘央求时哥儿先去上药,他理都不理的上街寻找。

      他记得,他连走路都不稳,却还执意的踉跄的往前跑,边跑边声嘶力竭的喊“花朝”、“夕儿”。

      他记得,他力竭摔倒在地上,泥水污了他一脸,他满脸污秽,雨水打砸他的眼眶,他无力却又执着的喃喃着“花朝”、“夕儿”。

      记得,他一次次的找到深夜里,孤身一人站在漆黑的深夜里,茫然四顾、绝望得流泪的模样。

      记得,他说“一月找不到就找两月,一年找不到就找两年,就算是……尸首,我也要找到她们”的疯魔样子。

      记得,他被下了迷药,醒来后拿着额头去撞车厢、撞得满脸是血的模样。

      “在上京的马车里,一路上他都被灌了药,不是昏昏沉沉的睡着,就是浑身无力、连走路都走不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叶旌看着今朝,凄凉一笑,“因为,不管离开有多久,有多远,只要他醒着,只要他有力气,他就逃,他要回去,回去找你。圣上派来的人没办法,只能不断给他下药,刚开会是下在饭菜里,他不吃,宁愿饿着,就下到水里,他连水也不喝,最后,那药只能拿来灌。他拼了命的反抗,可那时候,他不过是个孩子,如何抵抗得住那么多个精壮的男子?药灌了进去,他就扣着喉咙想要吐出来,可药入了喉,如何可能吐出来?他呕得连血丝都吐出来了,药却没吐出来多少。中了迷药、手脚无力,他就撞车厢,想要用疼痛来抵抗迷药,撞得满头都是血,圣上派来的人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加大迷药的用量;可他还是不甘心啊,在半夜的时候,想要偷偷的逃走,可门口有侍卫,他出不去,就从窗户出去,可他被喂了药啊,手脚无力,生生从二楼摔倒了一楼,昏迷了过去,伤了一根骨头。那之后,连窗户都有人守了。”

      纬帽重重的纬巾下,今朝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心尖上被针扎满了洞,绵绵不绝的,都是撕扯的痛。

      萧时复一次次被灌药、一次次逃跑的时候,她在做什么?

      她在夕儿的身边。

      那一场病,夕儿生了足足两个月,一次次的高烧,一次次的死里逃生。

      大夫说是惊惧和体力虚弱、透支所引起的。

      她知道夕儿为何惊惧,却害怕他人问起。

      好在主子没问。

      两个月后,又一场险些要命的高烧后,夕儿忘记了顾家没了的那些事,身子才开始慢慢的好了起来。

      在那两三个月里,她不是没想过他,她想过的。

      她坐在那温暖的车厢里,一点点的远离那个永和县的时候,她一次次的回头看着,看着那早已看不到了踪影的永和,奢望着什么时候,他能追上来。

      夕儿命在旦夕的那些个夜晚,她坐在夕儿的床边,无数次的哭着想他,担心他,不知道他此时在何处,是否安全,有没有回来,有没有挨饿,有没有在找她们,找不到她们他会怎样?会难过吗?

      夕儿稍好些,嫌药苦的时候,她也想起了他,想起他哄她吃药的模样,她偷偷的一个人躲着哭。

      她不是没想过回头回永和县去,可是夕儿的病一病就是两三个月,那时候,她们已经离开永和很远很远了。

      靠着她们两个自小被娇生惯养的女娃娃,是回不去的。

      她只能等。

      等他来,来带她们走。

      离开永和的时候,她给时哥哥留过信,放在哪个破庙里,她问了主子下一个地点去哪里,然后每一座城,她都留了信。

      可是她等了一日又一日,他都没来。

      她伤心难过,时哥哥为什么不来,为什么?是觉得她们俩是累赘吗?他不想要她们了吗?

      直到她无意间听见了主子管家和小厮的话,才知道,那些信,被管家派小厮给拦截了,这事,是管家私底下做的,连主子都不知道。

      她才知道,时哥哥根本就不知道她在何处,如何来接她?

      天下那么大,又隔了两个月,隔了千里之远,他一个半大的孩子,如何找她?

      她绝望了,永和她们回不去,时哥哥也不可能找得到她们。

      知晓了这事后的她,才开始死心,才开始慢慢思考,准备留在主子的身边,一来有人护着夕儿,二来,她可以报恩。

      下这个决心很难,要抛弃一个四年多朝夕相对的哥哥,真的很难。

      她初时是恨的,恨那管家,可是,后来,修罗殿多年,她知晓了,若她是那管家,她也会那般做。

      主子经过永和,是秘密,不该被人知晓,更不该被一个好心收留的人泄露消息。

      如果是她,她也会悄悄的将那些信,给销毁。

      .

      “直到到了京城,去见圣上的那一日,他才吃到第一顿没有药的饭菜。那些人告诉他,他是皇子,是龙种,是天下间最尊贵的人,只要他进了宫,认了爹,他就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就有无数的人能帮他找你们。他听了,心动了。他能不心动吗,你们失踪的日子越久,他越难找到你们,天下那么大,他凭着自己一个人,一双手,怎么找?”

      “可你知不知道,他既然是皇子,又为何会流落民间?他娘一个姑娘家又如何会成为一个六旬老者的妾?那是因为,他娘是被他那个南巡的爹看上后,给侮辱,然后,又抛弃了的。”

      那年,圣上驾临弦城,无意间撞见三小姐,多看了几眼,说了几句未明的话。

      齐家家主瞬间领会。

      当夜,三小姐被亲生父亲一杯茶下了药,送进了圣上的房。

      圣上明知三小姐被下了药,还是不顾她的苦苦哀求,毫不客气的享用了,一享用就是三日。

      三日后,心满意足的圣上离开弦城,并没有带走三小姐。三小姐赤.裸着身子,一脸泪痕,一身污垢的,被留在了床榻上。

      齐家献女求荣不成一事成了当年贵人们私下里谈论的笑话。

      成为笑话的三小姐因着无法勾住圣上的心而被家主恼怒的关在了偏院里。

      三小姐几度想要寻死,是三小姐的娘亲,家主的小妾苦苦哀求,方才放弃。

      却不想,三月后,诊出了身孕,当夜,三小姐再度想要悬梁自尽,被家主派人给救了下来。

      这是龙种啊,许,圣上会看在这龙种的份将三小姐带回宫去,那齐家不就发达了吗?

      家主派了好些人看管,绝不让三小姐自裁,一直到三小姐生下了时哥儿。

      是带把的!是皇子!

      家主十分的开心。

      时哥儿出生的那段时日,是三小姐和时哥儿此生最为齐家重视、过得最舒适的日子。

      三小姐身子不好,生下时哥儿后,奶水不足,家主就想给时哥儿找个奶娘。

      可三小姐未曾成婚就生子,若圣上不认,这就是可让天下人笑话的丑闻,这奶娘如何敢外请?他娘是齐家的家生子,刚好那时生了他,于是他娘就成了时哥儿的奶娘。

      家主花了很多的钱财,通过无数的人,将三小姐产子的消息透露到了皇庭。

      可五年,足足五年的时间,圣上没有派人来问过只言片语。

      家主从兴奋到落寞到失望到最后死心。

      渐渐的,就对时哥儿不上心,甚至看到时哥儿,就好像看到了自己此生最大的污秽一般的恼怒。

      这污秽明明是他给的,他给了三小姐,给了时哥儿,如今被他毁了的人却被他看成是污秽。

      这世间的事啊,就是这般的不公平。

      三小姐和时哥儿在齐家过得越来越差,原本的丫鬟小厮被大夫人一一指派给了他处。

      他娘是家生子,生性木讷,大夫人没看上,就成为了此后齐三小姐唯一的一个奴仆。

      后来,三餐越来越差,连个奴仆的都不如,冬日里没有炭火不说,连被子都不够分……

      三小姐靠着刺绣、贿赂门房的人才勉强度日。

      那时,他以为日子已经算是最差了。

      却不知,对于三小姐而言,那样的日子竟也算得上是岁月静好了。

      时哥儿五岁的时候,齐家家主终于死心了,知晓这个龙种是没人在意的野种,于是就又动了念头,他将三小姐,一个不过二十的女子,许给了一个六旬的秦姓富商做妾室。

      齐三小姐去秦家做妾,只带了三人,时哥儿,他娘和他。

      嫁人不仅带着私生子,还带着私生子的奶娘,这就像个笑话,因而他们几人在秦家常常被人奚落、磋磨。

      三小姐熬了两年,原本如花一般的人儿,熬到没了心血,最后死了。

      三小姐是多么善良的人啊,知晓他的祖母丧了,她自己过得那般的难,还拿出了仅有的一点钱,给了娘,让他和娘回齐家奔丧,可就是这一奔丧,竟是连三小姐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他们奔丧回去,三小姐已经入了土,时哥儿也被人带走了,不知去了何处。

      .

      “他打小就聪明,从齐家那些人的只言片语中,早就知晓了自己的身世,知晓了自己是外祖拿来攀龙附凤不成的孽种,知晓他是圣上一时快活、然后弃之不顾的敝履,他爹是毁了他娘亲、毁了他一生的罪魁祸首。他恨毒了自己的这个爹,如果有选择,他是死都不会认的。”

      “可为了找你们,他进了宫,认了爹!”

      今朝闭眼。

      玄部的案卷上,说过一句话——萧时复乃圣上沧海遗珠,她看了不甚在意,如何需要在意?不过是一句已经既成事实的话罢了。

      却不知,这短短的一句话背后,竟是一个女子苦苦熬就的一生,一个孩童苦不堪言的开始。

      难怪,难怪初到顾家的时哥哥,那样的冷漠,眼里没有半分的生机。

      “都说皇子是天下间最有权势的人,可当了皇子之后才知晓,一个被圣上弃之不理十数年的皇子,哪里来的什么权利去宫外找人,还是去千里之外的地方?他被困在了宫中,出,出不得,找,找不得,急得每夜都做噩梦,梦见大雨磅礴,梦见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每夜,都是在噩梦中惊醒。他日日悔恨,恨不该听信话,入了宫。”

      其实,这悔恨是多么的无用又好笑。

      圣上不要你的时候,你就是将心肝肺掏出来,也不会让你进宫。

      圣上若是要你进宫,又岂是你不想进就能不进的?

      “那圣上啊,将他带回了宫,就置之一旁。偌大的皇宫,没有一个人欢迎他,到处是闲言碎语,看不见的暗箭和欺凌。圣上明明都知晓,可依旧不理不睬。也是,能将他丢弃十年不管不顾的圣上,又会对他多好?”

      在皇宫的那些日子,跟在齐家、在秦家,有什么区别?

      还不是一样被人欺凌,被人嘲笑!

      “嘲笑、欺凌,这些都没关系,他不在乎,我也不在乎,习惯了,当做是风,飘过去就好了,可皇宫是会吃人的。他被认回皇子不到一月,就有人给他下毒。我娘……”

      “我娘……”

      叶旌哽咽得说不出话。

      那是一碗鱼汤,时哥儿想念花朝,心情郁闷,没有喝。

      他娘舍不得那般好的鱼汤就这么倒了,就拿过来喝了。

      然后,七窍流血而死。

  • 作者有话要说:  宝们这是近期更的最后一章了,文的点击一直不太好,评论也少得可怜,我知道肯定是因为我文的关系,这文我写了近一年,听听写写,修修改改,才敢发出来,结果……是我写的文不够好,我想重新修改一下,但是最近真的太忙了,但是直接拿自己都知道有问题的文出来,我觉得愧对自己过去的一年,好在还没入V,追更的宝也不多,所以,打算暂时停更,等有时间修改之后再放出来。
    给宝们造成不便不好意思了,对不起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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